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错有错着
虽然早就知道汉军有不滥杀俘虏的惯例，可是被押到了张志的面前时，山涛的次孙山遐还是难免心中打鼓，怕就怕张志象对待牵弘一样，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把自己给剁了，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说，还要了自己的宝贵小命。
还好，见山遐被五花大绑着被押到了面前后，生得还算眉清目秀的张志竟然马上就说道：“快给山将军松绑，设座，准备酒肉，好生款待山将军。”
亲兵唱诺，赶紧给山遐松了绑，又给山遐准备了一座位，山遐暗喜之余也悄悄松了口气，忙向张志拱手说道：“谢后将军，败军之将，不敢劳动后将军如此款待。另外罪将也有言在先，因为罪将的父母妻儿具在洛阳，所以将军即便亲自招降，罪将也万万不敢答应。”
“山将军放心。”张志微笑答道：“我们大汉军队对待俘虏的规矩永远不会改变，除非罪大恶极者不能宽恕外，余者一律都是愿意者留下，不愿意者随时可以告辞。山将军你虽然是我们大汉军队的敌人，但此番南下并未参与屠杀大汉百姓，此前也没有祸害过屠杀蜀中军民，所以山将军用完了这顿饭之后，如果愿意的话，马上就可以告辞离开，我们绝不阻拦。”
见张志说得如此坦白，山遐当然又松了一口气，这时，各种各样的垃圾食品和米酒也被送到了山遐面前，张志微笑着邀请道：“山将军请，蜀中贫困，比不上中原富庶，一些微薄土产，请山将军尝一尝鲜。”
从昨夜被俘一直到这会正午一直都是水米未进，又看到各种传说中的绝世美味放到了面前，山遐当然不会客气，稍微客套了两句，马上就在张志亲兵的指点下大吃海喝起来，还吃得是惊叹连连，赞不绝口，由衷说道：“好吃，比传言说的更好吃，也只有吃到了后将军的盛宴，罪将才知道什么叫做绝世美味。”
“将军喜欢吃就多吃一些。”张志微笑说道：“走的时候，将军也可以带上一些离开，将来将军回到了中原，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组织商队与我们大汉军队展开贸易，用中原的各种物资换购这些我们蜀中的土特产。”
山遐赶紧答应，张志又微笑说道：“还有，将军回到了贵军队伍中后，也可以把本将军如何对待于你，告诉你的那些同僚同族，让他们知道即便是被迫放下了武器投降我军，性命也可以担保无虞，另外还可以品尝到在中原都十分难得的美味。”
山遐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口不对心的答应，这时候，赵全突然大步来到了张志的面前，先是向张志禀报了俘虏安置的情况，又说道：“后将军，还有件事，涪县附近的船只都被晋贼军队收罗一空，我们找不到舟筏搭建浮桥渡河进兵，这该如何是好？”
“不急。”张志顺口回答道：“王琛的辎重粮草丢了一个精光，过了河也只能是露宿在营地里，现在又是冬天随时可能下雪，他肯定在涪县驻扎不了多久，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从容渡河不迟。另外，我们的军队接连大战过后也十分疲惫，还得等爨谷的军队撤回来和我们会合，我们再继续进兵北上也完全来得及。”
赵全用眼角瞟了山遐一眼，这才点头唱诺，张志则又对山遐好言安慰，婉转表明自己愿意与中原世家通好合作的态度，恳请山遐回去之后帮着自己广为宣传，山遐则继续口不对心的答应，心里也逐渐明白了张志的真正意图——想通过善待自己涣散晋军军心，也让中原世家明白汉军也是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尝试拉拢和分化中原世家。
言而有信，山遐酒足饭饱之后，张志还真的让山遐立即选择去留，山遐害怕夜长梦多当然立即提出告辞，张志也再一次说话算话，当场就命令亲兵把山遐送到渡口释放，还又真的送给了山遐一些垃圾食品和美味香甜的米酒。
因为害怕汉军使诈的缘故，山遐当然在渡口处呼喊了许久，晋军那边才将信将疑的派了一条小船过来运载山遐过河，然后不消说，山遐当然也很快就被押到了王琛和刘原等人的面前，而得知了山遐被俘的经过后，王琛等人自然也少不得大骂张志的假仁假义，收买人心，不怀好意。
再怎么大骂也没用，连御寒用的军帐都没有一顶，王琛和晋军队伍当然也不敢大冬天里在涪县城外长期驻扎，才刚到了第二天的半夜，王琛就赶紧带着只剩下区区三万余人的晋军队伍大步北上，风餐露宿撤回梓潼就粮，结果因为汉军没有船只渡河追击的缘故，晋军当然也十分顺利的撤回了梓潼郡治梓潼城，靠着这里的存粮暂时摆脱了缺粮危机。
粮食倒是暂时有了，但是军需辎重仍然严重不足，迫于无奈之下，王琛也只能是赶紧召集幸存的晋军文武商议对策，真的已经病倒的石苞也知道这个会议十分重要，便也不顾身体虚弱，坚持参与了这个会议。
“各位，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王琛首先开口说道：“现在我们的情况是粮食能够短暂维持，但是军需辎重却严重不足，导致我们的将士只能是露宿野外，而且看天色蜀中也随时可能下雪，让我们的将士更难坚持，我的意思是干脆放弃梓潼和汉德二城，留下一支偏师守卫剑阁，主力撤回汉中就粮，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上策！”孙楚赶紧说道：“梓潼城太小，驻扎不了我们这么多军队，露宿城外不用等贼军动手我们就得冻死，只有赶紧撤回汉中就粮才是上策。”
“老夫请问王大帅和孙参军，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回朝之后，你们如何交代？”石苞咳嗽着说道：“还没等贼军兵临城下，我们就主动放弃梓潼和汉德的城池百姓撤回汉中，将来陛下追究下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王琛和孙楚不敢吭声了，刘原则小心翼翼的向石苞问道：“石老将军，那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立即迁……，咳，立即迁移梓潼城中百姓北上！”石苞咳嗽着答道：“逼着梓潼百姓北上汉中，腾出城中房屋让我们的将士驻扎，然后我们坚守梓潼，给迁移其他的梓潼郡百姓和巴西百姓争取时间，同时去令永安，命令罗宪放弃永安北上汉中，让东吴狗贼夺占永安威胁益州腹地，也只有这样，我们回去之后，才有办法向陛下交代，同时也可以让张志逆贼得其地不得其民，难以迅速壮大。”
“确实妙策。”刘原点头，又转向王琛说道：“大帅，老将军所言极是，我们把仗打成了这样，回去之后肯定很难向陛下交代，也只有坚守梓潼争取时间，把蜀中百姓尽量迁移到汉中，这样我们才能把损失减少到最小，回朝之后，对陛下也是一个交代。”
“但是，但是。”王琛迟疑着说道：“但是如果不赶紧撤退，贼军把我们包围了怎么办？”
“贼军拿什么包围我们？”石苞有些火大，说道：“我们现在还有三万军队，贼军那边顶天只能出动两万多军队攻打梓潼，如何可能四面包围梓潼城这座郡治城池？梓潼城里的粮食至少够我们用一个月，再把民间存粮借来使用，我们支撑上三个月时间肯定毫无问题，届时不但贼军有可能粮尽自退，我们的援军也肯定已经到了，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大帅，末将觉得老将军所言极是。”山遐也开口说道：“末将曾经亲口听张志逆贼说过，他准备等贼军的偏师回师到了涪县与他会合再继续北上，这么一来，我们就肯定有了迁移梓潼城内百姓的时间，也有了在梓潼整顿军队和修缮城防的时间，可以和贼军长期对峙。”
出于经验，石苞当然对这个细节十分关心，赶紧向山遐询问详细，山遐如实禀报了事情经过后，石苞更是大喜，忙向王琛说道：“大帅，听到没有，张志逆贼要等他的偏师回师到了涪县再继续进兵，这样我们迁移百姓和进驻城内的时间肯定就更加充足了。”
已经被汉军打怕了，即便明明知道进城驻守的时间充足，王琛也迟疑着不敢吭声，旁边的孙楚也同样不肯冒险留在梓潼，绞尽脑汁的盘算了片刻就说道：“大帅，最好不要冒险，我们如果留在梓潼守城，万一张志逆贼突出奇兵，绕过梓潼先打剑阁的话，那我们的退路就断了。到时候张志逆贼只需要用部分兵马守住剑阁，就可以挡住我们的援军，再从容掉过头来收拾我们，即便不用攻城，饿就可以把我们活活饿死。”
发自内心不想留在梓潼的王琛赶紧点头，石苞却哈哈大笑，咳嗽着说道：“孙参军，真不知道你的兵书是怎么读的，竟然能想出这么天才的战术？伪汉贼军绕过梓潼直取剑阁，那他们的粮道怎么办？他就不怕我们在梓潼出兵切断他的粮道，把他饿死在剑阁关下？”
晋军众将纷纷笑出声音，也全部都对孙楚的不懂军事嗤之以鼻，脸上发烧的孙楚也不敢再吭声，刘原则又说道：“大帅，要不就听石老将军的安排吧，我们现在时间充足，完全有可能先把梓潼城里的百姓迁走，让军队进城驻扎，然后我们只要守住了梓潼，就可以争取到时间疏散迁移其他的梓潼郡百姓了。”
关键时刻，王琛还是举棋不定，他的知己孙楚则看出王琛的心思，忙凑上前在王琛耳边低声说道：“大帅，不能弄险，贼军主力和偏师会合后，肯定有能力四面包围梓潼城，如果梓潼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死定了。立即撤回剑阁虽然是有可能被朝廷责怪，但是以太原王家在朝廷里的身份地位，你就算被贬为庶民，也很快能够东山再起，但如果我们落入了张志逆贼的手里，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就谁也不知道了。”
是人都有自私心理，强行夺走石苞帅位的王琛还自私更胜，考虑到自己一旦被包围就有可能人头落地，撤回去即便被问罪也肯定能够得到家族搭救，为了自己的宝贵小命着想，王琛盘算了许久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不可！贼军偏师回援之后，不仅能够包围梓潼，还有可能直接攻下梓潼，而梓潼一旦陷落，我们这最后的三万军队也就注定了会全军覆没，为了我们的三万将士着想，我们还是直接撤回汉中为上。”
“大帅——！”
就连刘原和山遐都忍不住哀号了起来，王琛却断然说道：“就这么定了，直接撤回汉中，将来朝廷问罪，我来承担就是了，为了三万将士的性命安全，我情愿做这个罪人！”
“高！高！实在是高啊！”石苞怒极反笑，说道：“十四万大军输到了这个地步，末了还得拱手让出剑阁以南的所有城池土地和百姓人口，仗打得高啊！妙啊！”
已经胆怯之极的王琛不敢搭理石苞的嘲讽，只是又说道：“巴西郡和永安那边，听石老将军的安排，让巴西太守和充国谯家尽量迁移百姓北上汉中，给罗宪去令，让他放弃永安走米仓道北上汉中与我们会合，把永安让给东吴，埋下伪汉贼军和东吴狗贼反目成仇的祸根。”
就这样，在明明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代理晋军主帅王琛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力排众议选择了直接放弃剑阁以南的城池土地，带着三万多残兵败将直接撤往了汉中方向，同时王琛还采纳了孙楚的建议，让梓潼太守皇甫晏也率领郡兵北上白水，把梓潼郡治暂时迁移到金牛道最重要的白水关——白水关的重要价值，甚至还在剑阁之上。
…………
错有错着，王琛并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其实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晋军放弃了涪县渡口北上之后，汉军才刚渡过涪水，迫降了兵力单薄的涪县小城，张志马上就安排三千士卒看守俘虏，又把黄涡封为巴西太守，让他率领私兵立即返回阆中防范谯家作乱，然后立即带着汉军主力轻装北上，顶风冒雪的奔袭梓潼，准备利用自军不需要粮草补给的优势，绕过梓潼城直取剑阁，拿下剑阁关门打狗，彻底歼灭晋军的剩余军队！
顺便说一句，假如顺利做到了这一点，也在短时间内歼灭了军需辎重严重不足的晋军残部，张志还打算乘机继续北上，夺取白水和葭萌关等重要关隘，为成都平原提供更为立体坚固的保护，也为将来光复汉中奠定更为坚实的基础。
很可惜，就是因为王琛的胆怯而逃，当汉军兵临梓潼城下时，不仅晋军已经跑得没有了影子，还连梓潼的郡兵也在皇甫晏的率领下放弃了城池北上，让汉军彻底扑了一空，让张志的关门打狗美梦成了泡影，也让张志乘虚继续北上的计划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确认了这一情况后，张志当然是苦笑连连，不明白自己的计策是那里出了偏差，也不得不改变主意道：“算了，在梓潼好生休整几天吧，让后军把俘虏押来梓潼和我们会合，然后北上攻打剑阁，叫爨谷移师去帮着黄涡拿下巴西郡，务必夺取汉昌，只要关上了金牛道和米仓道这两道大门，再把永安夺回来，我们在益州就可以安心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