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只能是天子门生圣人门徒

  闻府
  连凤丫拜见了闻老太傅,显然,老太傅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连凤丫就看到这个年纪半百的老人家,一向严肃的面上露出孩子般简单的笑,这是有个久经官场,半生岁月都在朝堂之中沉浮的老者,
  这样的老者,早就已经奠定了他稳重老沉的性子,但此刻,却因为一个关门弟子金榜题名的好成绩,笑得毫无负担。
  “恭喜闻老先生。”
  老太傅闻言,摸着胡须,颇有几分自得,却还口是心非:
  “那是你家阿弟,该老夫恭喜你才是。”
  连凤丫被这小老头儿眉飞色舞却还要口是心非的模样,险些逗笑了:
  “老大人我瞧您这嘴角啊,都快翘上天。”
  还装?
  装什么呢。
  闻老太傅听着这话,却把脸一绷:“胡说!老夫半生沉浮,怎么会轻易在意功名利禄?
  不过区区一个金榜探花而已,有甚好得意?”
  连凤丫憋着笑……这小老头儿啊,她可说他得意了?
  “是,您老人家教训的是,是我得意。”她说:“我家阿弟得太傅教诲,才有如今的成绩。
  名师出高才,此话果真不假。”
  “你这马屁精。”老太傅嘴上还是不饶人,老眼却笑得见眉不见眼,可见那是真的高兴坏了。
  一旁罗管家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停过……他家老爷啊,从得到消息起,就畅快喝了两盏酒水了。
  前些时候,北边战事要紧,一来是盐引换粮的事情,二来是刑部尚书李开言的不作为,前几日太子殿下,随李开言,吴征一起回京,李开言的事情,必定是要经过陛下那边的。
  实在是李开言做得太过,心也太急,为了大皇子,在北疆那里的一切事情,都显得对太子殿下针锋相对。
  陛下治罪李开言是势在必行,朝堂之中,却有人作保,为李开言开脱,只道李开言业务不精,做事过于鲁莽,但也是一心为了陛下着想。
  这番话说出来,险些把老皇帝气炸,
  当天夜里,陛下叫了他去,指着桌案上的奏疏,气得大骂:
  “还有如此为臣子者!
  朕想治罪一人,还要看他们脸色?”
  老皇帝当然不是看人脸色行事的皇帝,他大权在握,如今龙体安康,年岁是一步一步大了,但却还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一个一个都当朕老了?”
  老太傅才道:“陛下心中宏图大志,怎么是朝堂之上一些一叶蔽目的蠢笨之人可以看得懂。
  李开言之罪,要治。
  老臣以为,却不能在此时大动干戈。”
  的确,此时大动干戈,边疆虽然已经度过无军粮的安危,但还没稳定下来,再者,李开言实则不构成威胁,
  这人要是能够构成威胁,老皇帝也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派他去边疆查太子失职一事。
  换个心思深沉的人去,太子殿下未必能够轻而易举拿下他。
  这也便是老皇帝没有在李开言一回京,就卸了他的刑部尚书的原因。
  “刑部为六部之一,李开言坐镇刑部大堂,有几年了?”老皇帝侧首望老太傅。
  后者道:“过十年有余。”
  “提御史言官左晏青为刑部右侍郎,再提徐如为刑部左侍郎。”
  老皇帝眸色深沉。
  闻老太傅眼中精光一闪,眯眼打量桌案后的天子……这一招,不可谓不老辣。
  左晏青向来纯臣,直臣,提左晏青往刑部,位列右侍郎,这是在告诫那些心中有鬼替李开言开罪的那些人,他还没有老到掌控不了朝堂,要党争的,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吧。
  再把徐如调去刑部,位列左侍郎,徐如此人,老奸巨猾,不站队,却也不表态,为人处世,多为圆滑,几十年来,却也很少见到徐如吃亏不还报的事情。
  旁人很少能够摸清徐如的底。
  这便让刑部大堂里头的人,心中猜不透,到底是该拉拢还是该打压。
  一个纯臣左晏青,一个比泥鳅还滑溜的徐如……啧,这是在变相架空李开言……老皇帝是在告诉众臣,他能够留李开言在尚书位,也能够让李开言的尚书位坐如针毡。
  只怕,这比直接治罪李开言,降职罚俸还要让李开言不舒坦,屁股下的位置就跟老虎椅子一样,坐着就难以舒坦。
  朝堂中有人为李开言脱罪,那就是刑部多半已经站队去了大皇子那一边……老皇帝这轻而易举的一招,把大皇子经营了多年的势力,给瓦解了大半。
  “自古皇家,皇子们之间争斗,屡见不鲜。
  朕不愿意见到。如今朕出手,总比今后太子出手。”
  此话看似平平,老太傅心中却是一冷……皇家的斗争,最是惨烈。
  太子东宫之位,早就已经定下,可就是如此,依然抵不住其他皇子们的觊觎窥伺。
  “大皇子也是一时糊涂。”
  “他一时糊涂?”老皇帝眼中泛着怒意:“他若是真有手段,朕何须替他收拾烂摊子?
  可瞧见?
  不过是一个回合,就输得鼻青脸肿。
  朕要是他,早该羞愧的掩面不出屋门一步!
  若是他尚且有些本事,朕未必对他发火。”
  都道,虎父无犬子,何况,那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一个,即便心中并不属意大皇子,但这个世上,也没有一个父亲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是个庸人。
  老太傅沉默不语……这种话,他能想一想,却不能说出口。
  屋里顿时很安静,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老皇帝似乎怒意退去了些。
  把三份问卷递给了老太傅:“太傅看一看。”
  老太傅接过问卷:“这是殿试的卷宗?”
  老眼却飞快在三份卷宗上看过,“此三人,想来是陛下钦定的三鼎甲。”
  他眉心微微蹙起,只因其中一份,字迹太熟悉。
  “老师可瞧出什么?”老皇帝眼也不眨地盯着老太傅问道。
  后者迟疑了下,眉心蹙得更紧,却把一份卷宗挑出来:“这上头的字迹,老臣倒是十分熟悉。”
  老皇帝听着,却不动声色:“不知此份卷宗上的每一个字句,可有老师熟悉的?”
  这话,问的看似没有什么毛病,但老太傅却心惊胆战,只因……他老眼凝重地扫向那卷宗上的内容,最为醒目的该是——
  不过是区区四个字,老太傅却看得心惊胆战,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一双老手,颤颤巍巍捧着那份卷宗,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摆放在龙案之上,
  “老臣平庸,教导不出这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能够教出此栋梁者,必定是圣人门徒,天子门生!”
  言下之意是,这学生只能出自天家门下,出自天子门生。
  一旁的李公公心中大骇……到底那卷宗上,写了什么,才能够叫天下人的师者,颤抖着手,捧着那卷宗,自称自己平庸!
  老皇帝一双老目,炯炯有神,紧紧落在老太傅的脸上,想要看出端倪,却只看到老太傅一脸的肃然和额头滴落的汗珠。
  一颗汗珠低落,老皇帝才吐出一口浊气,锐利的目光,从老太傅身上挪开:
  “朕第一眼看到这份卷宗时,心中一样大骇。
  再看卷宗出自谁手之后,
  朕当时以为,这是老师要借那孩子的嘴,向朕提议和献策。”
  “臣虽教导那孩子,却没有这卷宗中的胆气,少年意气风发,老臣朽矣。”
  老皇帝把那卷宗挪到自己身前,眼中也露出凝重:“今年殿试,朕临时出题,题曰:论我大庆前后二十年。
  满殿之上,都是俊秀之才,高歌颂扬的,朕看也没看。
  论事实,分析利弊的,朕点他进皇榜。”
  老皇帝又点了点那三份单独拎出来的卷宗,“此三份,以过往为背景,论大庆往后十年局势走向,三人都为上上乘。
  一人提出南北大运河疏通竣工后,可在沿河设立码头,以码头为据点,可发展沿河经济。
  一人提出,可开放沿海,设立海事总局,收海税,用之于民。
  此二人都是言之有物,从卷宗答卷中,可见此二子不是空口白牙纸上谈兵之辈。
  这最后一个人……”
  老太傅心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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