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谋了一件大事
一句“你们当我是死的”,听得六名暗哨阵阵心凉。
正凉着的时候,忽然就闻得一股子芳香,就像是各个品种的花草混合到一块混出来的味道,很好闻,让人觉得仿佛只身于夏日里的山涧中。
可是现在不是夏日,公主府里也没有鲜花,所以这味道来得就很奇怪了。
为首那人忽然反应过来,大惊着提醒身边同伴:“闭气!”
可惜哪里还来得及,该吸入也鼻的早就吸进去了,况且就算提前闭气也没用,白鹤染鼓捣出来的毒哪里还用鼻子去吸的,只要站在毒障范围内,自然而然的就中了。
六名暗哨身子发软,一个个歪歪斜斜地就要往下倒,但他们也算是歌布暗哨精英中的精英了,发觉自己要丧失战斗力,立即以剑刺身,用最直接的方式给自己放血,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起来,让这样的疼痛缓解毒障带来的昏迷感。
白鹤染见这些人死犟死犟的,便也不想再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今日事端,干脆一挥手将毒障撤掉,开口道:“今日坐在公主府门楼上的就我一个,给你们个机会,打得过我,就把人带走,打不过我,就把命留下。男子汉大丈夫,可有勇气与我拼上一拼?”
毒障撤去之后,六人顿觉神清气爽,当然有拼一把的勇气。
六柄长剑再次朝她伸了过去,不但剑伸了过去,人也腾空而起,直奔着白鹤染就去了。
一时间到也没有人去管淳于诺了,淳于诺往前走了几步,抬头去看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楼上的小姑娘,一时间就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叫了声:“蓝儿?”
白鹤染听见了,冲着他咧嘴一笑,那小模样就跟淳于蓝当年一模一样的。
淳于诺都看呆了,就以为他的妹妹还活着,当时就哭了,两只手捂着脸,哭得呜呜的。
此刻六名暗哨已经杀到了白鹤染近前,见她一直未动,还以为这天赐公主只会远程使毒,近战根本没有真本事。一时间心中窃喜,以为捡个便宜能把她给打死。
结果,就在剑尖眼瞅着就要碰着她的小鼻子时,她终于动了。
白裙小姑娘身形一晃,也不怎么的,忽悠一下子就把那六柄剑给躲了。待剑的主人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手臂横着一挥,一银光闪过,六人的后背齐齐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衣衫破了,皮下见了血。
六人反应也是快,立时回身,立即与白鹤染战做一团。
有人留意到白鹤染手指缝里夹着银针,不是一枚,是一排,刚刚那道银光就是银针挥动时发出来的。但除了银针也没见她再用别的武器,比起他们手中的长剑来,明显要吃亏。
可是白鹤染打得却一点儿都不吃亏,非但不吃亏,她还让对方吃了亏。
眼前这六个人也不怎么的,一会儿这个脸上被划了一道子,一会儿那个手腕被扎了一针,一会儿这个大腿酸麻行动缓慢,一会儿那个又稀里糊涂地被穿了耳洞。
而白鹤染就如同一只白狐般穿梭在六人中间,明明他们都看得清楚,可是任凭六人如何使出一身本事,长剑根本都碰不着她半根头发。
他们这才明白,这位天赐公主哪里是近战不行,这近战实在是太行了!他们已经是歌布顶尖的暗哨高手了,正因为顶尖,所以才能被安排到国君身边。却没想到六位顶尖高手集体围剿一个小姑娘,却还被这小姑娘给戏耍得团团转。
白鹤染的确是在戏耍他们,一边戏耍一边还说:“歌布的实力还真是不怎么行,就你们这样的水平,连阎王殿的三流高手都排不上,放到东秦就是没人要的废物。偏偏歌布国君还当成个宝把你们供在宫里,要早知歌布是这个实力,我早就进宫去取那国君的首级了。”
她轻轻冷哼,“我的轻功身法本不怎么好的,这两日临时跟我那未婚夫学了两招,没想到现学现卖的都比你们强。真是,废物至此,再留有何用?”
这话说完,整个人的作战风格忽然就变了,再也不是穿梭往来一针一针地戏耍,而是直接发了狠劲儿,把剑当成大刀来使,一针一针地往敌人的脑袋上砸。
针是砸进脑袋里去的,一针毙命。这是白鹤染少有的如此直接下狠手杀人的时候,以往她都习惯去毒死人的,因为那样可以做到身不沾花,血不染衣。但是对歌布的这些暗哨她就没控制住自己,因为想到孟书和遇害的时候,淳于傲身边也是带着暗哨的,想到那些形父被抓,除了淳于傲亲兵去抓人之外,这些暗哨也没少出力。
所以她就是要打死他们,除了这几个,还有宫里的无数个,还有那些亲兵、禁军。所有参与到形父一事中来的人、所有在这些年里助纣为虐替淳于傲当刽子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歌布的将来若是她的,她就得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国家。
六具尸体眨眼工夫就倒在了地上,一身白衣的小姑娘站在尸体中间,白衣上面染了些血,已经没了银针的手上也沾着血,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看起来煞气十足。
淳于诺看着这一幕,方才还恍惚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惊到:“你不是蓝儿!”
白鹤染看他,点头:“我才十五岁,当然不是你口中的蓝儿。但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同她长得很像?”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淳于诺的面前,嘴角上翘,一下子就笑了开来。
一个刚刚在圣运公主府大开杀戒,惊呆了所有人的小姑娘,一个让公主府里的下人以为她要血杀整座公主府,正寻思着如何能逃命的小姑娘,这会儿突然就笑了,笑得人猝不及防,还笑得这般天真无邪,一时间,把所有的人都看糊涂了。
这到底是用跑还是不用跑?拥有着这样笑容的小姑娘真的会把整座府里的人全都杀光吗?不像啊!可是刚刚她明明就杀人杀得那样利落,那样无情。
淳于诺一下子就想起来眼前这小姑娘是谁了——“阿染!你是阿染对不对?对不对?”
他伸出手去,将白鹤染双手紧紧握住,激动得不停地摇,要不是腿脚不好,都要跳起来。
白鹤染就由着他摇,待他摇得缓了,才又开口问道:“舅舅知道我的名字?”
淳于诺用力点头,“知道,知道。你娘亲才生下你就给我们写了信,说是生了个好看的小女儿,白家为你取名叫鹤染。很好听的名字,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了。阿染,你,你跟你娘亲长得可真像,方才我冷不丁的往上一瞅,还以为是你娘亲还活着。”他收回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怎么可能还在呢?就算在,也不该是这样年轻的模样。阿染,你怎么来了?”
她还是笑着,心里也说不上来与这个舅舅相见是个什么感受。这个舅舅于她来说其实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从来都是听说有个舅舅如何如何,见都没有见过。更何况她又不是真正的淳于蓝的女儿,所以所谓的亲情,其实也都是假的。
但是来自于淳于诺的真情实感却骗不了人,她来到东秦这一年多眼窝子愈发的浅,心地也愈发的善,竟然也能被淳于诺的眼泪感动到,感动得心里头发酸,一开口,真真诚诚地叫了声:“舅舅。”然后再道:“我来救你,接你回家。”
淳于诺不停地点头,一遍又一遍地应着她:“哎,哎,好孩子,好孩子。”可是他没问,家在哪?哪还有家?从前的太子府早就被烧了,就算没烧,小鱼不在,果果不在,才出世的儿子也不在,家人都不在了,他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白鹤染也没有多言,只是从袖袋里翻出一枚药丸来递给他。淳于诺接了,想都没想就塞进了嘴里,药丸才一入口就化成药液,流入喉间,汇入肠胃。十几年死牢生涯积累下来的病痛,好像随着这一枚药丸入口就有所减轻,虽不至于一下子就大好,但也比精心调养三年五载要强上许多。他一下子就愣了,随即想起一个关于东秦文国公府嫡小姐的传说。
那是巴争卜出他不能死的那个卦象之后,来给他诊病的医官讲给他听的。说是东秦文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位奇人,幼时不受白家待见,受尽了苦虐,中途甚至还被赶出家门三载。但是回来之后却像变了个人,不但掌握了一手神医之术,竟还会了武功。
他一直就当个故事听,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人怎么会在三年的时间就有那么大变化?可是他当亲见看到这个外甥女,吃了她拿给自己的药丸,对那个故事就信了几分。
他问白鹤染:“听闻东秦人不会再得痨病了?”
她失笑,“怎么可能不会再得,该得还是会得的,只不过得了能治,不再是绝症。”
“那药是你做出来的?”
“恩。”她点头,“舅舅与我十五载都未见过,定有许多话想要相问。阿染都明白,但现在实在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舅舅,我谋了一件大事,今晚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