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小...推门进去只看上一眼,整个小屋里的格局就已一览无余。
  许思名本来是抱着戏谑他的心态进来,可就这一眼,那心思已荡然无存,反而涌上来一点儿淡淡的辛酸。
  这里...真的很难跟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积极乐观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
  林莫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进了屋儿把电磁炉放到角落,回头发现许思名还愣愣的站在门口。
  “许老师?进来啊~”
  许思名有些尴尬的挪了两步:“哦哦...可以吗?不好意思,我刚......”他自己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解释。
  “嘿嘿,没事儿,进来坐呗,我这儿虽小,但还算干净,能进人。”林莫拉出书桌下面的椅子,示意他过来坐。
  许思名坐下后又仔细打量起屋子的每个角落,确实,这屋儿空间虽小,也没窗,但收拾的相当整洁清爽,灯光也调的非常柔和舒服,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新的柠檬味儿。
  “以前住的地儿离这边太远,刚过来时在附近看过,也没找着合适的住处,就先在这儿凑合下。”
  “唔...在这附近找,那就贵了。”
  “是啊,一个人租太贵,找人合租...说实话,不熟悉的人多少有些担心,以前是和我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铁子一起住,结果今年刚过完春节,人就待老家不来了,嗐~”
  “嗯,你一人儿如果只求晚上有个地儿休息,这儿也还行,收拾的还挺清爽的。”
  “对呀!现在住着可习惯了,早上能多睡好一会儿,不过我们老板也只给暂时过度下...再说吧,走一步是一步。”
  “......嗯。”
  俩人陷入沉默,许思名随手抄起桌上的书,翻了翻。
  林莫静静的看着他...怎么喂饱喂足了,这个人还是一脸的落寞。
  “许老师,你坐会儿,我去拿点儿喝的。”
  不多会儿,林莫从前厅回来,递给许思名一杯温热的白水,里头飘着一片柠檬,自己则拎着两罐啤酒。
  “我刚看了眼,雨势还是很大啊,台风天,估计得下一阵子了。”
  “嗯......”许思名应了声,接过杯子瞅了瞅,又望了望林莫手里的啤酒,“为什么我的是柠檬水?”
  “啊?柠檬水好啊,帮你消消食儿,你少喝酒吧,我可不想台风天送你去医院。”
  只见许思名把杯子往桌上一搁,起身夺过了林莫手里的啤酒,“砰”的一声直接拉开了环,仰头灌了一口。
  “诶!?”林莫猝不及防,直愣愣的瞪着他。
  “没事儿,我知道自己身体,那天估计吃错东西了,”许思名晃了晃啤酒罐儿,盯着冒出的白气儿看了一阵儿,然后抬头问,“还有吗?今天就是...特别想喝。”
  林莫盯着他看了一阵儿,没再吭声,直接去前厅又拎了五六罐回来。
  许思名心情似乎瞬间大好,笑了起来:“你们馆儿这是还捎带卖酒吗?”
  “怎么可能~这都是我的私货好嘛!”
  林莫给自己开了一罐,坐在了床上,沉默片刻后突然问:“所以...许老师,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许思名愣了愣,没有抬头的苦笑了一下:“呵~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工作上的事儿吧。”
  “唔...可在我看来,许老师的工作相当令人羡慕啊,体面上档次,还多金吧,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啊?”
  “呵呵,是嘛...可我怎么觉着每天每天的都这么压抑,喘不过气儿,毫无成就感,哼~我也很奇怪你到底在羡慕什么,表面的光鲜与虚荣吗?”
  “......”
  林莫怔了片刻,他从未料想自己仰慕敬重的许老师,会说出这么消极泄气的话。
  “你...会不会对自己的要求太严苛了,唔...我这样的人可能体会不到你有多艰辛多压抑,但是...对等的,不管是表面的光鲜,还是实实在在的成就,许老师你都靠自己一步步的得到了,不是吗?”
  许思名冷笑了一下,依然没抬头:“你听说过‘畅想’那个企业吗?”
  “嗯嗯,听过,当时好像是一夜之间,家喻户晓的吧。”
  “嗯,他们当时的推广方案,策划与执行是我现在的领导,也算是领我入行的师父。”
  “啊...确实厉害,我记得那会儿推出时,给人的感官冲击相当强劲儿。”
  “但那个方案真正的主人...是我,只不过当时我不配拥有姓名。”
  “......”
  许思名说的很平静很隐晦,但林莫在震惊之余,隐约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前两天,公司说为了提高效率,要重新调配资源,把我手上的两个旧单给了公司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
  许思名顿了顿又是一声冷笑,压低了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哼~没所谓,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有钱收也行...不过竟然是给那个废物,给小凡我也不会这么火大。”
  他说完,一仰头,将剩的小半罐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抓起一罐开了。
  “...许老师?”林莫试探着唤了声。
  许思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呵呵,你就当我今天抽风,尽说些没鬼用的废话。”
  随即他话锋一转:“你呢?看你打理这馆儿也不轻松,怎么想着再读个营销专业?”
  “这...咳~也没什么特别的,一般的咖啡师从学徒到出师其实挺快的,手艺活无非多练习多操作,手不能生。”
  话题猝不及防的到了自己身上,林莫略显赧然的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接着说:“但是要管一个店的话,我想我不能单单只会磨个豆拉个花了,现在有喘气儿的空档能多学点总归是好的,也是做长远打算吧...”
  “嗯,挺好,虽然也辛苦,但看你还挺乐在其中的。”
  “是啊,可能...人就这点儿人,心思也都简单纯朴,相处起来确实挺轻松融洽的,诶不过,我也要背盈利指标的好嘛,也有压力。”
  “林莫......”许思名突然沉着嗓音唤了一声,顿了顿后接着说,“其实我才是真的羡慕你这样的状态,乐观有拼劲,无所顾忌,想要的就放手去争取,从付出到收获,感觉你很享受这个过程,但我觉得我做不到...”
  许思名又灌了大半听啤酒,喘了口气:“你不知道那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有一些不得不背负着的东西,甩都甩不掉,让人特别烦躁。”
  “我所有的努力不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而是绞尽脑汁的想摆脱...摆脱掉那操蛋玩意儿一样的镣铐,想喘气儿,想解脱....”
  “所以有时候,我不得不退让,不得不衡量利弊,会觉得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安全感,甚至...恐惧!”
  许思名说完,又重重的吐了口气儿,这可能是他唯一仅有的一次,借着酒劲儿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发泄一通的机会了吧。
  林莫一直注视着他,呆呆的听他说,虽然这话说的很抽象,乍一听完全不知道说的具体是个什么事儿,但他似乎隐隐约约中,就是懂了......
  “我...能理解,许老师,我能。”林莫突然发声,极尽轻柔,抿嘴一笑,这个笑,居然有些淡淡的苦涩。
  “其实...可能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担子,我也有,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会被压垮.....”
  许思名猛的抬头看着他,试探着问:“是...你姐姐的病吗?”
  林莫诧异的回望着他,许思名忙解释:“哦...有听你店员提起,具体知道的不多。”
  林莫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易拉罐,沉默了片刻。
  “嗯...是尿毒症,在她最好的年纪...刚查出来的时候,她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很差,不配合治疗,总说些消极伤人的话,全家人为了给她鼓劲儿,当着她面儿都很乐观,也不计较她的坏脾气,但背地里...我好几次看见我妈偷偷哭。”林莫轻声述说着,到后来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
  他缓了缓劲儿接着说:“我爸妈都是中学老师,在那种小城市虽说吃穿不愁,但也没多少积蓄,我姐那病要根治只能换肾,现在一直靠透析保命。”
  “后来我爸想多挣点儿钱,在外面给人补课,有一次路上可能太急,骑自行车出了事故,在医院躺了一阵子...”
  “可能我姐也是真心疼了,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开始配合治疗,当时全家人真的很开心,那会儿就觉着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就够了。”
  林莫轻轻的笑了一下,灌了口酒。
  “我高三就没想过高考,常出去打工攒钱,家里学校劝我也不听,那时真是叛逆,呵~觉得人这辈子也不一定非得按这个路子走,家里有我姐一个大学生也够了。”
  “混了毕业证就找工作,当学徒,有了空还要看大学教材自学,那时候真是累,每次感觉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到我姐活蹦乱跳的对我笑,就觉着又有了能量。”
  “如果...如果这是我这一生不得不背的担子,我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它,那我姐这一年一年的,都还能在我身边跟我吵架,对我笑,真的...那真的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我姐...她真的很好很优秀,虽然我俩见面总是吵,呵呵~”
  林莫终于微微抬起了头,咧着嘴角傻乐,但眼眶却是红的。
  许思名一直安静的听着,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了头,他起身走到床边,坐在了林莫身旁,缓缓抬起手臂,他温热的掌心落在林莫的头顶,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跟看起来一样柔软。
  林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
  许思名也怔了一下,赶忙收回手:“咳咳...所以这次回去是病情有变化?”
  “嗯,透析时有些感染,还好控制住了,特受罪,但那个傻丫头,还一直安慰我们...呵~”
  这一夜,狂风暴雨像是在肆无忌惮的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整夜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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