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闲

  春雨淅淅沥沥滴在遮阳篷儿上滴滴答答响,夜风吹动破裂的塑料片儿悉悉索索的。
  这遮阳篷儿装修时就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用不到一年就破裂了,边儿上还被风儿刮走了几片。为了挡雨,阿明也不去把破成一半的几片弄掉,所以风大时总是发出声响。
  嘟嘟和宝宝都睡在房间里的,平常半夜里不叫。这天,两条小狗儿跑到客厅里去汪汪直叫个不停。阿明夫妻被吵醒了,叫它们不要叫了,它们依然叫个不停。
  “老公,你去看看,会不会有贼。”冬萍道。
  阿明打亮电灯,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半,就到客厅里去看,并没有情况,就把两条狗儿叫进房间,关上门又睡了。
  隔了一天的一大早,有两辆公安的警车停在楼下,好几个公安人员提着箱子要上楼去。阿明一打听,原来楼上楼下好几户人家被偷了,有金器,也有现金,总价值三四万。
  “怪不得前天后半夜小狗儿叫个不停,原来有贼骨头来偷东西了。”阿明庆幸没白养了狗。
  当天晚饭后,遭窃的人家和狗娘们聚集在亭子里,都骂着物业。
  “物业只知收物业费,监控至今不装。”
  “低档小区,一平方还要收一块钱的物业费,他们认为收少了,所以不装。”
  “外头的车子晚上都放进来停,收停车费,车子擦踫坏了却不管。”
  “电梯、楼道、花园里卫生不搞搞干净,广告贴得到处都是,每块广告牌进来张贴,物业都要收钱。”
  “住户的信息二块钱一个全卖给房产中介了。”
  “。。。。。。”
  阿明在法院做,知道打物业费的官司越来越多了,很多送达就是给住家的。不合理的过高的物业收费和服务跟不上已造成住户与物业公司的矛盾,给法院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负担。
  “唉!要是有监控,贼骨头就没那么大胆了。”阿明这样叹息道。
  正叽叽喳喳里,丈人老头儿在楼上炸咙皇天喊冬萍。阿明夫妻吃了一惊,赶紧上楼去。
  原来老太婆晕倒在卫生间里,马桶、裤子上到处是污,又脏又臭。冬萍连忙泡了糖开水,灌到她嘴里去,又将一块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老太婆渐渐好转些过来。冬萍帮她洗澡、搞卫生,又汏衣服,忙得个不停。
  阿明闻着臭气,眼前闪着那污色,再静不下心来写书了。那洗脸台上的杯子里放着老太婆、老头儿的假牙套,红血血的,他一看到就要反胃,恶心要吐,可是在老婆面前,他丝毫不能流露出不悦来。
  “烦死了,烦死了。”冬萍先阿明抱怨了。
  “我是说,两老年纪越大,越烦。”阿明借机舒口闷气。
  “老公,我知道,自家大人的西污不觉得脏臭,别人就不一样了。”
  “老婆,说这些作啥?总不见得赶两老出去吧。”
  “唉!要是离休干部,脏点累点也就算了,至少不用担心医药费了。”
  “现在看病那么贵,自费真看不起呀!老婆,我们凭自己的能力,尽孝就是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香积寺东路上的小樟树生出不少新叶儿来,翠绿绿的,在阳光下泛着亮光。院里的竹子也青翠翠的探出墙外来,给不太整洁的街道带来了些许美感。
  可能是糖尿病加重之故,阿明总感到晕头昏脑的,中午只想静静安安打个瞌冲,可老苏、大秦、任师傅三人就是不饶放他,食堂里吃饭时,就在组织打牌了。
  法院对面是草庵村农居房,数十排三层楼独立简易的小洋房,临街的下面全是杂七杂八的商店、大大小小的饭店。一家烟酒食品店的地下室里新近开了个棋牌室出来,两个小时收费30元。为了抓紧时间,赌伯伯们不上老苏家去赌了,就到这家棋牌室去。
  吃完中饭,大家过马路去,大秦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手皮、皮鞋都擦破了,爬起来朝天乱骂开了。
  原来四五百米长的人行道正在整修,之前铺的灰砖和水泥阶石其实破碎没几块,根本没必要全部调换。然而,好端端的人行道被掘挖得一屎八脚,还有齐整的绿化草木也弄得东倒西歪的。
  “这么好的路面,修它作啥?”
  “闲着没事干,总要弄点事做做的。”
  “没工程,那来贪污,农民工也没饭吃了。”
  “。。。。。。”
  大家用两副老k边抲牛猪,边乱说西说。牌风好,没炸弹也能包出赢钱;牌风差,即便有三四把炸弹,也包不出要输钱。阿明这天风头不错,打了半个多小时,就赢了一百多块,正高兴间,老苏接到电话,要送副院长出去。
  上班时间还早,缺了一人,三人打不了牌,30块台板费又付了,好没味道。
  “阿明,有新货,又小又嫩,时间正好,你赢了钱,消费足够。”大秦弄堂里转了一圈,回来要拖阿明去吃鸡。
  “现在不同早几年了,治安整治得那么严,抓住饭碗就燎掉了,不去!”阿明不喜欢做那事。
  大秦和任师傅荡发荡发就往小弄里去了,阿明回到院里想打个瞌冲。
  “阿明,今天急个套介早结束了?”陶师傅道。
  “老苏出车了。”阿明放倒躺椅。
  这陶师傅原是建筑公司做的,汶川大地震后,去那里支援造房二年,扭坏了腰,回杭后找个轻便的活儿,经亲家周师傅介绍,就进法院到执行局开车。
  “阿明,银行查封、解冻那一块马上也要由执行二局的驾驶员轮流跑了。”周师傅道。
  “那好呀!银行那一块出差最多,油水儿也多。”跑银行案子的胡师傅每月出差至少十天,光是出差费就有一个月的工资收入,其他驾驶员都眼热不已,阿明也不例外。
  “大财发不了,小财发发也好。”陶师傅扔了一支烟儿过来。
  “有财大家发发,胡司令拿的好处不说,每月收入就比我们多千把块哩!”周师傅早就牢骚满腹。
  “大家每月轮流跑银行案子,这样才公平合理。”阿明当然也不肯吃亏。
  下午小朱叫阿明城里跑送达。这送达就是通知被吿人何日应诉,但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人的,那只有在报纸上公告后进行判决。
  “阿明师傅,这里有个舞厅。”
  小朱可能在读大学时就喜欢跳舞,送达路过城北的杨家沁苑时,发现一家农贸市场的楼上有一歌舞厅,这时三点光景,就叫阿明停车上去看。
  下午场门票5块,由于大半场过去了,阿明和小朱对吧台售票员说进去看一看就出来,也就没买票。
  哇噻!那舞厅还不小,装修也不错,又宽敞又明亮,只是跳舞的人不多,大多是郊区的小年青,都是瓜搭搭1的,音乐节奏偏快不太好。阿明是老舞生,一看跳得好的没几个,只是好久不跳舞了,不免有些脚痒,便叫了一个上去跳,跳着跳着,感觉居然很好,出来后,浑身轻松。
  天越来越热了。阿明和小朱常常见缝插针,早半个小时出发,借着送达的名头,溜进沁苑歌舞厅去凉快。里面的空调很好,即便不跳舞,坐着喝喝茶,也是一种享受。
  “阿明师傅,我们混一天算一天,这么一点工资,有得轻松乐得轻松。”小朱说话很实在。
  “天这么热,长工老爷坐在办公室聊海天,活儿都扔给我们阿临做了,我们忙里偷闲,自我保护。”有舞儿跳,正中阿明下怀。
  这天下午,阿明和小朱坐在后头的空调前抽着烟儿喝着茶,进来了两个女人,阿明张眼一看,其中一个居然是小露。
  “小露!”阿明站起身来,激动地喊了一声。
  “啊?是你!你急个套到这里来跳舞了?”小露也甚是惊讶,在旁边坐了下来。
  “溜出来坐一会。你不大来?”
  “偶尔与小姐妹来跳一场。法院做做还可以吧。”
  “工资虽少一点,但可以自混自了。雯雯在哪里做?”
  “她网上找了几家单位,做得不太舒服,最近到杭州大厦去做了,收银员,工资三千多,还可以。”
  “那你个人的事呢?”
  “我十月份就要结婚了。”
  “哦?那人怎么样?”
  “小姐妹——就是那个庭长介绍的,财税局的一个公务员,他离过婚,带一个有自闭症的痴呆儿,不过他人不错,就在东新园有一个大套经济适用房,条件不错。”
  “小露,你终于修成正果了。”
  “老了,你也成家了,我总要有个归宿的,不能再拖了。”
  事到如今不能埋怨你
  只恨我不能抗拒命运
  时时刻刻沉醉爱河里
  谁知悲剧早己注定
  闭上眼睛想起你的情
  难忘记你我曾有的约定
  长夜漫漫默默在哭泣
  心中无限痛苦呼唤你
  安妮,我不能失去你
  安妮,我无法忘记你
  安妮,我用生命呼唤你
  永远的爱你
  。。。。。。
  并四步是一首改编自王杰的《安妮》,歌曲激情悲催。阿明带着小露跳拉手,虽然手上火辣辣的传递着旧情,然而云来云去人生早已随云了,往事只可忆而不可复,两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了落花流水去也的无奈。
  直到分手,两人最语重心长的祝愿就是“保重身体”。
  “阿明师傅,你前妻看上去还很有女人味哩!”小朱道。
  “她比我小五岁,人又生得后生2,穿扮又整洁,所以看上去不老。”阿明也觉得小露变化不大。
  “那你现在的老婆跟她比急个套?”
  “各有各的味道。”
  “阿明师傅,你福气很好呀,有两个老婆!”
  “小朱,你千万别学我噢!”
  “老婆越多越好嘛!”
  “苦了孩子。”
  院长、副院长级别不够副厅级,上下班都不能接送了,于是纷纷买了私家车,自家开着上下班。院长买了辆30多万的帕萨塔suv,原先独用的别克商务车仍旧归他白天用,而另一辆警车就多出来做机动车了。
  “现在上头动真格了,做领导也不敢乱吃喝、乱用车了。”
  “当官当到头了,早就应该狠刹歪风邪气了。”
  “可我们的工资还是杭州市最低生活保障呀!”
  “。。。。。。”
  驾驶员对越来越好的院风感到由衷的高兴,可又抱怨工资还是临时工的工资。
  小朱考进省交通厅,去湖州一个高速服务站做见习站长去了,每月连津贴有5000多块收入。阿明与他搭挡惯了,不免有些可惜,幸好银行的案子他与胡师傅一人一个月轮,而周师傅一辆车专给程局用。
  原先办银行查封案子的颜法官比阿明小三岁,给他做下手的临时工小刘是武警复员的,拿了复员费自家解决工作,到法院来临时过过渡。而配给李老师、金法官做下手的临时工姓陈,是个台州人,刚结婚,司法考试屡考屡败。
  【注释】
  1瓜搭搭:与瓜果有些搭边,杭州人对乡下人的一种叫法。
  2后生:杭州人对人生得年轻样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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