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件事不用想,一定又是陈氏搞的鬼,大概是怕他和二房关系太密切的缘故。如此看来,当年多半也是他误会崔世青了。
心结解开,崔容脸上神情不自觉放松。崔世青性情温和,为人也不错,如果能选择,崔容倒很愿意亲近他——毕竟需要防备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见崔容不在散发“他人勿近”的气场,崔世青揉揉他的额头:“那我们就算和好了。
多年未联系,两人虽还有些隔阂,但儿时的情分尚在,倒也渐渐融洽起来。
刚将崔世青安顿好,陈氏的贴身婢女燕儿过来了,说是陈氏见崔世青身边带的人少,怕不得用,吩咐她过来服侍。
崔容无法推辞,只得把燕儿安排到崔世青身边。两人原本想叙叙旧,因为这出也没了兴致,便各自回房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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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戌时,家宴已备好,崔怀德使人来叫,崔容便同崔世青一道前往后花园。
崔世青远道而来,算是崔府近两月以来最大的事。虽然粮价一再上涨,但这次家宴却没有因此而打折扣。
除了崔府众人,还有三房及崔怀德请的几位交好的大臣,林林总总摆了四桌才坐下。
开席前,崔怀德少不了与众位同僚寒暄,言语间又将崔世青翻来覆去夸了一遍,各种意味在座诸人均心知肚明,连声应下。
崔容兄弟几个同坐一桌,少不了多说几句。
崔世卓之前已得了父亲授意,便对崔世青说:“二叔可有说明,此番令世青远赴长安所为何故?”
“听说了一些,似乎是为六皇子选伴读的事。”崔世青答道。
崔容还是第一次听说,讶异之余,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看来,是皇帝要借着秋猎之机,替六皇子物色伴读的人选!难怪之前在酒馆,崔世卓与太子会有那么一番言论!
这么想着,崔容下意识看向崔世青,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替他发愁。
显然,崔世青是父亲和二皇子看中的人选。
按照本朝惯例,皇子在成年之前,都一道在皇家书院念书学习,到十四五岁才会指派年纪相仿的伴读。
伴读和皇子一般是很亲近的,相当于左右手的角色,历代皇帝的伴读为相者也不在少数。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一旦成为皇子伴读,在想要摆脱这个身份,那比登天还好难上几分。
六皇子本人并不是多么出色的人物,在崔容眼中,将崔世青放在六皇子身边,着实有些糟蹋他了。
但崔世青本人似乎并不如何在意,眉目间毫无异色,坦然得很。
“不错,”崔世卓盯着崔世青的神色,“父亲得了消息,大概就是秋猎之际。这个位子对崔家至关重要,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叫你过来了。”
崔世青直接问:“既然这般重要,我何德何能。万一……”
“不会有万一。”崔世卓神色间满是志在必得:“在座的大人,都是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何况,我们还有二殿下。”
见一切已安排妥当,崔世青便点点头:“世青自当尽力,伯父和堂兄尽管放心。”
这两人谈话声音并不算太小,崔容能听见,崔世亮自然也能听见。
他没想清楚前因后果,只对父亲将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拱手让给外人十分不满,憋了一股闷气,语气便不怎么好:“大哥,爹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好的机会,只叫世青去能行吗?”
崔世卓转头微笑:“自然不是世青一个。照皇上的意思,咱们兄弟几个都得去露露面才成。到时候机缘落在谁头上,那还要看圣意了。”
崔容正想着崔世青,竟冷不防听到还有自己的份,一时间头都大了——他才不要做什么六皇子伴读呢!
第十章、秋猎
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崔容不爽,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这模样落到崔世亮眼中,还以为崔容也起了和他一样的心思,暗生警惕。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便有些微妙。
相比男人们的暗潮汹涌,女眷一桌则融洽得多。
有前来做客的女眷见崔世青年轻轻,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便暗地里盘算着自家有没有相配的姑娘。
陈氏只笑不言,颇有些待价而沽的意思。也难怪,等崔世青真当上了皇子伴读,那身价可就是一日千里了。
各怀心思的家宴直到亥时才结束。
崔世青被崔怀德留下说话,崔容独自一人回房,趁机多看了会儿书。等他从书卷中回神,发觉竟是一个多时辰后。
思量着崔世青大概已经歇下了,崔容犹豫片刻,洗洗去睡。
虽然相信崔世青并无恶意,但崔容已经不是那个渴望别人亲近的可怜小孩子了。他身上秘密不少,与人相交,还是保留几分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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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灾情的缘故,秋猎之行往后推了有月余。转眼十一月将至,这才等来了宫里的旨意。
这一日,崔家几兄弟从天蒙蒙亮就开始准备,到卯时便随着崔怀德前往皇宫面圣。
几人均无官职,自然没有官服可穿。
崔世卓身上是惯常穿的衣裳,英俊中透出几分随意的气度;崔世青是此行重中之重,陈氏命人给他置了一套青色缎面的骑装,穿上愈加显出少年人的坚韧挺拔,英姿勃勃;而崔世亮,只有如夫人碧春替他打点,与崔世青相比不免寒酸许多,因此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
崔容走在最后,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他打定主意不想当那倒霉催的六皇子伴读,也不打算引来任何多余的关注,但箭在弦上,他又不能表现的太草包,这着实不太容易。
最困难的是,崔容对皇帝和皇子们的了解全是听来的。能不能瞒过这一堆人精,他其实并无把握。
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外。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皇家围猎,自然少不了朝臣们做陪客。
皇帝和皇子还不见踪影,崔容他们只得和众人一道在此等候。
期间有相熟的同僚过来和崔怀德寒暄,崔世卓自然摆出长子的款,崔世青在一旁时不时也能搭上两句,看的崔世亮羡慕嫉妒恨,眼睛都快绿了。
崔容百无聊赖,站得腿酸,忍不住暗暗抱怨。
正在此时,宫门处传来无声的骚动,皇帝和皇子出来了!
崔容还来不及看个分明,就被崔世青拽着排进队列里,跪下行礼。
他们几乎在最外围,只能隐约听见礼官颂了祷文,然后又是好一番折腾,崔容才跟着众人平身,总算能朝着猎场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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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局势的缘故,今年秋猎没能去西北,而是选在近郊的皇家林场里。
崔怀德几人被皇帝召到近前叙话,崔家兄弟便也跟在父亲身后。
趁着“平身”的时机,崔容微微抬眼,终于看清了皇帝和皇子们的模样。
承乾帝年过不惑,看上去仍然称得上英俊,举手投足间带着有几分武将的英姿,让人不禁遥想他当年马上打天下的豪情。
相比之下,承乾帝的几个儿子锦衣玉面,看着要文弱得多了。
崔容只是匆匆一瞥,但低头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迟疑了一下。此时想再抬头却是不敢,崔容只能垂首站在一侧暗自疑惑——刚才似乎有人盯着他。
借着众人簇拥承乾帝返回行帐换衣服的空档,崔容四下张望了一圈。
此时人已经比在宫门处少了许多,崔容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看了一会儿看不出名堂,崔容只得暂时按下。
“崔家小弟!”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崔容回头,对上张仪一张笑脸。
“泰安兄,”崔容拱一拱手。
张仪是工部尚书的公子,自然也免不了这一遭。百无聊赖之际看见崔容,他很有种意外之喜:“没想到你也来了,甚好甚好。等下你我一道,也算做个伴儿。”
见皇帝行帐处还没有什么动静,崔容便试探地说:“我骑术惨不忍睹,等下恐怕要拖泰安兄后腿了……天子眼下,还真让人有些忐忑。”
张仪很是不当回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会跟在后面跑就行。难不成你还真去和殿下们抢猎物?”
得了这句话,崔容心中大概有了数。
不过,等到围猎开始,他才知道自己真是思虑过度了。
按照惯例,皇帝带着侍从臣子先行,而这些世家子弟们,则与皇子们随行。但随行人选也很有学问,基本上,除了各家嫡长子,也就是崔世青这样的才有人关照。
崔容只在开始时跟了一小段,就在张仪哀怨的目光中,渐渐落在后面。与他差不多情形的还有十数人,踯躅片刻见无事,便三三两两返回营地歇息。
崔世亮也跟着皇子们的队伍走了,崔容算是落了单。他头一次来林场,不想这么快回去,便策马往两侧密林中行了一段。喧嚣渐远,崔容觉得渐渐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一勒缰绳站住了。
胯下坐骑嘶鸣一声,却惊了一只山鸡,连飞带跳地惊慌逃窜。崔容一愣,被那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他虽素来谨慎,但毕竟年纪不大,这番之下玩心大起,索性策马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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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并不在狩猎的队伍里。
承乾帝生性多疑,在宫外对自己的安危更是慎之又慎,虽然有禁军层层守卫,他还是将杨进留在营地,好保证当自己在林中狩猎的时候,营地依然在绝对的掌控之中。
而五皇子杨进母系凋零,为人又素来低调,不去和其他兄弟们比试竞争倒也在情理之中,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皇帝出行从来就不是一件小事,尽管皇家林场之行已尽量从简,但算上后妃、皇子、公主、大臣和亲眷,再加上各种随从侍女,林林总总有近二百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要留在林场过夜的。
承乾帝的近侍正神色焦急地指挥着内侍宫女们布置营房,他得赶在皇帝回来之前,将一切安置妥当。
御厨们也不见得轻松多少,按照惯例,晚宴的主菜是今日捕获的猎物。宫里的贵人们口细,万一吃出一点不高兴,那谁也担待不起。
营地四处都在忙碌,杨进作不经意状巡视了一遍,见没有异状,正要回营休息,却得到属下通报,忠义侯兼户部尚书崔怀德的四子独自一人往密林深处去了。
杨进听了,眉头不禁一皱。
这种敏感的时候,怎么有人独自离开,这要是出了一点纰漏,可就不是一两条人命的干系。这公子是不懂规矩,还是太过托大?
杨进虽然不快,但侯爷的公子毕竟是世家子弟,他也不好放任不管,因此嘱咐属下几句,自己还是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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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容自小习武的好处终于得到了验证,虽是第一次骑马奔跑,但他很快就摸到了诀窍,身体低伏在马背上,不断调整着自己的重心和呼吸,稳稳当当,像模像样。
“驾,快追!”崔容一夹马腹。
皇室提供的马都经过良好的训练,得令立时又快几分。
那只山鸡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崔容正在追一只野兔。
眼看着猎物终于拉近,他从背上箭篓中抽出一只长箭,搭弓,瞄准,然后一松手。
只听弓弦“铮”的一声绷紧,箭矢立刻破风而出,带着呼啸声,狠狠地……扎入地面。
又没中……骑射这种事,不加练习果然还是不行啊……
崔容令坐骑停了下来,哀叹了一会儿,想着出来许久了,便调转马头准备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