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信天翁?”祁渊眨眨眼睛:“他跟佟浩杰是同学?这……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确实很巧。”苏平不知从哪儿掏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儿喝了口温水,才接着说:“而且别忘了,信天翁他时不时的往平宽山跑——那座山是该犯罪集团与其他团伙交易的地点之一,使用相当频繁。”
  “这么说来……”祁渊若有所思:“逻辑上讲,佟浩杰很可能会发现信天翁。”
  “嗯。”苏平颔首:“早在10年就‘壮烈牺牲’的老同学忽然死而复生,还与一帮犯罪分子混在一块,换做你,你怎么想?”
  “第一眼肯定是以为自己看错了。”祁渊接话回答说:“但如果能确认自己没看错的话,肯定会猜测他在执行卧底任务。”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出于保密原则与对卧底的保护等,组织上有一套严密的纪律,所以即使佟浩杰发现了信天翁也不可能和他相认,也不会有直接接触,顶多偶尔心照不宣的有默契打打配合罢了。
  甚至……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佟浩杰发现了信天翁,但信天翁理应不知道佟浩杰。”
  “嗯。”苏平再次缓缓点头:“多一个人知道信天翁的真实身份,他就多一点危险,哪怕是被自己老同学认出来,对他而言也是致命的。
  更何况佟浩杰的身份是刑警,还是中队长,这样一个人和信天翁接触,只要不留神让他人看见对信天翁而言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如果佟浩杰不是傻子,或者他已经倒向了犯罪集团,那他只会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顶多暗中关注关注信天翁罢了。而从他已遇害的结果可知,他不可能与犯罪集团站在同一战线,相反,他是我们的亲密战友。”
  “那如果他认出了信天翁,意味着什么呢?”祁渊问道:“另一方面,如果他并没有见过信天翁呢?”
  苏平没回答,具体的思路他也需要好好理一理。
  不一会儿,他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荀牧打来的。
  聊了几句后,他便挂断电话,对祁渊说道:“查到了,那辆套牌车车主名叫‘谢英凡’,本县凤城镇人,四十二岁,还是县三中的教导主任。
  车辆套牌至今没去掉,而伪造车牌可是违法行为,涉案车辆自然被交警那边依法扣留了。
  另外通过后窗玻璃往里看,可以瞧见后备箱里有着几点相对明显的血迹,咱们的人也得以通过血迹直接对该车展开细致调查,各手续都直接省了下来,简直完美。”
  顿了顿,他嘴角微微扬起,浮现出些许笑容,说:“老荀那边已经在查他名下的电话号码了,到时候能直接定位到他大概位置……折腾了将近两天,总算有相对重要的犯罪人员浮出水面,案子算是往前推了一大步。
  不过,想要撬开谢英凡的嘴恐怕也并不容易,希望痕检那边的同事能有进展吧。这帮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不少人就算证据确凿依旧死鸭子嘴硬,难整的很。”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祁渊又问:“苏队……”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平啧一声:“有话就直说,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跟我混了快一年了,还怕我骂你不成?”
  “这是真的怕……”
  苏平翻个白眼。
  祁渊讪讪的笑两声,组织下语言,便说:“我在想,咱们先前被刑禾通给误导了,所以没抓住重点,而现在得知移动硬盘是佟浩杰主动让刑禾通拿过来给他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佟浩杰在他们小区当中发现了什么,所以需要通过调查监控求证?而查监控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结果的,一直待在监控室里调查不靠谱,所以他才会寻思着拷回去慢慢看吧?”
  “没错。”苏平赞同:“所以你想说,好好查查监控,看看能否有收获,从监控中发现佟浩杰锁定的线索对吧?”
  见祁渊点头,苏平才叹了口气,说:“没用,图侦的同事到现在都还一头扎在监控里,到现在都没发现,所以我想视频恐怕已经被人给动过手脚了。”
  祁渊挠挠头,又补充说:“还有个问题,逻辑上我觉得怪怪的。”
  “你说。”
  “苏队你刚讲了,嫌疑人之所以灭门,现在看,是他们为了扫除后患破坏证据,或者说,是他们确定佟浩杰掌握了他们的命脉,并认为佟浩杰将线索放在了家里,所以他们要将这线索找出来,为此不惜灭门,对吧?”
  苏平应了声嗯。
  祁渊便继续说:“那逻辑就不太对了。嫌疑人大约是凌晨五点才上门的,而早在昨天晚上九点他们就已经将监控视频给冻结了……
  那就很奇怪,他们早早在移动硬盘里动手脚,说明他们早有心要上门,为什么会等到凌晨五点?
  不不不,重点错了,应该说,他们为什么要搞监控?知道监控有问题怕被佟浩杰真的看出来所以提前做了准备?那直接借刑禾通的手将佟浩杰骗走什么的不就好了吗?再让他去查监控,岂不是节外生枝?
  况且他查了监控后就立马离开,接着刑禾通就暗中跟上将他打晕带走,这岂不是确认了他只要查监控就肯定能发现什么么?这未免也太……”
  太了半天,祁渊发现自己有些卡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形容下去。
  “所以我怀疑,是保安的问题。”苏平轻声说道:“咱们先前陷入了思维误区当中——佟浩杰离开监控室,几个监控机位拍摄的视频就出了问题,未必是移动硬盘里被动了手脚有什么程序,而是……”
  祁渊反应极快,立马接话:“有人将佟浩杰离开监控室后,几个关键机位的监控录下来的后续视频统统删除,并将监控视频冻结在了那一刻?”
  “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事儿的,只有保安。”苏平补充道:“
  或许佟浩杰在监控室就瞥到了重要线索,所以才会立刻将监控拷贝下来,并离开监控室找个地方慢慢调查。而这一幕,则被保安给看到了,并进而汇报上去,上头通知刑禾通立刻将佟浩杰约出来将他带走。
  期间佟浩杰肯定回了一趟家,这事儿团伙高层应当也知道,并怀疑他在家中留下了什么线索,所以犯罪集团在杀害佟浩杰之后又去了他家一趟。这样,这桩灭门案才勉强算是合理。”
  “可是……”祁渊又皱起眉:“不对劲啊,记得今早苏队你就说过这个事儿。犯罪集团往县大队乃至往我们支队安插内鬼都还说得过去,往一个小区的物业里塞人……这算什么?没道理嘛!”
  “正常说是这样,”苏平轻哼一声,撇撇嘴说:“但如果这小区是该团伙核心分子与某些大人物秘密会见、会谈的地方呢?甚至于这小区,都可能是该团伙明面上的产业之一。
  这么多年时间下来,足够该团伙野蛮生长一段时间积淀起相对足够雄厚的资本,再一举洗白了。
  而这年头,恐怕没有犯罪集团不想着尽可能洗白的,至少该团伙核心需要有明面上的合法身份。毕竟没人喜欢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活,现在这时代对他们的压力也相当大。”
  祁渊若有所思,接着又轻轻点头。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苏平又接着说道:“好在这个猜测应该靠谱,方向估计是没错的,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总会有收获才是。”
  “能将这个团伙连根拔起吗?”
  “只能说尽力。”苏平压低声音道:“如果先前没猜错,该团伙将句悦闻抛出来是为了吸引我们精力用句悦闻来掣肘我们的话,他们的核心人员应该在想办法撤离了才对,最近几天可能就会跑路。
  如果我们能在他们跑路之前破了本案将该团伙捣毁,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能的话,难免出现漏网之鱼。如果只是在国内辗转都还好说,如果让他们出了国门……说实话就没什么希望了。”
  顿了顿,他摇摇头,又沉声说:“最坏的结果,该团伙的‘大哥’,这会儿恐怕就已经不在国内了。”
  祁渊面色略显黯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尽力就好。”苏平拍拍他肩膀,说:“某种意义上说,把该团伙高层统统逼出国外,将来不及逃亡的成员全部抓获,也算是捣毁这个团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至于那帮跑了的人,只要敢再回来,那自然……呵呵呵!”
  祁渊当然知道苏平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说:“只不过,如果不能将他们抓捕归案的话,总归是个遗憾。”
  苏平再次拍拍他肩膀,这次没再多说什么。
  祁渊轻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苏平手机又双叒叕响起来了,这回是刑侦支队二队长胡秋雨打过来的,告诉苏平他已经到了。
  苏平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先前说的那样,将指挥权暂时交给胡秋雨,他现在需要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好好分析分析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
  当然,这短短二十来分钟里,许多线索都已经变更,方向也略有调整,还得让胡秋雨过来一趟,他好好交代交代再说,否则要查错了方向,只会越努力走越偏罢了。
  “投入到本案的人越来越多了啊。”祁渊抿抿嘴,说道:“算上特警,有百多号人了吧?要再把县大队的同事加进来,两三百人?加入支队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阵仗呢。”
  “别说你了,”苏平翻个白眼:“我从警二十多年,也罕见一桩案子投入这么多警力的情况——各种组织起来的统一的专项行动不算。
  就是早十多年前,零几年的时候,各类犯罪团伙比现在猖獗的多,也很少出动这么多人的,一个大队顶天了。而那会儿,比起八几年九几年,那帮人又要温和得多……
  只能说咱们,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生在了个相当好的时代啊,当年的先辈们真的是抛头颅洒热血,脑袋别在裤腰上,现在环境已经好太多了。
  当然,当年刑侦技术和现在远没法比,队伍的平均能力素质方面也不如现在,很多时候只能依靠人海战术。
  而这年头,已经在奉行精英化路线了,专业人才越来越多,比例同样越来越大,许多早些年困扰我们的疑难杂案放在现如今,恐怕也都不算什么。
  就拿这桩案子来说,别看侦破起来特别难,走了许多弯路,可我们从出警立案到现在都还没三十六小时……”
  说起这事儿,苏平似乎有特别多的感慨。祁渊也不打搅他,就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脸上带了些许微笑。
  听了片刻,苏平又喝了口水,然后忍不住摸根烟。
  瞧见他再次点烟,祁渊正式宣布戒烟失败,然后也摸了跟出来点上。
  “对了。”抽了两口之后,祁渊问:“我记得凃主任说过,卧底染有独瘾对吧?”
  “嗯。”苏平吐口烟雾,说道:“从他精心准备的诸多核心证据看,他并没有背叛我们组织。
  所以……你之前并不确定的猜测,应当成真了,即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染上了瘾头。
  毕竟如果没背叛自己的身份的话,即使不慎染上瘾,也不可能瞒而不报。除非他有把握在功成身退之前将瘾给戒断。
  可别说戒独了,戒烟都要人命,他哪来的信心?而被逼无奈下染瘾,被迫服毒,想来上头也能理解,只是必须得强戒罢了,只要他脑子不抽风,肯定知道如何选。”
  顿了顿,苏平眉头微微向上扬了扬:“怎么忽然提起这个?难不成,你想到什么了?”
  “我也不太确定。”祁渊捏着下巴说道:“但一路追查到现在也没发现该团伙有涉及独品的迹象……总感觉这里有点不太对劲。”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苏平轻笑:“毫无疑问,独品生意这条线该团伙隐藏的非常深,别说咱们仅仅只查了三十多小时了,老晁他们追查这么些年下来也什么都没发现。总之别着急,慢慢查就是。”
  “不是啊,”祁渊赶紧解释:“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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