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松软而略带卷曲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松香味道。
  白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网上看到蓝亦洲的信息是一回事,但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没有一丝预兆。
  门口到桌前的距离不过几米,可他走向自己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像是放在慢镜头下,每一秒都变得如此漫长。
  白屿无意识地握紧了桌上的玻璃杯,用力到手指都发白的程度。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白屿。”
  蓝亦洲站在白屿面前,眼中墨色更深,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白屿眼里则是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你是谁?”一旁的秦轩冷声问道,他不喜欢这个人看白屿的眼神,更不喜欢这种白屿这种特别的态度。
  而且他从这人身上感到了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压迫感,他到底是谁?
  蓝亦洲没有回答,桃花眼锐利又冷漠扫了秦轩一下,目光又重新落在白屿身上。
  蓝亦洲这次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与他作无声的交流。
  白屿直直地盯着蓝亦洲,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目光,让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无法直视。
  但他明白蓝亦洲的意思,深吸口气站起身,对秦轩说道,“今天不早了,我先走一步,改天再聊。”
  “可是……”秦轩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让他想要伸手拉住白屿,但在下一秒,就被另一只手臂挡住。
  蓝亦洲脸上带着某种笃定和傲慢,秦轩看得心里烦躁不安,这样的神色他只在白屿脸上见过,它们居然是如此的相似。
  他感觉这两个人之间隐隐有种外人插不进去的气氛。
  此时白屿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走吧。”
  白屿眼角扫过他拦着秦轩的手臂,警告似的瞥了蓝亦洲一眼。
  蓝亦洲收回手,下一秒上身前倾凑近了白屿的脸,发梢轻轻擦过他的鼻梁。
  白屿没有躲开,似乎对这样突然的靠近见怪不怪,只是挑起眉盯着他。
  蓝亦洲忽然弯起嘴角,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脖子上的肌肤,又落到肩头拂掉一根头发,而后慢慢直起身。
  “还是那么喜欢柠檬水?”
  白屿眯起眼,“怎么,你也想来一杯了?”
  “算了,我还是不喜欢酸的东西。”蓝亦洲那双桃花眼眨了眨,泛起一丝深意。
  之前的红毛看白屿要走,在远处喊住他,“小白哥,怎么这就要走?”
  “抱歉,今天没法帮你们看了,下次补上。”
  蓝亦洲在跟白屿离开前顿了顿,回过头扬起一丝温文无害的笑,刚才的压迫感消失无踪。
  “对了,我是蓝亦洲。”
  “我是……”
  “不重要。”蓝亦洲仍然微笑着,却直截了当打断他的话,“有机会再见。”
  秦轩脸色发黑地看着他们离开,旁边的红毛走过来疑惑地嘟囔,“奇怪,那个男人好眼熟。”
  “他说他叫蓝亦洲,你认识?”
  “蓝……蓝亦洲!”红毛夸张地张大嘴巴,“那不是古典大神嘛,他怎么突然回国了?等下……小白哥居然认识他!”
  出了酒吧,蓝亦洲本来是开车来的,但他并没有开口让他上车,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
  他们沉默地肩并肩走着,蓝亦洲微微侧头,就能看到白屿眼角的泪痣。
  这感觉如此真实,又宛如幻梦。
  “你没死。”穿过一道巷子,白屿平淡地开口,夜风将他的刘海吹散,露出光洁的额头。
  “差一点。”蓝亦洲用聊天气的口吻说着心惊动魄的事实。
  “都好全了?”
  “所以我才能来找你。”
  白屿顿了顿,低声问,“你去看过海哥了吗?”
  “……去了。”蓝亦洲轻轻答道,眼底闪过悲伤和沉痛。
  “我在想,我们之前一直是朋友没错吧,蓝亦洲。”走了一会儿,白屿突然停下脚步,面对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蓝亦洲望进那双浅色瞳孔,心里划过歉疚,他知道白屿在质疑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才没有办法联系你。”
  “为什么说抱歉。该道歉和道谢的是我。”白屿抱着手臂,眼神雪亮,像是掺入融化了的冰川水。
  蓝亦洲想要拉他的手臂,“别这样……”
  白屿闪身躲过去,“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但是事故过后你就人间蒸发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让我不得不问自己,你是出事了……还是为当年的举动后悔。”
  蓝亦洲大步走上前拉住他,认真的眼里盛满了怒火,“白屿,你听好,我从没有……一秒都没有为救你后悔过,如果我没有救你,我才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白屿沉默一会儿,袖子因为蓝亦洲的手提了上去,露出手上那道疤痕。
  他挣脱了蓝亦洲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所以我是真的感谢你,蓝亦洲。”
  他的话轻而易举地浇熄了蓝亦洲眼中的火焰,“是我该道歉,那件事肯定和蓝家有关,是蓝家把你卷了进来。”
  想到白屿这几年的经历,蓝亦洲心就开始发痛,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白屿却承受了不该有的艰难。
  每次在校园里看到同龄人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煎熬。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他们也一直会像过去一样形影不离,白屿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轻松自由地笑着。
  白屿猛地看向他,“你知道?你知道那场事故有问题?”
  “我会查清楚的,一五一十。”蓝亦洲咬紧牙关,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和愤怒混杂的神色。
  白屿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和悲哀,“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查?蓝其丰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给他,海哥到底是不是他儿子?真是凉薄啊。”
  蓝亦洲眼里满是惊愕,“你说什么?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白屿收回目光,也不多做解释,他相信蓝亦洲会查清楚的。
  蓝亦洲沉下脸,理智慢慢回笼,那场事故前后疑点太多,他失去的也太多。
  他拼了命地学习工作,终于得以抛下一切回来,这次谁也别想左右他。
  “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蓝亦洲像是在说某种誓言,转眼又穿过一道巷口,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那么好的古典乐团也不要了?”
  “那都不重要。”蓝亦洲抬起眼笑了笑,“我交给了一个更合适的人。虽然时间紧迫,但他还是通过了考核。”
  夜空近得令人晕眩,星光耀眼却冰冷,真正让人感到温暖的是身边的人。
  蓝亦洲停住脚步,轻轻地喊出他的名字,“白屿。”
  前面的人转过身,背着光亮,脸上褪去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与记忆中的某个景象交错重合。
  那景象在梦里也出现过无数次,他喊他的名字,而他总会回头等他的下文。
  “你知道的,我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这次是白屿走近他,近到甚至可以看清楚瞳孔中的自己。
  白屿唇角微勾,像是学着刚才的蓝亦洲轻轻将手按到他的肩头,忽地凑近他的耳边,灼热的呼吸间,好听的金属音色像是会迷惑人的心智。
  “是吗?你说的很好听,但是你不要忘记,过了这么多年,你不再是过去的你,我也不再是过去的我。”
  蓝亦洲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怀念般的笑意,“是的,我们都变了,但我们最了解彼此这个事实不会变。”
  他不退反进,直到白屿后背的衣料微微贴到了冰冷的墙壁。
  “不用看你的表情,我也知道你刚才只是在说违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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