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说不能碰,我还偏要碰了!
  周茜只当没听见,手猛地一下抓住了佛经一角。
  若是江氏没开口,沈兰茵就任由她看了,左右佛经是真的,周茜也没那个胆子在众人面前把佛经撕毁。但江氏开口了,她总不能拖她娘的后腿。
  因此沈兰茵手上用力,猛地往后一抽。
  周茜是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哪有什么力气,又没防备,这般被沈兰茵的力气一带,整个人就踉跄着朝前摔了个大马趴。竟是将害沈兰茵摔的那一跤,结结实实又收回来了,且还摔在众人面前,也摔得更狠。
  “茜姐儿!”费姨娘一声尖叫,失态的冲了上来。
  第3章 应该打二十个手板,另再禁……
  “茜姐儿!茜姐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费姨娘不顾形象的扑到地上,抱起周茜紧张的检查起来。
  地面平坦,周茜虽是摔了大马趴,但脸上并没有受伤。不过一双手因本能的想去撑地,却被地面划出了数道红痕,有几道甚至已经冒了血丝。
  看到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伤的女儿伤成了这样,费姨娘紧紧抱着周茜,抬头看向沈兰茵的目光里除了冷意外,竟还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杀意只有沈兰茵一人看见,她吓得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但想到自己这算是闯了祸,不想让江氏一人承担,便硬生生忍住,鼓着勇气道:“四妹妹你怎么样?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大力气来夺佛经,若是早知道你这么想看,我就主动给你了。”
  睁眼说瞎话!
  你有半点想给的意思吗?
  费姨娘气得咬牙。
  周茜却直接疼得哭骂了出来:“屁!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明是你害我摔跤的,你还来问我怎么样?!沈兰茵你简直该……唔唔……”
  一个“死”字还没说出来,嘴就被费姨娘捂住了。
  江氏却险些被自家女儿逗笑。
  若不是深知自家女儿的性子,她都要以为沈兰茵真的是故意惹费姨娘和周茜生气的了。只不过虽然不是故意,但确实让这娘俩更气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费姨娘,茜姐儿是想说什么?”江氏起身,慢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只低头去看,并未伸手拉人。
  这般江氏和沈兰茵站着,费姨娘和周茜坐在地上,两厢对望,倒像是江氏和沈兰茵高高在上,费姨娘和周茜矮了一截似得。虽然如今论身份确实是如此,但无论是费姨娘还是周茜,都没法接受这事实。
  因此母女俩心有灵犀,相扶着一齐起了身。
  “茜姐儿并没想说什么。”费姨娘先开口否认,话落却突然道:“倒是妾身想问一声夫人,三小姐这般欺负茜姐儿,夫人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吗?”
  欺负?
  费姨娘真是当她面都敢说瞎话,她可是亲眼看着的。若说欺负,明明是周茜想欺负她的兰茵,只不过自食恶果,没欺负到她的兰茵,反而自己先摔了而已。
  江氏问道:“那敢问费姨娘,按侯府的规矩,我应该怎么做呢?”
  姐姐欺负妹妹,就算是按侯府的规矩,惩罚也并不严重。
  费姨娘想到此,一面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找机会报复回来替女儿出气,一面也不愿错过眼前这惩罚沈兰茵的机会。因此她道:“若论侯府规矩,三小姐这般欺负妹妹,应该打二十个手板,另再禁闭三日!”
  打二十个手板,娘一定舍不得。
  “母亲,女儿愿意领罚。”不愿江氏为难,沈兰茵立刻道。
  江氏安抚的看了沈兰茵一眼,却是问向费姨娘:“那我还想请教费姨娘,茜姐儿这般在嫡母面前大喊大叫,又吵着去抢姐姐要送给祖母的东西,按侯府的规矩,我应该怎么做呢?哦,还有,费姨娘你不过是个妾室,便是茜姐儿的生母,也应该没有资格这般叫她的名字吧?”
  的确没有资格。
  而周茜在嫡母面前大喊大叫尽失仪态,也的确应该受罚。
  可知道是一回事,这般被江氏点出来,费姨娘却根本接受不了。自打十六年前原侯夫人魏氏去世,十六年来安平侯不曾续弦,费姨娘这个当年就受宠的妾室,便一连受宠了十六年。
  而作为唯一给安平侯生了子嗣的妾室,在没有侯夫人的情况下,别说在大房,除了周老夫人的荣安堂,在整个安平侯府,费姨娘都是能横着走的。如今安平侯续弦了个二嫁的商户女,这样出身的女人原本是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失了身份的,可没想到现在却高高站在了她的头上!
  费姨娘自认一向是个能忍的,但这会儿她是真的忍不了了,她怒视着江氏,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已经表达了她所有的愤怒。
  江氏怕吗?
  说真心话,有一点。
  毕竟费姨娘是个有能耐的,且又在安平侯府后宅经营了十几年,自己就算是明媒正娶的侯夫人,但到底初来乍到,真跟费姨娘对上,胜算几乎是零。可她不能退让,她若是选择退让,那受委屈的就是她的女儿。
  而她若是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来日又如何拿住下人?
  如何在安平侯府立足?
  她嫁给安平侯若是在后宅连一点安宁日子都过不了,那最初,她还不如索性当了安平侯的外室。起码背后有靠山,手头有银钱,顶多是名声难听点,女儿的婚事难办些罢了。
  她既然不想名声难听,既然想给女儿好好择一良婿,那就不能怕。
  她轻轻弯了弯唇,笑道:“费姨娘这是什么眼神?若费姨娘不知道,正好我要带孩子们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了,不若我就跟老夫人请教下好了,正好顺便也问问老夫人,按着侯府规矩,费姨娘用一副恨不得生吃了我的眼神看着我,我这个侯夫人论规矩该如何罚你。”
  “你——”饶是费姨娘再能忍,也彻底失态了。
  一直做壁上观赏戏的周琼,这会儿慢慢掩下眼底看戏的好笑,走上前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祖母那了。”说着,看了眼费姨娘,道:“姨娘还愣着干什么,四妹妹的手伤了,赶紧着人请大夫,带四妹妹好好去看看吧!”
  有周琼开口,一场好戏演到这里就歇了。
  费姨娘再是心气高,也知道若这事儿闹到周老夫人那,她身为妾室,还真是没错也有错了。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她和周茜都确实有错在先。
  至于江氏,她本就没想真跟费姨娘闹开,毕竟刚刚吃亏的是周茜又不是沈兰茵。周琼给了台阶,她立刻便下了。
  费姨娘带着周茜先走了。
  江氏领着周琼和沈兰茵往荣安堂去。
  江氏有心想谢谢周琼刚刚的解围,但周琼一路肃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她也找不到机会说。而有周琼在,她也没法和沈兰茵说话。
  因此一路无话。
  一行人到荣安堂时,因刚刚的插曲,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安平侯府如今住有三房人,大房就是安平侯周振这一房,安平侯已逝的原配夫人魏氏,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一心想要出家不愿意继承侯府的大少爷周晋。女儿是年逾二十还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周琼,不过待明年她未婚夫守满三年的孝,她就要嫁去成国公府做大少奶奶了。
  而安平侯除了这一儿一女,还有姨娘费氏给他生的一对庶出儿女。儿子是二少爷周勇,因幼时贪玩伤了脚行动有些不便,女儿是四小姐周茜,虽刁蛮任性,但往日颇得安平侯疼爱。
  而二房,二老爷周兴是个不学无术成日只知花天酒地的,但二夫人方氏和她生的一双儿女却都极好。因着魏氏去世后安平侯一直没续弦,侯府一直是二夫人管的家,二夫人性子温柔处事宽和,阖府上下就没有不夸她的。她生的三少爷周弘虽然样貌比不上大少爷周晋,但却是个极为孝顺又极为聪明的人,十四岁考中秀才,明年秋里就打算参加秋闱了。二小姐周丹性子略娇些,但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还有一手连太后娘娘都夸过的女红,如今是还没订亲,但若是订了,只怕嫁的也不会比大小姐差。
  另二房还有个庶出的小姐周英,原本是四小姐,如今沈兰茵来了,便成了五小姐。她是二房唯一的庶出孩子,只是可惜,她姨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没了,因此她的性子最为怯懦。若不是方氏宽和,只怕阖府都没人记得住她。
  至于三房,年轻的三老爷周诚和三夫人乔氏成婚不过六年,目前只生了四少爷周嘉一个孩子。周嘉年仅五岁,生得白胖可爱,如今是家里最得周老夫人疼宠的孙辈。
  进了上房正厅,江氏先屈膝给上首的周老夫人请安:“母亲。”
  周老夫人正抱着小孙子周嘉逗弄,脸上还有因喜欢小孙子而漾起的笑。但江氏一开口,那笑瞬间就收了个干干净净。
  是的,周老夫人并不喜欢江氏,倒不是因为江氏二嫁的商户女身份,而是因为江氏在亡夫去世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嫁了,光是这行为便已经触碰到了周老夫人的底线,偏……偏江氏还是带着身孕进的门。
  本朝虽较前朝开明些,但还没开明到这地步。
  可再不喜欢,长子也已经把人娶进门了,如今肚子里也揣了长子的种了。安平侯府三房都子嗣不丰,其他两房周老夫人不在意,但要继承侯府爵位的大房,这么多年周老夫人却是一直挂在心上的。
  只可惜长子后院女人一堆,争气的却只有费姨娘一个,可她生的周勇却因跛了脚,这辈子与仕途无缘了。大孙子周晋倒是能文能武是个好的,偏一心又闹着出家不肯继承侯府,周老夫人虽不把这话当真,但还是希望长子能再多生几个儿子,这样也不至于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江氏进门,这肚子里的若是男孩,好歹也是嫡子了,且又是和大孙子差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于爵位上没有竞争,但于侯府发展上,却大有助益。周老夫人隐晦的看了眼江氏的肚子,道:“来了,坐下歇着吧!”
  “谢母亲。”江氏恭敬道。
  沈兰茵随着周琼,一起给周老夫人行礼叫人:“祖母。”
  周老夫人虽然不喜欢江氏,但对沈兰茵却还好,她一把年纪的人了,看沈兰茵就是个比最喜欢的大孙女还小的孩子,如今进了侯府,便也只当自家孙女看,虽不能真的一样疼宠,但也没什么明显的恶感。
  因此笑着夸了句:“好孩子。”
  江氏是刚进门不久的新大嫂,她来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就不适合再久待下去了。两人起身辞了周老夫人,又一起朝江氏的方向叫了人,待江氏起身应和了,才一前一后出门。
  只走到门口,两位老爷一起回了头。
  三老爷看向的是三夫人的方向,二老爷看向的,却是江氏和沈兰茵。
  当然,屋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因着周勇因脚伤平素能不出门就坚决不出门,三少爷周弘又在书院读书,这会子二老爷三老爷一走,屋里除了五岁的周嘉这个小男娃,便只剩早就到了坐在周老夫人下首的周晋了。只他眼观鼻鼻观心,江氏几人进门这么久,他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原侯夫人魏氏去的早,周琼小小年纪没了娘,是跟着周老夫人长大的,作为最得周老夫人喜欢的孙女,她在荣安堂便很是随性,这会儿不提沈兰茵,二房的周丹周英都恭恭敬敬站着呢,她却不用管这些,快步上前在周晋身侧坐了,问道:“晋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兰茵站在江氏身侧,听周琼问话,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早上。”周晋果真惜字如金。
  “那怎么没打发人给我送个消息?”周琼却不介意亲弟弟的少言,依然亲热的道:“你早上到的,那岂不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可用了东西?”
  “用了。”周晋道。
  周琼上下打量了眼弟弟,又伸手摸了下那薄薄布料的僧衣,道:“天儿已经冷了,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晋哥儿,天即将越来越冷,不若你搬回府里住吧,府里比山上暖和多了。”
  周琼说了这么大一堆,周晋总算多说了一个字:“不用了。”
  周老夫人听不下去了,道:“你这孩子,你就不能听一回你姐姐的?”顿了顿,又道:“过了年,春天里你姐姐就该出嫁了,你不回来住段日子,回头你姐姐嫁了人,你们姐弟俩想见面都不容易了。”
  周晋沉默。
  周琼却打小就最是疼宠弟弟,怕弟弟被说不高兴,忙道:“是啊晋哥儿,待嫁了人,我便不能经常回来了,估摸着也没时间经常去山上看你。晋哥儿,不若你今年就搬回来住吧,不住久,只住到我出嫁好不好?”
  沈兰茵平日里见到的周琼,都是端庄稳重的侯府大小姐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哄着求着,像是个小姑娘希望得到长辈应允什么一般。许是因为周琼这样反差太大,沈兰茵都心软了,恨不得能替周晋答应。
  然而周晋仍是沉默,并未松口。
  眼见着周琼面上露了失望,沈兰茵也跟着觉得有些难过了。
  “晋哥儿,琼姐儿都这般说了,你便答应了吧?”二夫人笑着开了口,说话间甚至走上前,半揽了周琼护在怀里,“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晋哥儿,你已经十六了,早晚是要回来的,何不早些回来适应适应?”
  二夫人方氏,是侯府上到周老夫人,下到才留头的小丫鬟,人人都夸说好的人,周琼也不例外,因自小没了娘,二夫人不亚于她的另一个娘。这会子二夫人这般表态,她本能的就在二夫人怀里蹭了蹭,就像是女孩儿跟亲娘撒娇求助一般。
  但周晋对二夫人却很疏离。
  “二婶。”他起身叫了人,没理会二夫人的话,直接转头看向了上首的周老夫人,“祖母,若是您无事要说,那我便先回寺里了。”
  周老夫人坐在上方,因此很清楚的看见因周晋这般态度,二夫人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周老夫人不由在心里叹气,她这个大孙子啊,就算文也成武也成,可就这副油盐不进谁的面子也不给的性儿,日后若真继承了侯府,也不知道是好还是歹呢!
  “有事!”她只得道:“你安生坐着!”
  周晋倒是给周老夫人面子,听话的又坐了回去。
  周老夫人这才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儿都回各自的房里用早饭。”说着顿了顿,又道:“江氏,你留下。”
  不管她喜不喜欢,江氏如今都是晋哥儿的嫡母,若要说晋哥儿的婚事,哪怕她不想听江氏的任何意见,为了给江氏面子,也得叫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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