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

  天气从暖和变得有点闷热起来,快进入黄梅季节了。
  阿华忙于搞装修去了,很少出来找阿明,阿明一个人游游荡荡的,十分悠闲自在。
  这天是个周末的晚上,他同往常一样去大森林跳舞,没想到春桃也来跳舞了。之前她曾约过他一次,那时他正在治疗阴虱病,所以没见面,之后就没再联系了。
  春桃进了舞厅后,找寻了一下,看到阿明后,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阿明甚是惊讶,道:“春桃,你今天急个套走得出来跳舞?”
  春桃朝阿明甜甜一笑:“他丈人老头儿没了,去办丧事了,我就溜出来了。”
  “那你不好来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来接你。”
  “我同他在外头吃饭时,他接到的电话,就马上赶去了,我说我自家回去,一转就转到这里来了。”
  “那你有好几天可以自由了。”
  “是的。”
  正聊着,青皮甘蔗进来看到了,就走了过来。
  青皮甘蔗:“吔!春桃,什个风把你吹来了?”
  春桃:“今天我来看看阿明。”
  青皮甘蔗:“阿明想着你呢,有时在我们面前提起你。你好像不太有功夫跳舞?”
  春桃:“是的,我那个管得我太紧。”
  青皮甘蔗:“那今天好好交同阿明跳跳。”
  序曲一结束,慢三步就开始了,阿明与春桃上去跳。两人半年多没见面了,自然亲热得很,两只手儿你捏我,我捏你,捏得紧紧的,暗送着情意。
  “阿明,来的路上,我在想你是不是找好了搭子哩。”
  “我没搭子。”
  “舞厅里那么多美女,你为啥不找一个?”
  “没有合适的。”
  “你肯定是要求太高了。不然,早就应该找好了。”
  “如果傍到像你一样漂亮、舞又跳得好的女人,或许我是找好了。”
  “阿明,有没有想我呀?我好想你!”
  “春桃,我想你也没用,你想我又溜不出来,都没有用啊!”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亲爱的你跟我飞
  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亲爱的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跃这红尘永相随
  追逐你一生
  爱恋我千回
  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
  。。。。。。
  并四步是一曲改编自当年最流行的庞龙的《两只蝴蝶》,节奏欢快,歌词优美,最适合跳拉手舞。两人一个枯枝迎春风,一个久旱逢甘雨,尽情而跳,忽儿大鹏绕青峰,忽儿鹞子翻娇身,忽儿青龙跃江波,忽儿黄莺鸣翠柳,好似紫燕双穿林,恰如鸳鸯同戏水。
  接下来的伦巴乐曲同样优美,是一曲改编自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两人跳得甚是欢畅。
  到了黑舞儿,灯光一熄灭,两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春桃也许憋闷得太久太久了,满心的委屈和柔情无处倾吐,温情十分地偎在了阿明的怀里,仰起了头,鲜润的唇瓣儿里吐露着惠兰之香,胸脯一起一伏有点急促。阿明也是久已焦渴,柔体和幽香撩拨着他的情弦,令他痴痴迷迷的不能自己。
  “。。。。。。期待你的出现,天色已黄昏,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
  当唇瓣儿相合时,两人已沉浸在改编自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的凄美中。
  “阿明,没想到我们两人活到今天,都这么孤独。”春桃似有感伤。
  “春桃,有些事怎么说呢,命中注定的吧。”阿明颇有同感。
  “我们以后老了,孩子也可能依靠不着,不晓得日子会怎么样?”
  “你交养老保险吗?”
  “都是老王在帮我交。”
  “他待你真好。”
  “可有些方面不好。”
  “什个不好?”
  “做那事他全靠吃药,近来吃了药,心脏好像承受不了,我也替他难受。”
  “唉!老了,不中用了。”
  “所以,我心里总是有点憋闷。”
  “长了人中,短了鼻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呀!”
  疯狂的迪斯科开始后,春桃似乎要把蓄闷已久的郁忧都发泄出来,扭跳得甚是激情。阿明看着她像个男孩子似的模样,那腰儿忽如杨柳袅风,那臂儿忽如金鸡抖膀,整个人儿千姿百态中显露着娇媚,越看越欢喜了。
  青皮甘蔗:“阿明,春桃难得自由,明天你不加班,我们叫上定富,找个地方喝茶去如何?”
  阿明:“好呀!我们与定富也好久没一起出去过了。春桃,你怎么样?”
  春桃:“可以,我住的十亩田,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玉皇山,特别是黄昏时,晚霞满天飞,好看极了,可我还没去过山上,上面如果有茶室,就到那里去。”
  青皮甘蔗:“那上面有茶室,这个天气在山上吹吹风正好。我们下午一点钟出发,夜饭早点儿到山脚边儿的农家吃,吃好后再去大森林跳舞。”
  阿明:“那好,等一下我同定富说好,我们再短信联系。”
  跳完舞儿,阿明送春桃回家。两人一路谈着天,有说不完的人生甜酸苦辣。到了钱塘江边儿,他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住了车。
  两人坐到了后头。春桃依偎在阿明的怀里,那张脸儿比桃花还要迷人,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阿明,那时你在横河副食品商店做时又瘦又黑,现在不胖不瘦,脸也白了不少,比那时神气多了,真的很叫我心动。”春桃眯眯地看着阿明。
  阿明抚摸着她的桃花脸儿,想着她跳迪斯科的美姿儿,早已怦然心跳:“春桃,那本我送给杨梅的日记本你还保存着吗?”
  “当然保存着,除非到了那时不行了,我才会把它烧掉。”
  “春桃,我们活着虽然并不那么如意,甚至有时很痛苦,但比杨梅幸运多了。”
  “姐姐就是忘不了你,所以渐渐得上抑郁症的。”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啊!”
  “你会偷女人的心,小时候在西湖里游泳,就想偷我们姐妹俩的心。”
  “嘿嘿,那是小孩,根本不懂,只是玩玩而已。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比小时候更加叫我想偷。”
  “你真的嘴甜!阿明,明天定富带他搭子去,青皮甘蔗带两姐妹去,我看两姐妹都被青皮甘蔗搞定了。”
  “兰兰对我有意思的,相处时光不短了,见我没动静,可能就喜欢上青皮甘蔗了。”
  “那青皮甘蔗一拖二,做人不要太爽了。”
  “唉!现在的世道,人人都在追求享受,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看兰兰还是不错的,你不要她,看来你要求还是很高的。”
  “那当然,一定要喜欢,才有激情。”
  “那我有老王,你会不会厌憎我?”
  “不会。”
  “为啥?”
  “因为你漂亮迷人,因为你舞儿跳得好,还有跟你在一起,有续杨梅之梦的感觉。”
  “那时为啥不动我?”
  “那时你我都有个家,想法不同。”
  “现在无牵挂了,是不是?”
  “嗯!”
  云儿层层叠叠的在夜穹里飘浮着,时不时遮住皎白的月儿。江面上蒸腾着雾气,渺渺茫茫的看不清对岸的夜景。风儿吹动着岸边的树木,时急时缓的沙沙声响仿佛是情人在窃窃私语。花香丝丝缕缕吹进稍开着的车窗里来,与空凋的冷风掺合在一起,令人神清气爽。他俩已完全融合在这夜色里了,一段美好的续缘就像那钱塘江水儿滚滚东流,不可阻挡。
  孤寂的女人有心爱的男人春风送暖,便会焕发青春;青山有绿水的相伴,才更显得灵秀。
  玉皇山一山横峙,凌空突兀,左有烟波浩渺的钱塘江,右有波平似镜的西子湖,风云格外迷人。
  盘山公路已是造好了,阿明、定富将车儿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然后大家拾级而上。
  定富依然带着阿牛的老婆,而青皮甘蔗则带着兰兰、莉莉两姐妹——他无须在阿明他们面前再遮遮掩掩了。
  大家说说笑笑,到了一山洞前,石壁上刻有“紫气东来”,是为紫来洞。一进洞中,丝丝冷气袭身,而洞中有洞,幽深凉爽。洞的东北角有大缸七口,按北斗七星状放置,缸上镌刻着八卦图。山顶福星观天一池前红烛高烧,香烟缭绕,有不少烧香老太婆在忙碌。
  坐在窗明几净的茶室里,碧蓝蓝的天上飘着无数白雪雪的云朵,钱塘江帆影点点,迤逦无际;西子湖三岛碧缀,葱葱茏茏。山风习习地吹动着茂林修竹,夹带着山林的气息迎面而来;婉转啼鸣的鸟声从幽谷深壑里传出来,更添了几分山中的幽寂。
  大家边喝茶边赏景,嗑着瓜子聊海天。
  定富:“青皮甘蔗,你现在福气最好了,左阿姐,右阿妹,做人不要太幸福噢!”
  青皮甘蔗:“呵呵,风水轮流转,把损失补回来而已。”
  定富:“阿明,春桃小时候是你隔壁邻舍,常常搞搞儿的,小要搞,大也要搞哦!”
  阿明:“她那个管得她太牢,走出来太难了,跳舞的机会都没有。”
  青皮甘蔗:“我始终认为你同春桃郎才女貌,舞儿相合,做搭子最好了。”
  阿明:“唉!天不遂人愿啊!要是她那个像阿牛介想得通,我绝对与春桃做搭子了。”
  阿牛婆:“我老公先花,而且当着我的面,不然我同定富也不会做搭子的。”
  莉莉:“那你老公不来管你?”
  阿牛婆:“他自己都忙不过来哩!现在在前进歌舞厅里又想去搭一个更小的。”
  青皮甘蔗:“男人都这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定富:“所以你兰兰也一起吃了。”
  青皮甘蔗:“呵呵,阿明不吃,兰兰被另外人去吃,还不如我来吃。兰兰,你说是不是?”
  兰兰:“你呀,脸皮越来越厚了!”
  青皮甘蔗:“舞厅里这只染缸,叫人脸皮不厚也要厚了!春桃,阿明有没有来厚过你呀?”
  春桃:“我们半年也只见了几次面,还没培养好。”
  青皮甘蔗:“我看阿明看你的眼神,眯笃笃、甜滋滋的,好欢喜你噢!”
  春桃:“他小时候对女伢儿就是花佬佬1的,不是个好东西。”
  定富:“男人越花,女人越爱。春桃,我看你肯定爱上阿明了。”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四点了,于是大家早罗罗下山来,找了家洁净的农家,点了不少农家菜,叫了啤酒饮料吃喝起来。吃得差不多,正好去跳舞。
  舞儿跳好后,阿明没送春桃回十亩田家园,而是油门一哄,冲向了云雀苑的坡儿,带回了自己的家中——这是他俩在跳黑舞儿时悄悄地咬着耳朵说好的。
  “阿明,你有车有房子,方便得很,是不是常带女人回来呀?”春桃洗汏着问。
  “哪有?你是第一个,不骗你!”阿明边收拾床铺边回答。
  “兰兰我看很不错的,你为啥不要?”
  “我觉得两人性格上搁搁开2的,合不拢。”
  “阿明,我洗好了,你来抱我进去。”
  “哦?哦!好!好!”
  阿明洗汏完后,露水鸳鸯一起看着电视,都春潮汹涌了。这一夜,仿佛是黄昏时分玉皇山上的霞云,在越来越大的晚风吹动下,从东南方钱塘江上一朵朵、一片片飘过来,变幻着多姿多彩的形态,忽儿白马奔川,忽儿仙童戏鹤,忽儿金牛倒卧,忽儿丹凤朝阳,描不尽的风情,述不完的妙颜。霞云飞过山峰,飞过坡岗,往西北方西子湖而去,西子湖虽未有江波滔滔,却碧涟微漾,别有一番醉人的景色。
  “阿明,我离不开你了,真的离不开了!”春桃娇喘连连。
  “不行!老王扑心扑肝待你那么好,你不能这样无情!”阿明柔抚着她的玉肩。
  “可他太老了,我跳不来舞,得不到快乐啊!”
  “他毕竟养着你,你不能忘恩负义,再说我也没条件来养你。”
  “我找工作去做嘛!”
  “做人不好这样的呀!”
  “我想和你伴到老嘛!”
  “春桃,我也想找个人伴伴老,但现在与你绝对不行。如果你扔掉老王同我好,我就会觉得你是个没良心的坏女人,对你有反感而不喜欢你了。”
  【注释】
  1花佬佬:杭州话,有些花之意。
  2搁搁开:杭州话,东西没放置在一起,引申为不合。搁,杭州人读“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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