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枰论兵
九品阁装饰简朴,虽高于周遭建筑,却无鹤立鸡群之感。赵谦来到九品阁,进入第一层入神阁,发现守关者正是河东柳氏柳光世。
柳光世见赵谦前来闯关,先是一惊,随即笑道:“原来闯关者是赵师弟,你的棋力连游掌门都不是敌手,我又怎敢与你较量,直接过关吧。”
赵谦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守关者竟然是你,你为何会在此守关?”
柳光世双眼一眨,道:“也没什么,河东薛氏与河东柳氏偶有往来,我来此也是正常。”
赵谦见柳光世似有隐瞒,也不多问,迈步上楼。
赵谦凭借着精妙棋艺,一路过关斩将,直杀到第七层斗力阁,第七层守关者名为薛永宗。一个时辰之后,薛永宗摇了摇头,放下手中棋子,道:“薛某输了,少侠棋艺之深,世所罕见。”
赵谦道:“既然前辈认输,晚辈是否可以进入第八层?”
薛永宗道:“不急,围棋对脑力消耗甚大,少侠连赢七局,此时再下第八局,即使我们赢了也不光彩,不如你稍作休息,明日再来。”
赵谦点头,道:“客随主便,既然前辈如此说,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赵谦离开后,薛永宗暗道:“没想到闯关者竟然是赵云后人。”他走出棋室,对一名薛氏部曲道:“赶快派人告知宗帅,让其亲自前来。”
翌日,赵谦来到第八层若愚阁。第八层守关者是名身着葛衣的青年,只见其朗目疏眉、气度渊雅,隐现不凡风姿。他言道:“在下陇西李氏李文度,与李怀素同宗,听闻少侠在河西助其御敌,李某在此道谢。”
赵谦没想到第八关的守关者竟来自陇西李氏,吃了一惊,道:“赵某只是略尽绵力,何须言谢?”
李文度手指棋盘,道:“我们下一盘,如何?”
赵谦道:“请。”
座子后,二人开始行棋,李文度行棋极稳,步步为营,并无险招。
赵谦见招拆招,棋风同样四平八稳。
李文度一边落子,一边道:“赵少侠是否好奇我出身陇西李氏,却不在河西,而在关中?”
赵谦道:“确实好奇。”
李文度看向棋盘,道:“赵少侠看看棋盘,是否像天下九州?”
赵谦愣了一下,略一思索,道:“当年大禹治水,依据山脉水流走向,将天下分为冀州、兖州、扬州、荆州、雍州、徐州、豫州、青州、梁州,共九州。”
李文度道:“以九州比棋盘,关中、河北、东南和巴蜀为四角,山西、山东、湖北和汉中为四边,洛阳便是天元。”
赵谦道:“围棋要想取胜,需于四角蓄势,然后剑指中央。而要想夺取天下,也要先在边角积蓄力量,然后挥师中原,逐鹿天下。兵之一道,无非天时地利人和。自古天时多变,人心难测,而地利则春秋不易,因此最易判定,故先得地利,方能等待天时、人和之机。”
李文度道:“秦朝、西汉皆由关中统一天下,而东汉则由河北进取天下,由东南和巴蜀而取天下,自古未有。巴蜀封闭,兼之六百年前武都地震,汉水改道,更使此地只可闭关称霸,不可出关称龙。而司马懿屠杀公孙氏后,辽东便被胡人彻底占据,汉人由河北进取天下已没有可能。东南之地更无进取之势,自不必说。”
赵谦道:“河北民风劲悍勇猛,但自公孙氏被屠后,河北势力多为胡人,汉人势力几近于无,难以搅动风云;而关中形势为天下之最,且地近西戎,风俗劲勇,民皆习战,兼之有河西走廊这道屏障,只要陇西李氏占据河西,防御西域,关中汉人的实力便会与日俱增,这便是你来关中的目的。”
李文度道:“那为何现在中原各股势力均不太重视关中?”
赵谦道;“虽说关中形势依旧,但经过秦汉盛世,关外也在逐渐变强。前秦、后秦均得关中而未得天下,使得人们认为‘得关中者得天下’这句话已属过去。”
李文度道:“赵少侠以为呢?”
赵谦道:“随着关外越来越强,数百年后,‘得关中者得天下’这句话应该失效,但并非现在,只不过天时、人和未至,致使得关中也未能得天下。现在关中胡戎杂居,相互攻杀,可见百年之内的人和之机不会到来,至于天时,我亦推算不出,但至少百年无望。在这种情形下,对于仅有百岁忧的人们来说,谋取关中已无意义。”
李文度点头道:“赵少侠果有渊圣之材。”
赵谦一边落子,一边暗道:“陇西李氏目光极为长远,将来必将在成为中原的顶尖势力,不过需要等到天下生变、各方势力你拼我夺之际,他们才有机会。眼下,还是以韬光养晦为本。”
李文度又落一子,道:“我要反扑了,赵少侠小心。小尖。”
赵谦看向棋盘,见李文度已开始由西北角向天元进发,当即落子,道:“立。”
“扳。”
“挡。”
李文度心中一喜,暗道:“上当了。”连忙落子:“断。”
赵谦落子:“接。”
“尖。”
“挡。”
李文度刚要继续落子,忽觉赵谦棋中暗含杀招,忙停止落子,心思电转,脑海中已思索了十余招后的变化,暗道:“虽只是普普通通一招,却将我十余招后的巧妙变招给彻底封住,此人棋力好生了得。”
李文度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棋子扔入棋盒,道:“是我输了。原本以为边角已实,基础已固,足可自存,没想到还是蓄势未足。”
赵谦道:“若专求实角,则将局促乎偏隅,若专事腹心,则如游骑无归,为敌所乘。有势之局,起手即须攻而兼守,正如汉高、光武百战以得天下,而仍不能不兼顾河内、关中。若您再蓄势数子,胜负就难说了。”
李文度道:“你赢我一子,是故意如此,还是全力而为?”
赵谦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