第二十章
  当年穆蓁非要喜欢萧誉,北帝想尽了办法棒打鸳鸯,不仅没成功,还让穆蓁同他生了间隙,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北帝能如此说,也是断定了穆蓁不会同萧誉再有何牵连。
  这几日他都看得清楚,之前穆蓁寻死觅活的求着他要去南陈,如今不但不求了,萧帝人都来了北凉,主动提出了求亲,更是委下身段去了营帐应招,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
  那便是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办。
  强扭的瓜不甜,他萧帝怎么着也是一位皇帝,总不能没有风度,还要热脸子往上贴。
  北帝说完,一直注意着萧誉的神色。
  从萧帝闯进来的那一瞬,便是一身凛冽,眼里的锋芒没有半点收敛,哪里还有当年为质时的沉稳和隐忍。
  可在北帝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却又明显感觉到那双深邃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眸子,骤然暗下,一抹哀痛从那眼底一闪而过。
  北帝当是看花了眼,正揣测他到底是何种心思,便见萧誉抬起头来,看着他低沉地道,“若她答应,还望陛下记得今日之言。”
  说完不待北帝反应,起身便走了出去。
  王仪守在门前,见人出来了,瞬间打起精神一脸的警惕,到了跟前,却还是被他一身寒气震住,脚步下意识地往边上移了移。
  萧誉出了大殿,下了那白玉台阶。
  烈日晒在那磨平的金砖上,光线刺眼。
  裴风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晨曦殿,才悄声同他道,“陛下,宴大人来了。”
  宴观痕是午后进的宫,北帝没拦着,一个帝王再加一个谋臣,北帝如今也懒得去讶异萧誉是不是当真疯了,最好是他所有的能人猛将都单枪匹马地闯来北凉,自投罗网。
  一并关进他的笼子里。
  几日不见,宴观痕进来,早已没了上回分别时的哀怨和愤然,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振奋。
  “陛下,此次攻打汉阳,简直太明智了。”宴观痕感慨万千,心头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一时没去注意萧誉的神色,“微臣一直不明,陛下是如何得知虞氏在汉阳私藏了粮草和兵马?”
  原以为汉阳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拿来只能啃石头。
  谁知等他攻进城才发现,满城的粮草和钱财不说,谢绍的十万兵马,早已恭候多时。
  谁能想到虞氏这么多年的兵力,竟是悄悄地藏在了汉阳。
  而那谢绍一直都是虞氏手下的一名猛将,效忠于虞氏多年,却在他进城之后,甘愿奉上兵符,宴观痕不明白,萧誉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他收入的麾下。
  但在那一刻,宴观痕的满腔抱怨,也彻底平息了。
  如今的汉阳,不仅坚不可摧,还富得流油。
  见萧誉没答,宴观痕也没在意,继续道,“虞氏这回完了。”
  在外人眼里,此次攻城,是他宴观痕带人攻下的城池,实则不过是个幌子,汉阳城内真正的兵力,根本就没动过。
  大魏对南陈一直虎视眈眈,如今南陈内乱正是机会,大魏在北凉的西关口一战之后,吃了个败仗,余下兵力不敢往前,心里多半不甘,得了消息回头便会去攻打南陈康城。
  等到大魏同虞氏耗尽兵力之时,他汉阳的十万兵马再回头杀他个措手不及。
  届时,南陈再无虞氏。
  好一招妙计。
  几乎不费任何功夫,不过是借了大魏的兵力,来铲除虞氏。
  宴观痕再也不觉萧誉是个疯子。
  且此趟北凉也一样。
  陛下赶在了南陈政变之前,求娶公主,同北凉联姻,到时内乱,北凉便不会乘人之危,再来插上一脚。
  宴观痕心里舒畅,说完便转过头看向萧誉问,“不知陛下的求亲,进展如何?”
  旁边的裴风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宴观痕说完后,只得来了一个字,“滚。”
  宴观痕的笑容僵在嘴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主子的脸色不对。
  就算是不怕死的宴观痕,此时也知道该离远点。
  宴观痕过去就揪着裴风,“怎么回事?”
  这回裴风毫无隐瞒,“求亲被拒,两人正闹着呢。”
  宴观痕一愣。
  裴风知道自己脑子直嘴笨,这回宴观痕来了,指望着他能出个什么主意,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宴观痕。
  宴观痕这才得知,陛下在那林子里等了一日的人,竟是北凉公主。
  “给她皇后之位都不干?”宴观痕不敢相信,“陛下同一堆凡夫俗子挤去营帐应招?!”
  裴风瞥了一眼屋内,摇头道,“应招也没用,没选上。”
  宴观痕倒吸了一口凉气。
  **
  南苑的宴席之后,营帐西殿的营帐便被拆了个干净。
  北凉儿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唯独杨皓和周智被留了下来,住进了当初萧誉为质时住过的青竹殿。
  晴好的天色,一场雨突如其来,一落便是四五日。
  穆蓁从南苑回来后,便一直忙于中标之事。
  印好的奖票,如钱老板所说的那样,以穆蓁的名义,再以捐赠为由,几乎一日便被抢光。
  谁都想一夜暴富。
  开奖前一日,穆蓁去了一趟鸣凤楼,一堆的笔杆子个个欣喜若狂,鸣凤楼的徐老板,更是如同见到了财神爷,将其迎了进来,本以为又可以发一笔财,谁知穆蓁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罚单,摆在了他面前。
  鸣凤楼原本只是一处酒楼。
  后来生意日渐扩大,人流量多了,徐老板便请了说书的,唱曲儿的,这等情况,其他酒楼也有,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看到穆蓁手里那份罚单。
  额外经营并未登记上报,往深追究了那就是偷税漏税。
  有了这罪名,就算是将鸣凤楼关了,也不为过。
  徐老板这时才开始紧张,忙地向穆蓁求饶,“殿下高抬贵手,再给小的一个改正的机会......”说完又忙地道,“殿下若是喜欢那些话本子,往后小的让人多写些,不收殿下分文,全都给殿下送去。”
  穆蓁手里的罚单,实则是从赵坤那里拿来的,偷税漏税这个说法,也是从赵坤那得知。
  目的不是真为了要封鸣凤楼,而是想借他的场子。
  鸣凤楼人流量大,在此处开奖,能让更多的人知晓,作为以后的落脚点最适合不过。
  “话本子便免了,不过本宫想借你这楼用用。”
  开奖那日,雨水缠绵,鸣凤楼门里全是泥水的脚印,有来先行观望的,也有攥着奖票等着发大财的。
  热闹劲头,完全没被雨水影响。
  当铺钱金许做了一个木架盘,上面写好了十个数字,每个数字都用了细条的木板隔开,一颗从上方的口子丢进来,转盘一转,停下来后,那球落在哪个数字,便是最终的抽取结果。
  十个数字都中,奖金一千两。
  错一个数字的,十两。
  最后一个数字对上的,有十个铜板。
  起初还有人不信,直到中了一千两的那位书生,拿了银子在手,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众人才霎时反应了过来,头一天印出来的奖票全部被抢空。
  一张奖票本钱也不过才十个铜板,稍微过得去的家里谁拿不出来。
  可得到的却是一千两。
  岂能不动心。
  当铺钱老板便寻来了穆蓁,“这回只要有人来买,无论多少,咱都卖。”
  有了今日的先例,每人最少都是连购两张,更有甚者,一口气抢了百余张。
  今日中标,穆蓁并未赚钱,一千两贴了进去,就为了以后。
  穆蓁点头,“事先将规矩列好,贴在门口,此事等同于赌|博,个人量力而行。”
  “小的明白。”
  众人散去后,穆蓁才上了马车回宫。
  人还未回到长宁殿,半路就被北帝叫去了晨曦殿。
  明日就是穆蓁的生辰,招亲之事已结束,人选也已定,萧誉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北帝一面不想放人,一面又担心他弄出什么把戏。
  何不就趁着穆蓁生辰,公布应招的人选,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此事定下来,北帝便想先问问穆蓁的意思。
  穆蓁得了信,便去了晨曦殿。
  刚进去不久,一辆马车又停在了晨曦殿门前,赵坤撑了一把伞,从雨雾中走过去,上了台阶,王仪笑着迎上前道,“赵大人稍微,殿下刚进去。”
  赵坤便收了雨伞,安静地候在门前。
  雨水顺着琉璃瓦片,连线往下滴。
  抬头不见天,一片雾蒙沉沉。
  赵坤立在那,侯了一阵,王仪便从里面出来道,“今日落雨,陛下怕赵大人回去路上不便,就暂且不宣了,若是赵大人顺路,将殿下送回长宁殿便是。”
  自从那日去了南苑,应招便结束了。
  众人只知道殿下召见了大将军韩硕,户部侍郎阮崇,大理寺少卿赵坤三人。
  不出意外,北凉的驸马,就是这其中三人之一。
  这几日都不见北帝公布,今日却独独招了赵坤一人前来,此时还让其送穆蓁回长宁殿,意思再也明确不过。
  王仪说完,等着赵坤的答复。
  半晌便听赵坤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安全护送殿下。”
  **
  晨曦殿南苑,宴观痕从外进来,染了一身的雨水。
  最为一个满腔抱负,每日都想干出一番大事的宴观痕来说,最不喜雨。
  太碍事。
  宴观痕进门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便问裴风,“还在弄那块破板子?”
  裴风不敢答。
  宴观痕搁了手里的雨伞,深吸了一口气才往里走去,到了里院的屋檐下,便见萧誉正拿了一块锦布,在包一块木板。
  这几日折腾来折腾去,白日推木,夜里雕纹,不知浪费了多少木材,今日倒是终于有了一块满意的。
  “陛下这是上.......”
  宴观痕话还没说完,萧誉便将那裹着木板的锦布挂上肩头,朝外走去。
  宴观痕多半也知道他是要去哪。
  秉着对萧誉的了解,宴观痕还是跟上去劝说了一句,“这人长了一张嘴,就是为了表达出心中所想,若是你不说出来,谁能猜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政事上如此,待女人也应是一个道理......”
  萧誉没答。
  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到了门口,拿起了刚才宴观痕才搁下的雨伞,提步迈入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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