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石寨的案子,已经审了,快结案了。”赵海潮重新穿好自己的外袍。
  弯腰趴在桌案上改图纸的苏惟眇唔了一声,头也没抬,嘴里问道:“结果怎么样?”
  半晌都没等到回答,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提起这茬的是他,现在不说话的也是他。
  同他那日耍了流氓再耍无赖,异曲同工。
  真是欠揍的人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老是含着半截?”她直起身,眯着眼睛看他,才发现他的神色不算好,眼眸半垂,面容凝重,冷冰冰的,阴恻恻的,不怒自威。
  她半张着嘴,眨了眨眼睛,心里在揣测他为何这幅神态。
  他不说话,她也没催,就这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手里依旧捏着那支已经快掉光毛的羽毛笔,全然不知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到了图纸上。
  等她发现时,咬牙切齿叫了一声“oh!no!,手忙脚乱将羽毛笔放进墨水瓶中,去抢救那张已经被墨染了的稿纸。
  “多谢啊。”在赵海潮帮忙将书案上的稿纸拿到一边的架子上晾起后,她语气随意的道谢。
  “太客气了吧。”他淡笑道。
  “所以,案子怎么样?你脸色这般奇怪。”苏惟眇用帕子擦着沾染了墨汁的手指。
  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叠纸,她不明所以,拿过来,翻开看,越看脸色越不好。
  “胆子真大!这是□□啊!”苏惟眇咬牙切齿道,挽起袖子,“他们还在牢里吧?”
  “你要做什么?”赵海潮问。
  “当然要先暴揍他们一顿啊,敢把歪主意打到我头上来。”苏惟眇把状纸往他怀里一塞,就要往外走。
  苏惟眇自问没有主动惹事,可惹事惹到她头上了,她也不能怂啊。
  “你干什么?”她看着抓住她胳膊的手,皱起眉头问。
  她两眼瞪得圆溜溜的,两颊鼓鼓的像一只生气的河豚,黑黑亮亮的眼睛里弥漫着怒气和被怒气掩盖的恐惧。
  当他知道事情真相时,如何不怒?简直是怒火中烧,拍着桌子道:“给我狠狠的查!”
  就是此时,他也是愤怒的,他们怎么敢?
  幸好她平安无事,当他见到她时,心里感慨道。
  “你觉得你进得去牢房吗?”又不是菜市场,他见她生气,也着急,可是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了。
  “怎么进不去?”牢房里的门应该比青石寨的门结实不了多少吧!徒手摘门,做了一次,就可以做第二次。她用空的那只手捏成拳头,挥了挥。
  “他们犯了法,自有惩戒。你闯牢房,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赵海潮拉着她,慢慢说。
  “我揍了他们就痛快了。”她嘴硬道。
  明明懒散得要命,可一到要做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他对她的了解,可能比想象的要多。
  诚然她是一个和平爱好者,对打打杀杀本就没什么兴趣。可是该刚的时候不能怂的。
  “那他们会被判处什么样的刑罚?”她心里想着纷繁复杂的事,全然不知自己的手腕还受制于人。
  “至少都是流放。”他答。
  苏二爷最近还在奔走营救他们呢,也不知道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内心作何想法?想及此,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小姐,你的信。”知春尽管不想打扰两人相处,可是苏惟眇说过有任何她的信件立即拿给她,所以她硬着头皮瞧了瞧门,手里捏着信,进了屋。
  苏惟眇这才发现某人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她动了动手,拿眼睛看他,示意他松手。
  他自然从善如流地松开了。
  她拿过信,拆开看,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眼神变得冷漠,手指紧紧捏着信纸。
  她不开心!她很少表现出自己的不开心,绝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懒散的,大多时候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什么事令她表露出这样的情绪?他疑惑。
  “这是第九封信了!真是没完没了!”她生气的喊道。
  来信的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从开始的温言问她何时回去,到现在已经是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的不孝。
  合着她住在外面,就是不孝了?
  她被气得不轻,将信纸揉成团,扔到了地上。一甩袖子,走到书案处,坐下来,埋头涂涂写写去了。
  赵海潮看了她几眼,见她专注于案牍,轻轻走过去,捡起了滚到屋角的纸团。
  “不许看!”她的余光扫到他的行为,立刻出声制止。
  纸团都被他捡到了手里,闻言,他倒真的没有掰开看,而是朝她走过来。
  “我不看,那你说说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开心?”他走到书案近旁站定,望着她。
  她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眼神晦暗难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她垂眸,撇撇嘴,留个他一个脑袋顶。
  “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想个解决办法。”他说,说完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
  回顾来路,她好像从来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这个认知并没有令他高兴,相反,令他不快。
  他竟然从未帮助过她——令她愉悦的那种帮助。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语气又恢复到那种淡然了。
  “说说看吧。”赵海潮兴致勃勃,觉得自己一定要在这件事上帮助她,令她高兴些。
  谁知下一秒,有一只手从他手里飞快的抢走了纸团。
  “不劳你费心了。”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纸团,然后当着他的面,将纸团揉啊揉,揉成了碎片。
  看着他惊愕的神情,她笑得更是得意,碎片纷纷掉落,她拍了拍手,笑意戛然而止,冷泠泠的一双狭长眼睛,盯着他。
  “还不走吗?”她歪着头轻声问。
  赵海潮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点点头,飞快的走了。
  果真被吓到了!苏惟眇摇摇头,有些失望。
  怎么就不能让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呢?不断有人来找茬。她觉得有些无奈,重新坐回圈椅,随手拿起一本搁置在书案边的游记杂文,翻看起来。
  不多时,她听到脚步声,眼睛都没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以为是知春或者绿水进来了。
  下一刻,她手里的书被抽走了,被塞进了一盘核桃。
  什么鬼?她不知所以。
  抬头就看到一张笑脸,“捏核桃应该很容易吧?”
  “我很喜欢吃核桃,拜托了!”他笑说。
  “你!”苏惟眇随手抓起一颗核桃,真想丢到眼前人的脸上,可是一想自己的杀伤力,有顿住了,怒气被生生忍住,令她的面部肌肉格外活跃。
  -
  当然苏惟眇最终没有闯进牢房将竹院那两人暴揍一顿,但这个消息传到莱阳苏家时。
  无异于一颗巨石砸起惊天骇浪。
  苏二爷后退两步,差点被椅子绊倒。
  “老爷,怎么了?”苏二夫人连忙扶住他,面容焦急。
  “去请四爷和江瑜。”苏二爷在苏二夫人的搀扶下,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来,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招手吩咐小厮。
  “这是怎么了?信上说什么?谁来的信?”苏二夫人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成亲这么多年,苏二爷有时候脾气比较暴躁,除了当初苏大爷离世,他还从未表现出这等惊慌失措。他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由不得苏二夫人不急。
  他为了救三弟三弟妹,努力奔走,万万没想到自己要营救的人,竟然背地里想要弄死他女儿。
  自从上次大闹苏家后,他女儿就背上了“不敬尊长、蛮横剽悍”的骂名,可他女儿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要说置谁于死地,甚至在努力帮助他人。
  她有一颗善良的心,不然也不会背着他捐了那么多粮食给灾民,更不会筹建什么只会花钱的教堂学校。
  “老爷,你倒是说话啊!”苏二夫人瞧着苏二爷一脸悲悲切切的样子,更是担忧。
  “让我缓一缓。”苏二爷有气无力的说,他伸手摸索着端起一杯茶,手有些哆嗦,差点将茶杯打翻在地。
  “老爷。”苏二夫人捧住茶杯,忧心忡忡。
  先到的是江瑜,来请她的小厮面容忧愁,只说二爷有请。她就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二叔,你找我什么事啊?”江瑜从门外走进来,姿态大方,面带浅笑。
  “江瑜来啦,坐吧。”苏二爷面色苍白,指了指椅子。
  江瑜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有人过来奉茶。
  “二叔,这是怎么了?”江瑜很少见到苏二爷失态的样子,上一次是她公爹过世,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情啊。
  她正要关心关心苏二爷,想着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一份信纸就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她看看信纸,又看看苏二爷,苏二爷点头让她看,她疑惑地展开信纸,笑意慢慢褪去,面色逐渐冷凝,眉头紧紧皱着,双眼泛着寒光,手指紧紧捏着纸张,都变了形。
  这个消息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了,在江瑜的脑袋里炸开了花。
  她自问嫁到苏家几年,从未得罪过竹院,除了上次的沉塘事件,几乎撕破脸皮。
  他们竟然对她动了杀心!
  真是人心难测啊!
  上次如果不是惟眇在的话,她坟头上的青草怕是都很高了。
  “二叔,这还真令我大开眼界呢。”江瑜冷冷笑道。
  这时苏四爷在苏四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二哥,二嫂!”菊院夫妇跟人打招呼,四夫人扶着四爷坐下来。
  四爷的身体从小就不大好,这些年都是各种药材养着,药罐子不离身,四夫人忙着照顾他,很少出门,所以这二人几乎不管其他三房什么事情,只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默默的活着。
  “二哥叫我来有什么事啊?”四爷气喘吁吁地问。
  “我苏家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事情!”苏二爷叹息道,挥手示意江瑜将信交给四爷。
  “所以二叔还要为他们奔走吗?”江瑜冷着一张脸问。
  如果上次竹院的诡计得逞,苏家梅院岂不是满门覆灭?而且还要殃及无辜的惟眇。
  “我会上官府,要求官府秉公处理,绝对不能姑息养奸!”江瑜决定这次不再退让,上一回竹院陷害她与人通奸要将她沉塘,当时还有个替罪羊,这次看他们去哪里找替罪羊。
  “三哥三嫂真的做出这种事情?”四爷不敢置信。
  苏二爷张嘴欲言,神情颓败,只是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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