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失魂落魄的回到秦日初的房间，撑着那轻纱床前，身子不由自主的滑在地板上。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深。对于那个在我最困难最落魄的时候救我于水火中的展之玫，我总是单纯的以为她真的是很喜爱我很心疼我，所以才会不惜任何代价的保护我照顾我。直到先前偶然听到那些话才开始醒悟，我，不过是她交易利益的一个筹码。这样说来，也许她前脚才把我接到屋，后脚就把我的行踪出卖给了大哥了。
  人性是那么的脆弱与淡薄啊。连俗话都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果然是对世界奢求了许多。
  望着床上病怏怏的秦日初，我不能不怀疑：你这么处心积虑甚至不惜生命的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我还敢相信你真是单纯的喜欢我，想要照顾我么？而不是为了其他额外的利益而来？
  合下眼睑，我叹了口气，刚刚睡意朦胧的困意已经随着那冰冷的话音全然清醒，现在再闭上眼，却是怎么也是睡不着的。
  辗转反侧，但是最后依然模模糊糊的睡过去了。
  朦朦胧胧，我被一种拉着我的手往上提的大力动作所惊醒。张开眼，看见的就是秦日初眉心沁汗的奋力拉着我的手臂往床上提起的样子，见我醒了，他歉然一笑，开口说道：“对不起，棉棉。我不是有意惊醒你的，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地上太凉了会感冒的。”
  望着面前下身和腰腹都不能动又是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男人，居然怕我受寒，凭着两只单薄无力的手就想把我拉到温暖被子里去，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暖流。也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发觉我不再纠结于展之玫的欺骗。
  不管是面前病弱的秦日初也好，是那个成天搂着我亲亲抱抱背后却早就把我出卖的展之玫也罢，也许他们都因为一定的目的接近我，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却是对我关怀备至，宠爱有加的。这样的带利益的温柔最起码也是一种温暖，人活在世界上，如果对另外一个人毫无用处，那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朗然展眉一笑，这样的我也可以想作是对别人有帮助有利的，那我还有什么好排斥好烦恼这种不纯洁的温情。
  起码对于展之玫或者其他人来说，我再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起码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于是，我对秦日初笑笑，“小舅，你醒了啊？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说着慌忙就要起身。
  不过或许是昨晚不知不觉的睡着后，一直维持着双脚卷曲的姿势，我还没站直身子，就两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不过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不至于让我摔得撕心裂肺。
  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小舅，我脚麻……”
  秦日初有些想笑又怕伤到我微弱的自尊的样子，强忍着笑意，伸出手扶住我的手，“来，顺着我的手爬起来。”
  我随着那双洁白的手慢慢的支起身子，秦日初却在这时突然放手，我一个不稳，跌倒在秦日初病弱的身上，很明显的听到了一声倒抽气的声音。（囧……不知道是清晨欲*望还是压倒了伤口……）
  我压到了他的伤口了么？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却不想越想挣脱，纠缠就越紧密……
  就在这个时候，展之玫端着汤罐推门而入，看见我们纠缠在一起的样子，大惊失色，“你们干什么？”
  汤罐一扔，人已经冲了上来。
  我瞟了眼满脸冷汗潺潺，却是一脸笑意的秦日初，有些尴尬的说：“我腿麻，跌倒了。”
  闻言，展之玫好像才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走过来扶起我，让我坐到床头倚靠着，一边还漫不经心的瞟了眼疼得冒冷汗的秦日初，说：“我就说呢，伤成这样还色心不改，也算是他的造化……”
  “玫瑰姐，”我被展之玫直白的话羞红了俏脸，看了眼笑意满眶的秦日初，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不关小舅的事情，你别……”
  “要是关他的事，他还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我早就把他扔出窗外喂狼了！”展之玫没好气的嘀咕道。
  “对了，汤全洒了，我去盛一碗来。”展之玫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一脸惋惜，“对了，棉棉，你都守了一夜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就行了。”
  我摇摇头，“不了，我不困，我来喂小舅吃东西……”
  “棉棉听话！”
  “不，”我迎上展之玫的眼，“我坚持！”
  闻言，展之玫倒是没有勉强我，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后，转身离去。
  休息了片刻后，我熬了一夜的大枣煮猪脚汤和益气补血羊肉汤终于被送来了，不过只是黎叔亲自送来的。那香味扑鼻而来勾得我馋虫冲脑，不能自拔。还是黎叔看不下去了，给了我脑袋一掌，咳嗽几声，那锐利的眼神就是在说：你就那点出息，太丢人了！
  我咽了咽口水，舀了一碗大枣煮猪脚汤，吹了吹凉，往秦日初嘴边送去。
  秦日初许是饿极，乖乖的张开嘴就喝，一副好宝宝的模样。
  好好吃……好有胃口……我看着那热气腾腾粉嫩粉嫩的猪蹄，不由得咽了咽漫满口腔的口水。
  那扑鼻而来的香味，加上秦日初满足的哫着嘴巴的样子，都让我饥饿难耐，但是此时此刻，又不好意思和一个病人抢吃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吃得油光满面，自己则又是狠狠的咽了口分泌过多的唾液。
  “咕咕咕……”这时，肚子终于受不了虐待，不分场合的闹了起来。比起口是心非的嘴，它倒是分外的诚实。我红着脸，停下喂汤动作，看着面前的男人，粉颊通红。
  秦日初扬扬眉，一脸揶揄的笑道：“饿了吧？棉棉，我们一起吃。”
  本来，我还想委婉的推辞一下，但是那饥肠辘辘的肚子一直不听使唤，欢呼个不停。我垂下眼，点点头，不再客气的抓起勺子就送进一块炖的烂熟的猪蹄。
  哇，好吃啊！炖的烂烂的猪蹄渗入了红枣的甜蜜芳香，美味又可口，好吃啊！
  很快的，我就消灭了一碗，吃得兴奋时偶然抬头，看见秦日初一脸笑意的盯着我，很是幸福知足的模样，那灼热的眼神怎么也令人忽视不了。
  深切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擦擦嘴，干笑道：“呵呵……小舅……呵呵呵……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再吃一点。”我狗腿的巴结道。
  秦日初一愣，随即摇摇头，“我吃饱了，棉棉吃吧！”说着又是一脸宠溺的看着我。
  我讪讪的放下碗，有谁在这种密不透风的炙热眼神打量下，还有食欲的。
  “对了，小舅，你怎么找到我的？”依昨晚展之玫的话语，大哥怕是早就知道了我藏在玫瑰庄园了吧，但是依大哥的不是很喜欢秦日初，说得过分是敌对的态度，怕是不会告诉他我的行踪的。
  果然，秦日初很快的开口解释道：“自从你失踪后，我便到处寻找你的踪迹。但是说来奇怪，我搜遍全城也没找到你，后来大约是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虽然外面凌晟和你大哥的人马还在搜寻你的下落，但是我发现那只是幌子而已，根本就是用来迷惑我的障眼法。那时我就猜他们怕是已经找到了你的下落了。但是你大哥却是迟迟没有动作，我只好等待时机，刚好几天前，有人告诉我凌晟在玫瑰庄园的山脚下出现过，这么大的雪，凌晟和展之玫的交情还没好到如此地步。所以……哎……其实，我也不敢确认你一定在这里，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
  “碰碰运气？”我有些生气的厉声吼道：“你不能确认我在这里就不顾一切的跑上来，要是出了事……要是你出了事……你叫我……你叫我怎么办？”
  真是任性，真是让人又生气但是感动的一个人，一个大傻瓜。我声音哽咽，不期然间，落下泪来、
  秦日初见到我的大眼盈泪的模样，微微一愣，好半天，才颤抖的伸出手，抹了抹我脸上的泪珠，轻轻的放在指尖细细一吻，“棉棉，你这是……你这是，为我哭泣么？”
  我没好气的瞪了秦日初一眼，这个笨蛋，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啊。当我的眼泪是什么稀奇事物么，还给我用舔的！
  “哈哈哈哈……棉棉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棉棉是在关心我……棉棉……我……棉棉……棉棉……”秦日初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口中呐呐，语无伦次。
  真不敢想象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男人居然这么幼稚的拍着被子大笑出声，真是个傻瓜，一个大傻瓜。
  这样骂着，最终却是因为对方的孩子气动作破涕为笑，心中也微微升起一阵甜蜜。
  又是一个冷冬寒夜，外面寒风凛冽，冷空气刺骨般的往温暖的身体内侵入。
  吃罢晚饭，我来到秦日初的房间，刘医生正在给他缠上绷带，见我进屋，淡淡的说了一句，“伤势好得蛮快的，小女娃就不用成天苦着脸了，一副怨妇样。”
  我有些尴尬的红了脸，好半天才慢慢蹭到秦日初旁边，呐呐，“我……我哪有……”
  闻言，两个没良心的大男人不约而同的大笑出来，尤其是那个据说伤重未愈的一级大病号，露那么白的牙干什么，也不怕咬到舌头，伤上加伤。
  刘医生上好药后，又是细细的交代一番后边携着医药箱离开。
  我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拿起一个苹果，慢慢的削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日初说说话，聊聊天。
  “给，小舅，苹果！”
  秦日初接过苹果，象征性的咬了一小口，就放到旁边的果盘上，“棉棉，你这辈子都准备呆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永远的不下山？”
  “呃……”我推开尖锐的水果刀，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小舅，你说什么？”
  秦日初扬起好看的眉眼，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认真道：“棉棉，和我走吧，我会照顾你，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如果万一你实在不喜欢这个城市，我们可以回美国，我们可以去澳大利亚……”
  “小舅。”我打断秦日初越说越激动的亢奋样，“我觉得这里很好，很美丽，我不想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是以后离不离开，那已经不是我能掌握的范围了。垂下眸子，我心里暗思着。
  “是么？”秦日初黯下眼，拿起果盘上的苹果送入口中。
  现场一片沉寂，只有隐隐传来的“咔咔”苹果和牙齿的碰触声。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小舅，那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这样说着，人却是落荒而逃。
  对不起，小舅。我现在还不能下定决心和你一起走，这样对你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对不起，小舅……
  回到自己房间时，迎来一片黑暗，我熟门熟路的摸到开关，“喀”的一声，一室大亮，不过那站在窗边的人儿倒是吓了我个倒退。
  “玫瑰姐，你怎么在这儿？”我一个惊怕，打着哈欠的嘴儿都忘了合上。
  闻言，展之玫慢慢的回过身，看着我的眼里居然是无以名状的歉意与悲伤。
  我浑身一个哆嗦，怯怯的走上前去，有些犹豫的开口：“怎么啦，玫瑰姐？”
  展之玫在我心中一直是积极乐观，生龙活虎，雷打不死电劈不动的万年小强一样的人物，什么时候看见她一脸悲怆，颓废消极的。
  有些担心，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却见展之玫忽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勉强的扯开嘴角一笑，“你知道了，不是么？”
  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又自顾自的说下去：“说老实话，我是很嫉妒你的。虽然同是豪门家族的女人却丝毫不用背上振兴家族的使命。不用为了一点点商业利益被疼你爱你的家人送去联姻，不用每天战战兢兢的担心有人会对你的家族耍阴谋使诡计，不用……不用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的累。”
  展之玫说话的同时，已经慢慢的燃起一支青烟，袅袅烟雾中，她美丽的面容模模糊糊，但是却让我感觉是那么的无助与凄凉，心思一动，我开口，“玫瑰姐，我……”
  那么悲伤的眼眸，那么无助的面庞，让我的话音徒然而止。
  却听展之玫又说：“我是展家的长女，因为这特殊的称号，所以我避免了像小妹一样被嫁入其他豪门的命运，但是却是要背上守护家族的责任与义务。每天为了那些利益和那群如狼似虎的人斤斤计较勾心斗角的，不分昼夜的提防着别人算计着别人。”吐了口烟，展之玫笑了笑，只是笑容不再妩媚妖娆倒是分外的飘渺与悲伤，整个人就好像陷入一场无望的虚无，“二十岁的时候，父亲把玫瑰庄园送给我，当时小妹还不服气，说凭什么要把玫瑰庄园这么漂亮的母亲的遗物只是单单送给了姐姐，当时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于是乎，我得到了美丽的庄园，母亲的遗物，却是一辈子束缚在这美丽的庄园里，做了这美丽玫瑰的花肥。”
  “玫瑰姐……”我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样的表情，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恍然间，妞妞也曾经无奈的说过豪门女儿的悲剧，但是我没有想到一向刚强乐观的展之玫居然心里也藏有这么深深的伤痕与魔障。
  展之玫看了我一眼，有些羡慕的说道：“豪门最忌有情人，因为感情会让他们的弱点暴露于日光之下，但是你——阮棉棉，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运气实在是很好，不光有叶轩辕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狮子精心守护，而且还有那个狡猾狐狸秦日初的情深意重，这等福气，真是让人不甘心，心里很是不平衡……曾经我也想过要是毁了你天真纯洁的笑容，那会是多么畅快淋漓的一件事情啊！但是后来我却心软了，呵呵，我居然心软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狠毒，多么的残忍的一个女人吧，连自己的相爱多年的男友都可以为了一个合作案把他送到别人床上的女人，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一面之缘的孩子有了同情心，最可耻的还是同为同性，呵呵呵呵……真是可笑……这是鳄鱼的眼泪么？”
  展之玫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室内里，甚是恐怖狰狞，但是那一刻，我却真心实意的觉得这个女人很是可爱起来，心里甚至是有着许许心疼的，这么多年来，她就是一个人苦守着孤独，苦守着落寞，含着眼泪，表面仍是一身坚强刀枪不入的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么？这样可敬可爱的女人，就算是对她曾经的背叛与出卖颇有微词，但是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的。
  我走过去，扶住展之玫颤抖的肩，轻轻的安抚着，“谢谢你，玫瑰姐，谢谢你在我饿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收留了我，谢谢你在这一年的时间内贴心的照顾我，谢谢你！不管你和大哥有些么样的协议，但是我知道你都不会伤害我，因为你是那么喜欢我的一个女人，就像疼我爱我的小姨一样，一切伤害只是在保护。”
  明显的我感觉抚着的身子有一片刻的僵硬，随即展之玫把头慢慢的靠在我的肩上，轻轻的摩挲，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叶轩辕费尽心机，哪怕是接受我的威胁也要得到你了……呵呵呵……现在我不在嫉妒你了，我也不会觉得你是运气好了，应该说我现在是深切的嫉妒叶轩辕，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拥有你。哼，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土山贼，一脸不是正常善类样，却得到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丽天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接下来的话，全是展之玫莫名其妙的碎碎念，简直就是把天神大哥从高高云层踢到深深的地底。
  我有些脸红，又有些好笑，真不知道大哥听见有人说他是癞蛤蟆想吃我这只天鹅肉时会作何想。难道，真是要夸奖一样事物就要把另外的参照物往死里践踏么。
  展之玫嘀咕了好半晌才慢慢的停下来，看她那副懊恼的样子倒好象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仿佛还在脑中搜索着更能代表大哥卑鄙无耻的恶毒语句。
  良久，展之玫突然天外飞来一句，“我没有出卖你！”
  我疑惑，“啥？”
  “你是被叶轩辕和凌晟联手找到的，那大约是你来到玫瑰山庄的一个月左右，你大哥找到我，什么客套话都不说，直接挑明来意。呵呵，你不知道他当时那副样子啊，简直就像一只丧家之犬，整个人胡子巴嚓，双眼布满血丝，好像是好久没睡过觉了，什么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简直就是一落魄潦倒的流浪汉。呵呵，反正他那副样子，足矣在我余生之内嘲笑他！不过，那死小子，居然再后来用展家来威胁我，我才不得不下山妥协……”
  我心一颤，大哥是这么的在乎我么，为了我魂不守舍，寝食难安，可是为什么他会……
  好像看出了心中所想，展之玫轻柔的拍拍我的脑袋说道：“棉棉，不管你大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你大哥是在保护你，你不是说过一些伤害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
  “可是……”
  “好了，不要可是了。”展之玫扣着我的肩说道：“有些事情不一定就是眼见为实的，你大哥对你的心意，你要用一颗心去体会。好了，你也困了，睡觉吧！”
  说完，搂着我带我到床上，又体贴的为我盖好被子。
  很快的，屋内又恢复了一室黑暗与安静。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什么叫眼见不一定为实，展之玫是想告诉我大哥和乔悦尔的订婚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么，但是那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带着种种难解的困惑，我迷迷糊糊的睡去。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生命中重要的那个男人将会那么快的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