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晚上回到家中,冬萍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挑毛线。
  “老婆,老头子急个套?”阿明一跨进门就问。
  “还好,没撞破头,只是擦破了一些手皮。”冬萍端上了给老公准备好的饭菜。
  阿明进小房间里去看,两老正靠在床上看电视。老头子脸色红里带紫,气还是有点急,手上涂了红药水,总的看来问题不大。
  “老婆,天气变凉快了,老头子呼吸又不畅了,我听单位里的人说,医疗器材商店里有吸氧机卖,要不给老头子买一个,省得每天提心吊胆。”
  “那氧气机我也听说过,只是价钱有点贵,要四五千一台。”
  “老头子一缺氧,头晕就摔倒,实在太危险,这钱省不来,该用还是要用。”
  “那好吧。”
  夫妻俩城东城西跑了好几家店,化了4500多块买了台v3-ns海龟氧气机,老头子每天早中晚吸一下,气就不那么急了。
  这天黄昏边儿,阿明陪老婆与几个狗娘们在北门外的小河边人行道上遛狗,一辆黑色奔驰开过了头,忽然“咕嘎”刹住,倒回了一些,后车门开处,下来一个西装革履满脸红光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萍萍!”那男人喊了一声。
  冬萍甚是诧异的样子,并未应声。
  “萍萍!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
  “这是你先生?”
  “是的。”
  阿明见那男人与冬萍相熟,也不便掺合,便带着嘟嘟到了河边去。
  冬萍与那男人交谈了一会后,到了河边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婆,那男人是谁?”
  “是我前夫。”
  “啊!是你前夫?他看上去像个ceo呀!”
  “是的,他说是下沙一家中外合资制药厂的总裁。”
  “他笼儿里应该出来没多少年,居然做了总裁?”
  “他有不少官道上的朋友,打通了关节,减了八九年刑,出来与朋友办起了制药厂。”
  “你前夫神通广大,佩服佩服。”
  “老公,这世道离不开圈子,你的圈子是跳舞的,所以都是跳舞朋友。”
  “是呀,你现在的圈子是养狗的,所以都是狗朋友。”
  “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交几个狗朋友太无聊了。”
  “那他再婚了没有?”
  “没有。他要我手机号码,我没给;问我在哪里做,我只说卖服装;他请我们一家人出去吃饭,我拒绝了;他非要问我具体住哪里,我只说铭和苑。”
  “老婆,我也与前妻来往的,有事大家也好帮帮忙,像打官司,找工作,都是前妻帮我的。你前夫非一般人物,有什么事也好叫他帮帮忙,你何必那样呢?”
  “儿子走了,我与他浑身浑脑已不搭界,我也不想靠他吃饭,没必要再有什么瓜葛,不想来往。”
  “这。。。。。。”
  “老公,这么些年了,我大人有些生活习惯,连我也很看不惯,有时想发脾气,可是你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更没摆脸色给我大人看,我已十分心满意足了。”
  “老婆,是你的孝心感动了我,所以配合你让两老安享晚年。”
  “阿芳常对我说,你这样对我大人,即便亲生儿子也难做到。”
  “老婆,别说这个了,这主要还是你待我好,我没工作的那些日子里,即便现在只挣这么一点工资,你也从来不埋怨我,这都是有前因后果的。”
  天已全黑了,秋月的冷光照在长长的小河上,穿过薄雾的银辉丝丝缕缕的。岸边有不少水草,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着,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吟声。迟桂花的香气虽然没有往日般那样馥郁了,但余香依然丝丝入鼻。对岸湾南村的农居已大部分拆迁掉了,工地上塔吊的灯光亮亮的,与星月共争辉。
  冬萍与狗娘们继续遛狗去了,阿明回到家中,对着窗月想写作,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冬萍前夫的忽然出现,那事业有成威风八面的样子,反观自家一事无成落得个一副寒酸相,心里头不免苦涩涩的难受,抽起烟儿来也觉得没味道。
  。。。。。。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
  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
  阿明最喜欢听陈瑞唱的《白狐》这首歌了,那有些浑厚沙哑带点哭泣的歌喉令他百听不厌,而凄婉的歌词则反映出几乎是他一生的心境。
  “老公,你今天十一点不到就睡了,是不是人不舒服呀?”冬萍已习惯老公晚睡了,对他这么早睡有点奇怪。
  “今天没有灵感,头昏佬佬1的只想睡。”阿明不愿说出心事。
  “做什么事都要劳逸结合,你每天写到深更半夜,睡了还在构思,梦里老是打呀杀的,那一次一拳打在我巴掌边,要是打中了眼睛,那说不定就被打瞎了。”
  “老婆,不好意思,自写书后,梦是特别多,常常有翻江倒海、万马奔腾入梦来的景象,兴奋得挥拳踢腿像是在战场上厮杀一般。”
  “你入魔窠了。”
  “呵呵,这不叫入魔窠,叫投入。”
  “投入你个头呀!”
  “好老婆,我们有些日子不投入了,今天就好好投入一下。”
  “去!去!又来了!”
  或许过半百了,生理需求在衰退,两夫妻确实有些时日不亲热了,这说着摸着就渐渐激奋起来熬受不住了,翻上爬下的弄得了汗出淋淋。月亮已移到了中天,清辉从窗帘缝里射进来,仿佛是在羡慕地张看。那遮阳篷被夏末时的一场台风吹刮,有一片已豁裂了,在夜风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更显得夜的宁静。
  大疯子调到执行局开警号285的帕萨塔了,据说那副院长讨厌他嘴巴没关闭,把有些不该说的东西在驾驶班乱说西说。也确实的,领导在外头与其他领导打光10的麻将这种事儿怎么能乱说出来,还有替领导拿这拿那礼品都属于私事岂可昭告于人?
  “大疯子,你这下隑光2隑不到了。”任师傅叽嘲他。
  “他不要老子接送,老子没日没夜还不想接送他呢!”大疯子嘴巴上从来不肯吃亏。
  “副院长对你还算客气的,你嘴巴介臭,换了老子,一脚头就把你踢出院门去了。”小疯子乘机出出压在胸口头的恶气。
  “给他开车,不如一条狗,你小疯子去给他开个一个月试试看,老子看你不疯都要疯了!”大疯子打了一圈烟儿道。
  “我看你像狗一样点头哈腰,领导一下来,就赶忙打开车门,这样子只有你大疯子会做,老子一次都不会做!”小疯子道。
  “老子看你做狗都做不像样!”大疯子脸皮有些挂不住了。
  一大一小两个疯子各不相让,打着口水仗,其他驾驶员都掩口窃笑。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就两个一批,分批溜到棋牌室去搓麻将了。
  阿明的赌运差得没话说,陆陆续续3000多块输掉了,真当是快输得连阿爸姆妈都不认识了,他越输越想翻本,但越翻越输。
  这天中午又输了一百八十块,下班后心情依然很差,天黑怏怏不乐进了苑里,一辆奔驰停在下面,驾驶员坐着玩手机。他一看车牌号,是冬萍前夫的,心马上拎了起来。
  “他来作啥?他来作啥?”
  阿明默想着,在等电梯时,忽然左脑剧烈疼痛起来,似要炸裂开来一般。还在保险公司做时,由于担心晚上加班没得跳舞,接听电话时左耳连同半边脑子常常火辣辣的,失业在家找不好工作左脑时有时无隐隐作痛,到法院后常常输钱有加剧之势,但这些只要稍睡一会便会消失。这次疼痛来势凶猛,仿佛山要崩地要裂令人难以忍受。
  他靠在墙上,托着左脑,轻轻揉抚着。好一会儿,疼痛有些减弱,便上楼去。
  一进家门,沙发里、茶几上放着好几件包装精美的礼物,有铁皮枫斗晶,有呢帽子,还有看上去是衣服之类,另有一只厚厚的大红礼袋放在餐桌上,两老坐在桌边,冬萍则在厨房里。
  冬萍前夫坐在靠椅上,见阿明进来,立起身来,客气地说来看望一下冬萍的大人,并递上一支阿明未抽过的硬嘴“和天下”烟儿来。
  阿明头又痛了起来,进厨房问老婆怎么回事。
  “他又拿钱,又拿物,来看望大人,我不收,他就坐着不走,你看急个套办?”冬萍幽罗罗对老公道。
  “这事你做主。老婆,我头痛得厉害,想去床上躺一下。”阿明快忍受不住了。
  “老公,你急个套会头痛的呢?”
  “我也不晓得,到楼下时,忽然间就头痛起来了。”
  “那你去躺一下,我叫他全拿走。”
  “你看着办吧。”
  阿明进了卧室,关上房门躺下了,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叽叽咕咕一阵子,冬萍前夫走了,冬萍推开房门进来。
  “老公,头痛好点没有?”
  “好点了,他走了?”
  “走了。”
  “东西呢?”
  “全叫他拿走了。”
  “他急个套晓得我们住在这里?”
  “他到社区、物业里打听到的。”
  “我看你茶都不给他泡一杯,这。。。。。。”
  “我不想与他有任何来往。”
  “你大人会不会不高兴?”
  “有什个好不高兴的?大人都听我的。”
  “老婆,你们先吃饭吧,我头还在痛,好些再吃。”
  “要不去下沙东方医院检查一下,会不会脑袋里生出什么东西来?”
  “生出东西来就麻烦了,到双休日再上医院去检查吧。”
  “那好吧。吃好我们下楼去走走,饭菜给你热着,等一下碗盏我回来洗。”
  “我会起来吃的,你就陪大人去走走。”
  礼拜六这天,冬萍特地调休了一天,陪阿明去市一医院看病。头痛一阵阵的,并没有缓解之状,阿明生怕脑袋里生出瘤什么的,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不要生那个老条毛病!”
  出家门之前,阿明沐浴净身,在家里供奉着的观世音菩萨前上了香烛,拜了三拜,祈求身体健康,保佑平安。
  做完ct,医生确症是偏头痛,由长时间焦虑所引起,无法根治,只能靠平常自家平和心情,少疲劳焦躁,配了西比灵等舒筋活血的药。
  “老公,以后写书表再写到深更半夜了,早点睡觉。”冬萍心痛老公。
  “那书三年五年写不好,也只能慢慢写。”阿明庆幸自家不用脑袋开刀,轻松不少。
  【注释】
  1昏佬佬:杭州话,有点昏沉沉。
  2隑光:杭州话,依靠大人物得到好处之意。隑,读gāi,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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