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反常必为妖

  眼下里这外头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楼下的人未必能够察觉到楼上的动静,这二楼屋子内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陆岚原本阴沉着脸,他陆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前再纨绔的名声,也没有真的惹出什么风流韵事。
  万万没有想到,这辈子还有这样失了身份的时候。
  可谓是阴沟里翻船。
  也没想到的是,这小小的凌霄阁,尽然这么有胆气地扣押着人不放。
  他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却不是真的愚蠢无知,稍加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今天这事儿怕不只是阴沟里翻船那么简单。
  以至他自事发起,便始终沉默寡言,只等着这起事件背后那人出现。
  万事皆有因,这起子事件,也绝不是偶然,背后那人算计他这么一回,总该是有目的的。
  他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想,此刻,守株待兔就可。
  想明白这一切,陆岚便抱着这样的心态等着。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时候,居然听到外头的动静。
  那女人的声音,便是化作灰,他也能认得出……该死的!
  平静无波的陆三爷,面上终于浮现出阴骘之色。
  ……偏偏是这种时候!
  卧室外,老鸨儿却已经是气得涨红了老脸,阴恻恻地盯着面前这个假作男儿装的女娇娥,
  人家面上温温和和,一脸不解的询问她。
  老鸨儿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明明知道那客客气气的话中,是对她凌霄阁的花魁的轻视,偏偏话里却找不出一丝错处来。
  姑娘姑娘……你能说人家说错了什么?
  偏偏花阁里的“姑娘”,那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可恨这令人咬牙切齿的女子,还一脸悠闲的品茶,甚至和着那楼下台子上唱曲儿的伶人唱的小曲儿,空出的那只手一下一下的在膝盖上敲着节奏。
  老鸨儿脸上一阵阴狠闪过……在这花阁里头品茶听曲儿?
  揭穿了这臭丫头的身份,看她还能够镇定自若到什么时候。
  便是这样想着,一个青灰色的人影匆匆跑来,凑着脑袋在老鸨儿的耳边说了什么。
  就见老鸨儿面色不变,眼中一丝讶异,扭头扫了一眼那看戏的连凤丫,随即,圆滑世故地“嘿嘿”一笑,竟然和颜悦色地对着她心里这恨得咬牙切齿的臭丫头道:
  “小公子既然是来平事儿的。怎么也不能坐在这屋外头。”
  话落,扭头对着那门口把门儿的壮硕汉子,绷着肥硕的老脸骂道:
  “你们这些杀材,白长一双眼睛,一点礼数都不懂!
  怎能叫两位小公子冷落在外头!
  还不快快把人请进去,”话落,那双世故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忘追加了一句:
  “仔细你们的脑袋!”
  倏然之间!连凤丫眯起了眼!
  抬眸掠过那老鸨儿一眼,在她身上逗留了三息,就又满面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垂眸落在脚尖,睫羽轻扇,掠过思索,一丝深沉。
  拦门的壮汉,闻言色变,缩了脖子立即认错,把人迎进屋里去。
  “小公子莫怪,我等粗鄙武夫,做事莽撞,冲撞了两位小公子。”
  连凤丫抬眸扫了一眼,这次没有为难他们。
  这门后的事情,具体如何,尚且不知,她无心在这种小事上拿乔,一言不发地抬脚进了卧室。
  陆蒹葭心中忐忑,拽了一把连凤丫,压着声音,带着一丝胆战心惊问:“他们怎么突然又变和蔼了?这变得是不是太快了,会不会有诈啊?”
  她着实并不想因她三哥的事情,连累了凤淮县主涉险。
  试想一下,若是被人知道凤淮县主深夜出现在这种烟花之地,结果会如何。
  她又惯会看眼色,就在刚才,那老鸨儿的神色都好像恨得要把她们吃掉。
  才眨眼的功夫,态度就大转变……陆蒹葭心下越发不安起来。
  她大哥哥从前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此刻不就是应对了她大哥哥那句话吗。
  “县主,不若,我们走吧。”
  她心下不忍,屋里头她三哥还被扣着,但理智战胜了感情,尤其是那老鸨儿脸上那笑跟戴了面具一样,她越发觉得,此刻更该做的是,把凤淮县主从这件事儿里摘清掉。
  连凤丫略停下脚步,反手就握住陆蒹葭的手,低声在小丫头耳边耳语:
  “走?”
  她唇边闪过似笑非笑:“恐怕我们想走,这会儿人家不肯让咱们走。”
  陆蒹葭一听,眸子剧烈地一收缩,险些惊呼出声,好在用手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唇,一双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一样:这么严重吗?
  连凤丫只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你三哥哥……怕是遭人算计了。”
  “那、那可怎么办?”饶是陆蒹葭伶俐聪慧,此刻碰上这样从没碰上过的事情,也一时慌了心神。
  “今天这事儿,若是不解决好,”连凤丫眉心紧紧地蹙着,她并不想吓唬这丫头,也希望一切都只是她多想了,
  但……
  连凤丫沉吟了片刻,选择了并不欺瞒陆蒹葭,今天的情况,最好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但如果是的话……事情可不仅仅只是陆三郎那厮尖银了凌霄阁的花魁那么简单。
  “若是不解决好会如何?”陆蒹葭满心担忧问道。
  连凤丫眸子一利:“明日一早,弹劾你三哥哥的奏折,就会摆满御书房的桌案!”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连凤丫此话一出,陆蒹葭也冷不丁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
  “嘘~”连凤丫阻止了小丫头快要脱口而出的话,机警地扫了一眼,困在她们周围时不时拿眼观察她们的老鸨儿,这才一下握紧陆蒹葭的手,沉着声音道了一句:
  “过会儿我无论做什么,你皆不可露怯。”她担忧小丫头不经事,到时却是自己先乱了阵脚,猛地一掐小丫头的虎口,压着声音,陡然厉声就喝问:
  “可记住!”
  陆蒹葭心中“咚——”的一声,如钟鼓撞击巨响,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呼吸一窒:“记住了。”
  一旁的老鸨儿蹙着眉见这两个丫头片子絮絮低语,鬼鬼祟祟,眼中露出狐疑,怀疑地在这二人的脸上来回偷偷打量。
  要不是主子他……
  正偷偷打量着,冷不丁地就对上正好瞧她看过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老鸨儿眸子缩了缩。
  就听那臭丫头似笑非笑地开了腔:“妈妈在旁瞧了半天,可瞧出个所以然?”
  老鸨儿面上红霞一闪……偷听偷看被人抓个现行,闹了个大红脸,神色有些不自然:
  “小公子说笑了,妈妈我只是见两位小公子在这门口立了好大一会儿,也不敢催促小公子,只好兀自心里焦急。”
  连凤丫一双眼依旧逗留在老鸨儿的脸上,闻言,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道:
  “妈妈有心了。”
  她意味深长的一眼,随即转身,再不耽搁,迈进了屋内。
  老鸨儿被落在身后,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那臭丫头刚才最后那一眼的别样……
  摇了摇头,立即追了进去,还是主子吩咐下的事情要紧。
  屋内
  一踏进去,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隐约缠绕。
  她有心打量了四周,也没找到任何香炉。
  一阵凉风袭来,打眼一看,顿时,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后头的窗子大敞,窗外,是接天的墨色。
  越过山水的屏风,她没有看床榻一眼,任由陆三郎黑漆漆的眼,紧紧锁着她眨也不眨,她却绕过了床榻,举步站在了窗前,伸出了手,素手一双,轻轻关上了窗户,慢条斯理道,淡淡的一语:
  “今夜风有些大了,无霜姑娘忘记关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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