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怒火
所幸庄峰也很讲工作大局,忍着巨痛回到了会议现场,可是他也没有马拉松的兴趣了,回来只说了“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我们要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抓好各方面的工作”。
说完就匆匆宣布散会了。
华子建今天很是萎靡不振,慢慢的出了会议室,有带你沮丧,有点失望,没想到自己的酒厂改革方案就这么让庄峰一个回合否决了。
值此时刻,时间还没有到十点半,距离下班还有好长时间,这是新屏市所有的无论务虚还是实际的工作安排布置会议的历上最短的一个会议了,放到流行讲套话、废话、假话、大话、空话这种官腔泛滥的文山会海的全国范围来比较,当也属凤毛麟角、绝无仅有,很算简短的了。
对庄峰来说,向来有病就要医治的,讳疾忌医说来倒都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但是这种既能影响道德名声,也可能会给自己政治前途带来致命伤害的病,却怎么都不能让外人知晓了去的。
散了会的庄峰一直忍着身体巨大的疼痛和心理无尽的懊恼,心不在焉的又熬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又心急火燎的坚忍,终算等到晚上来临,为避人眼目,他找了一副墨镜戴了,又将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象地下党员做工作一般,独自悄悄的来到一家自己从来不曾单独光顾的药店。
进得店来,他懊丧地发现店里有很多人,心里就咒骂说:“看来百姓都有了钱,腰包鼓起来,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呢,以前贫穷得肚子喂不饱,衣裳褴褛的下层人竟都有了点什么小病,就到药店里买药,而不再如从前那样干捱了.。”
这不,都快接近九点了,店里还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庄峰又怕自己管辖的臣民把自己认将出来,只有忍气吞声的在一旁畏缩着,少了平时到哪里都一副威风懔懔的样子,可怎么不使人着恼?
终于等到买药的人散了一些,庄峰凑过身去,向售货员询问消炎一类的药都有哪些。
女售货员工作认真得很,相当仔细地问眼前这个一直将头低着的顾客,说是哪里不舒服了?疼痛的部位是哪里?症状如何等等。
庄峰强忍了满腔怒火,用变了调的声音沙哑地回答了售货员的各种问题。
店员说:“这是淋病,以后和人搞那个最好还是做些预防和预备工作,比如戴个套,或者事先吃点消炎药什么的。”
说着把药递到他手里,又似安慰又似嘲弄的喋喋不休的感慨说:“有什么可以害羞的,现在的男人女人,得这种病的人多得很,都是一些不是当官就是有钱的体面人!”
庄峰心里那个气呀,满肚子火几乎就迸发出来,毕竟此种事情不宜张扬,他仍然低着头,装出绅士模样说了声:“谢谢”。
他将药揣进腰包,暗暗发誓说:“等恰当时间,一定让卫生局长找找这个看着模样居然有些俊俏却不识大体的女人的什么短处,好好收拾她一下,最好就叫她下岗或者滚蛋了!”
庄峰心里诅咒着,正欲将脚步踩出店门外,却和迎面风风火火走来的一个妇女撞了一个正着,真是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能掺牙呢。
他还没有发火,却听得对面这个女人欢喜地叫出声来:“庄市长,庄市长,叔叔呀,是我,我是小英呀,刚才我到了政府找您,后面听说您出来了,我便瞎猫撞死耗子一样到处找,可好,终于找着您了”。
听着声音熟悉,庄峰暂时平息和压制了平素领导都习惯了的火气,抬头稍微一瞧,原来是自己侄儿的老婆任英。
虽然当领导,就需要别人时刻的畏惧和仰望,但是在讲究宗法和乡土观念环境下,面对亲戚,庄峰也不好象对他人那样拉下脸来发作痛斥一通,非但如此,他还立即堆下笑脸,问任英怎么突然想起这么晚了来找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果然有事,回到政府办公室,任英磕磕碰碰前言不搭后语地对庄峰哭诉了一番。
原来任英是农村家庭妇女,没有工作,当初因为老公工资高,又有着这样那样的特权,家庭生计还过得去,但是喜欢好高务远、好为人师,更热衷沽名钓誉又爱巴结领导的侄儿因公出了车祸一死,问题就成堆出现了。
首先是以往的温饱成了问题,任英在新屏市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侄儿还给他丢下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说来可气得很,这个儿子读书没有什么兴趣和心得,在班里的成绩排名总是最末两三名,但是却很早就知道世俗的尊碑贵贱道理,又兼了老爹那时候在局里当着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就仿佛自己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孩子王一样,和同大院小朋友一起玩时,谁也看不惯,对谁都是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样子,读到初中高中,顽劣难训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经常和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混在一堆,打打杀杀的,自诩说自己是侠客义士,要当人间快意恩仇的梁山好汉。
就为这,每次去开家长座谈会,任英都免不了低头让老师上课,都说遗传基因相传,老子成龙,怎么儿子就意外的成了虫,这般不为自己争气呢?
等庄峰的侄儿宛如风吹灯灭一般撒手西去,常言说得好,人走茶凉,一切皆休,当初设想着靠老子的庇护弄个公家的饭碗来吃吃的美好想法就有些不切合实际了,不仅如此,现在他们还遇上了更到的麻烦,这也就是任英今天来找庄峰的原因。
事情是这样,庄峰的侄儿当初活着时,很有些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的意思,你说收下属送来的钱,受了也就是了,替人家办事,提拔人家当个什么鸟官就是了,当下的官场,谁个聪明的人不是这样做的呢?
但是他行事极其乖张,高深莫测,为了显示自己廉洁自律,两袖清风,也是担心让上级检查和下属举报,竟然在收礼的时候,自作聪明地给人家下属打下借据,虽然这是他其实永远不打算还的,但是他沾沾自喜地觉得,在程序上,这要符合得多。
然而正是这种愚蠢的行为和举动,恰恰应了那句话--“弄巧成拙”!当初他无中生有自做主张地打给下属的借条,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放屁脱裤子多此一举,而且其可笑程度就如本来好端端的人,偏要往自己屁眼插根动物尾巴那样。
这些倒都也罢了,如果他没有因为出车祸消失到另外谁也无法描述和感知的世界,而是还活蹦乱跳、趾高气扬地把持着金融管理局局长这个高位,自然没有哪个下属会吃错药一样,无端地来向他讨还的道理。
但是既然你死了,再不能开口说话,更不能决定我的命运了,谁又会傻到将钱仍了打个水漂呢?于是有四五个人格上很可疑,说来也不怎么地道的几个科长想着,当初给你孝敬,并不是说我们就发自内心特别尊敬你,只不过你当着官披着那层皮,不得不割肉剜心般违心地供奉你而已,谁还会跟钱有仇啊?既然你现在撒手成鬼了,又自作聪明地留下无中生有的借据,我们不讨回来,还更待何时?
他们就相约着,来向任英讨要她丈夫活着时,他们孝敬的那些钱了,还有证有据地将借条亮给她瞧,夫债妻还,天经地义的!
几个科长来讨要的钱总共十五万上下,本来,这十五万元也不愁还不了,但是任英一旦把这钱还了,手头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人总不能坐吃山空,任英这次来的目的也正出于这种考虑,她要当着一个市里最大的官的老叔为自己谋一份一劳永逸的工作来做,好供养自己的生活,让儿子读完学业。
听了侄媳妇的哭诉,庄峰久久陷入沉思之中,他还沉浸在刚才这个不分场合地将自己名头叫出来的愤怒当中,自己本就为了避人耳目地进行了一番乔装打扮,才到药店买害羞药的,却不曾想,却被这个卤莽没有见机的大脚女人当场唤出声来,这不是当众出自己的丑吗?庄峰很想痛斥这个女人一通,立即拒绝她的请求。
但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庄峰是个很讲家乡和宗族观念的人,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侄女,他又觉十分不忍,想来也是,当了官,一个重要的任务,不就是为家族的人谋福利吗,也罢,也罢,他便恢复了大度而慷慨的本来性情,略微考虑了一下,就说:“我看这样,反正儿子也到北京读书去了,你把原来金融管理局的那套房子退还单位吧,省得人家说三道四的,影响也不好。来到这里后,你就到市里的酒厂去上班吧,我给他们厂长打个招呼,应该没问题”。
任英也知道,自己出身就是一个乡下农民,斗大的字也识不得几箩筐,即使老叔庄峰有撑破天的胆子,敢安排自己去工作清闲,收入丰厚的事业单位上班,自己也无法胜任那种摸弄摆布电脑,编瞎话连篇、满口空话的文字材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