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

  连凤丫刚回到了凤淮雅居,还没走多远来着,褚先生那边就来了。
  “大娘子。”
  他走了几步,走到连凤丫的面前,左右看了看,瞧着周遭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这才说道:
  “东园的门房子,说想见大娘子。”
  连凤丫停下了脚步,眼中露出有趣来:“那边的?”
  褚先生点点头:“瞧着这人模样,像是有什么话要与大娘子说。我就做主把他带到了我的屋子里暂候着。”
  “那就有趣了,东边儿的门房子跑到我这边来?”她寻思着……褚先生还把他藏在自己屋子中?
  “你把他带到我院子里来。”话落,忽地反嘴道:“算了,带我去你的屋子罢。”
  现在这个大宅子中,人色复杂,好多双眼睛看着。
  去她那边的话,她住的那个院子里,多的是眼色盯着。
  去褚问那里,不起眼。
  “他和你说什么了?”
  她边走,边问道。
  褚先生摇摇头:“他不肯说,只说要见大娘子。”
  连凤丫懂了……如果不是那门房子那么警惕的态度,褚问也不会谨慎到要把人先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头暂后着。
  显然是怕这凤淮雅居里,人多嘴杂。
  不过那门房子到底要与她说什么?
  她也有些好奇起来。
  绕过了花园子,褚问的住处不比她和爹娘阿弟的院子那么惹眼。
  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几个人。
  丁小六在褚问的屋子里呆着,脚下不停地徘徊,神色焦急。
  他不时地从窗户缝隙里往外看两眼,更加紧张着。
  他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怎么每回往外头看,都看不到他要等的人。
  他又担心起来……他这样的小人物,人家县主是什么身份,不会是看不上自己吧?
  不不不……他必须抓住一丝机会。
  丁小六想起来自己那个已经出了五服的远房舅舅,如今的沈大管家沈旺。
  他这个舅舅,原本不姓沈,后来是是得了沈家主家的欢喜,赐了沈这个姓的。
  可惜这个舅舅不是他至亲的舅舅,早已经是隔山隔海的出五服的关系了,说是两人是舅甥的关系,其实那不过是面上好看而已。
  不过就算是如此,他这个不知道扯了多远关系,才搭上关系的“舅舅”,看在远方亲戚的份儿上,自己家又给塞了好处的,
  看着这个份儿上,倒是让自己在沈家谋了个差事。
  平素里虽然待自己倒不是特别亲的,却也算是关照的了,他又常常着孝敬着这位舅舅,倒是从这位舅舅的态度上,看出来一些苗头来。
  整个沈家的下人之间,都是不大看好这刚刚认祖归宗回来的大房一家子的,舅舅有一回晚上喝多了,醉醺醺冷笑着指着门外笑骂了句:
  那帮子狗眼子,都是蠢材,这时候看人下菜碟,往后可有他们哭的时候。
  自己个儿心里留了意,总是关注着这边儿的动静,
  他也想要有朝一日人上人,就算是给人当奴才的,也还分三六九等。
  他也想着,有一天啊,能像他这个舅舅一样,管着下头一片儿的人,各个都是敬重的。
  可他一个门房子,虽说和沈家的大管家是舅甥关系,可谁不知道,他这个外甥,不是亲的。
  想要讨好哪一个,哪一个能瞧得上自己?
  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这边儿凤淮雅居的一家子。
  可是就算他想靠上这大房,人家就愿意收他么?
  丁小六很苦恼。
  原本已经灰心丧气……难不成他丁小六这辈子就是个当门房子的苦命?
  他都做好了就这么一辈子糊里糊涂把日子熬过去的准备。
  今儿个老天爷却还真给了他丁小六翻身的机会。
  这大房一家子到底值不值得投靠,自己也说不上来,脑子里只有那一夜,他舅舅喝醉酒时说的那句醉话。
  他丁小六或许真的不比其他人机灵,脑子比不上别人活络,否则的话,他在这个府上当门房子,也已经当了快六年了,
  就是趁着他和沈家的大管家是“舅甥的关系”,总也该升一升职了,可他愣是守了六年的门房子了,和他同期的那些人,有的已经调往更有油水的职位上去了,有的也已经得到主人家的看重,当了一方管事了。
  就他丁小六……
  这样一对比,他那心里彻底的不甘了,想着他舅舅喝醉时候骂的那句话,又因为得知了“那件事”,
  丁小六一咬牙,一口气喝了半瓶子的劣酒,就直冲冲地闯到这西边儿的院子里来了。
  遇上这西边儿的褚先生,他就一口劲儿的要见大小姐。
  丁小六其他不知道,就知道,一个女人家,一个外姓的女子,被封为县主,那一定就是很了不起的,
  至于怎么个了不起法,他不知道。
  他就是要见大小姐。
  原以为会被赶出去的,没想到这个文至邹邹的老者,却把自己带到他的屋子里,叫自己藏好了别叫人发现。
  丁小六藏在这里有好大一会儿了,从一开始的欣喜,到后来的忐忑,再到现在的沮丧……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那位大小姐的身影。
  “唉……自己算个啥呀……”他垂头沮丧,人家是县主啊,能搭理自己么?
  吱嘎噶——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丁小六没敢抬头,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因为太期盼能够见到那位大小姐了,已经出现了幻听,
  他往地上瞅,小心翼翼地,目光一点点移动,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原本紧闭的门扉敞开一条缝,阳光透进来,洒在了地面上,与周遭木门木窗遮掩住的阴影,完全的不一样——他心如擂鼓!
  “你还愣着做什么?”是那个文至邹邹的老者的声音,不是听惯了的那种训斥,而是寻常的问话。
  丁小六有些恍惚。
  “是你要见我?”
  一道女音响了起来。
  很远,也很近。
  丁小六猛地一抬头……他睁大了眼睛!
  “大、大、大小姐!”他结结巴巴,立马下跪:“是,是,就是我……奴才要见您。”
  那模样显然是紧张的,连凤丫眯着眼,垂眸打量地上那个哆哆嗦嗦的门房子:
  “理由呢?”
  丁小六愣了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问他是谁吗?
  往常的时候,有哪个仆要见主人家,那些个都是先被问起:你是谁,哪里当差的。
  丁小六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以为那位县主是因为“野路子”出生,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道道,
  但当他看到那女子的时候,就知道,他想错了。
  人家就是问的那句话:理由呢。
  想见她,理由呢。
  丁小六狠狠一捏拳头,这一刻,他下了这辈子最大的赌注——服从,完全的服从面前这个女子,不要去说任何一个与“理由”无关的一个字一句话。
  “今天下晌时候,有人来咱们府上要见大小姐。”
  他几乎没有一个字的废话,丁小六不知道,就在刚才那短暂的一刻,他做出了人生最正确的一个决断。
  “继续说。”
  “那人是到了东园那边的门子上,他敲门要见大小姐。
  与小的一起当差的那个王全福开的门,小的听那人说,要见大小姐,说是与大小姐认识的,还说是大河村的。
  王全福把人赶走了。
  小的偷偷出府,追了过去,一问之下,那人说,他姓张,从前是大河村的木匠,跟着大小姐学的制造水车的手艺。
  小的……小的就来找大小姐了。”
  丁小六说完这话,把头埋得低低的。
  他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甚至是……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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