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

  爆竹一声除旧岁。
  春节这几天,外地的哥少了,马路上车子也少,阿明卖鱼的时候,尝到过这种日子钞票好挣,就放弃了跳舞,日里睡,晩上跑。
  ——再换一本日历,页页美丽;再盼一次嫩绿,年年新意;再送一次祝福,初衷如一;再说一句心语,保重身体!还有一个心愿:祝您新年吉祥如意!
  大年初三的晚上七点半光景,短消息来了,阿明一看,是小燕的。这是自那次通话后的第一条短信,他大旱望云霓,好似忽然间逢了甘露,欣喜不已,连忙挑了一条学友发给他的短消息回过去。
  ——蛇年第一天,一心一意送你祝福:祝你事业发达第一,平安健康第一,婚姻美满第一,家庭和谐第一,赚钱发财第一,开心快乐第一,轻松悠闲都是第一。
  ——你在开车?
  ——是的。
  ——他打麻将去了,我们跳舞去。
  ——好!我来接你。哪里接?
  ——不用接,我打的去,艮秋立交桥下艺苑歌舞厅,里面见。
  ——好!
  阿明燥搁时光太长了,仿佛闻到了小燕身上的香气,立刻激动起来,来刹不及直奔舞厅。
  艺苑歌舞厅在一栋宾馆的二楼,因为地方偏僻,交通不便,几乎都是汽车东站做生意的人。小燕已在到底的卡座上等着阿明。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了,头发盘成一个髻儿,圈着一个花饰儿,淡描眉毛,微抹粉儿,一双眼儿晶莹莹的,一张小嘴儿红润润的。里面温暖如春,她已脱了短呢大衣,穿着一件圆领的粉红色的羊毛衫,下着一条后开衩的深蓝色长呢裙,一双粉红色的半高跟皮鞋配着那件羊毛衫,甚是协调。
  小燕见阿明进来,脸儿倏地更红了些,嘴角漾开了笑意,站起身来,像春风般向他招手。
  阿明已是看见她了,心潮也涌几涌几1起来,脚儿似被一根情线儿牵拉着,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情人相见,分外眼热。
  “阿明,想死你了!”小燕拉着阿明坐下来。
  “你好吗?”阿明情灼灼,搂住了她的腰。
  “还可以,就是、就是看不到你——难受!”
  “有家了,安耽一点儿好。”
  “那也是。找到新的没有?”
  “好女人不是在等着我的,那有这么容易。”
  “那你不是很孤独吗?”
  “习惯了就好了。”
  第一只慢三步他俩没上去跳,第二只并四步改编自李春波的《小芳》,第三只伦巴改编自羽泉的《最美》,第四只改编自邓丽君的《昨夜星辰》,歌词优美,旋律流畅,他俩连着跳。有些日子没在一起跳了,两人很是投入,忽儿白鹤亮翅,忽儿锦鸡落山,忽儿牧童托宝,忽儿燕子掠水,好似锦堂上一双新人,恰如碧湖里一对鸳鸯,两只眼儿互射着思念,一双手儿相送着爱意,已是七八分热度了。
  而到了黑舞,一曲改编自张信哲的《难以抗拒你容颜》,更叫两人达到了八九分热度了,只差颠鸾倒凤了。
  “阿明,分开了一段时间,我感到与你更加亲密了。”小燕已是脸儿滚烫,软绵如泥。
  “人就这么奇怪,在一起反正是我的,掀不起大浪,而一旦要离别了,就会格外珍惜。”阿明紧搂着她的腰。
  “冬萍给你来过电话吗?”
  “哦,来过一次,那还是刚回四川不久,她从南充金宝镇上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年三十的晩快边,她也是用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她还好吗?”
  “她大人没劳保,看病也要自费,你想想看会好吗?”
  “确实。。。。。。想不到她后半生这样苦。”
  “电话中她提起了你。”
  “提起我?她说了什么?”
  “看你激动的!她问你现在有没有找好对象,在做什么工作。”
  “你急个套说?”
  “我说你在开出租车,还是一个人。”
  “她听了以后,说了什么没有?”
  “看你急的!你这样急,就到四川去陪她呀!”
  “嘿嘿。”
  “她说你这人也可怜,吃了不少苦,特别是卖鱼,她看了都难过。”
  “跟她相比,我至少现在要比她好。”
  “阿明,这只舞结束,我们走吧。”
  “不跳了?”
  “嗯。你抱得我好那个,我想嘛。”
  “好。去哪里?”
  “去三堡那里吧,离我的家近。能早点回去就回去,安全一点,你想做生意也可以再去做。”
  运河穿过水湘里小村,静静地横躺着。两岸都是低矮的农居房,打牌的,喝酒的,喧声不断。然在三堡船闸附近,农居少,那要安静多了。这里是货运船儿进出钱塘江和运河处,高高的闸门耸立在夜色里,弯弯的月儿正好挂在它的上方。风儿送着钱塘江的浪涛声传入耳中,悠悠然的。
  阿明的车儿就停在船闸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花坛边。虽然天气寒冷,但车里打着暖空调,温度正是适宜。
  “阿明,有些时间不傍了,好想啊,你想不想呀?”小燕双手勾搂着阿明的肩,一张脸儿比桃花还要灿烂。
  “小燕,你有老公了还那么想,何况我一个光棍儿呢!”阿明早已按捺不住。
  仿佛暗潮汹涌的钱塘江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浪头从东边的天际如一条白练滚滚而来,渐渐地如万马奔腾。浪潮挟着激荡的风雷之声,冲击着坚固的堤坝,卷起高高的浪花,迸溅出万千粒玉珠儿。那排山的浪涛前仆后继着,一浪高过一浪,势不可挡。那潮头渐渐弯过曲江去,在月色里消隐了,江面随之安静下来,江边黑糊糊的沙草尽皆披靡,唯留白涂涂的水沫儿在月光下闪着醉人的银辉。
  ——亲爱的,我已洗好想睡了,刚才被你弄得了精疲力竭。
  ——宝贝,三月不知肉味,哈哈,今天给你吃个畅。
  ——你像头猛虎!
  ——你像头母狮!
  ——亲爱的,慢慢开车,没生意就休息一下。
  ——宝贝,梦里可不要乱喊我名字噢!
  ——不会的,你放心!
  ——晩安。
  ——吻你!
  两人情意浓笃笃、热交交2,互发着短信,说不尽的肉麻,道不完的下流,才结束了愉快的一晚。
  春风一天比一天和煦起来,阳光也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蛇年的第一场春雨响起了新年的第一声春雷。中河边儿的迎春花已绽开星星点点的小花儿来,而低低的月季花和高高的玉兰花,红的白的粉红的错错落落倒映在河里,与那迎春花的黄色相映成趣,早莺在嫩绿绿的杨柳条儿间穿梭啼鸣,甚是自在清脆。
  这天礼拜四下午一点多,阿明正去前进歌舞厅跳舞的路上,小燕的电话来了。
  “阿明,是不是去跳舞呀?”
  “是的。今天你能出来?”
  “不是的。这样的,我有一个女战友家在临安的藻溪,她叫我去玩,我想这个礼拜六去,一天时间。不知道定富加不加班,如果不加班,我们叫上青皮甘蔗他们一起去,你看好不好?”
  “那我马上打电话给定富,你等我消息。”
  阿明给定富打电话,定富说礼拜六要跑趟金华,礼拜天倒是可以去。
  “小燕,定富礼拜天没事,我们就礼拜天去,急个套?”
  “好!那战友我联系好,你这边归你联系。早上九点钟在缸儿巷口集中出发。”
  “就这样说定了,没变化就不再用短信联系了。”
  这天不巧,下着小雨儿,但过了老余杭后,雨儿就变得断断续续了。一过玲珑镇,几乎在雾茫茫的山里行了,看不清楚远处的山峦,而近处的坡岗依稀可见。
  小燕的战友姓周,住在藻溪镇所属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里,两层楼的农房前后满是苍翠欲滴的竹子,一条十米来宽的清溪水潺潺地往下流去。她老公做药材生意的,这天去东北了,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娘。她的家有个很大的园子,靠近小围墙边种着不少蔬菜。一条大黄狗很是听话,主人一声喝后就蹲伏下来不再汪汪叫。后屋头有个山坡儿,下面圈养着不少鸡和鸭。
  她知道小燕要带几个朋友来,准备了不少自制的糯米年糕、番薯粉丝和笋干,都一袋袋分好了,回杭州时带回去。
  吃中饭的时候还早些,大家便拿着小锄头、小铲子和竹篮儿,分头去竹林里挖春笋。
  春雨乍歇,竹林密密层层,老竹新篁,青翠一片。竹叶儿上满是水珠儿,玲珑剔透,有的叶尖上凝着晶亮亮的珠儿欲滴未滴,一摇动竹竿,便飘飘洒洒下来,落在人的脸上甚是瀴凉。竹林里的枯枝落叶厚厚的,好似铺着一层绒毯,一踏上去,软软的。偶尔也可见几朵不知名的小小的野花,从腐叶中钻出来,昂扬着头儿,在林风中微微摇摆。不少春鸟在林间欢跳婉啭,更添了几分小山村的幽趣。雨水季节,山水从高高的山岗上下来,吹唱着流下小径的弯头去。那春笋多呀,嫩嫩的尖尖的刚出土来,仿佛是无数士兵在悄然集结,抖擞精神准备杀上战场去。
  往后屋头山坡上走,小燕停下了脚步:“阿明,竹林里会不会有蛇?”
  “小周不是说了,蛇是有的,但不多,小心点就是。”阿明道。
  “不上去了,不上去了,太可怕了!”小燕脸色都变了。
  “小燕,你还当过兵的,胆子这么小?”阿明带点嘲笑。
  “那不一样。”
  “为啥不一样?”
  “营区里的蛇儿早就被打光了,再说有军医,这里。。。。。。”
  “没关系,看到蛇,我就一锄头。”
  “我记得小学时,我们去南山大队采茶,你打死了一条蛇,冬萍常夸你胆子大哩!”
  “那如果这里有蛇,我就再做一次护花使者!”
  “阿明,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真快呀!”
  “是呀!再一晃,就埋在泥地里了。”
  “我老起来了,就到这里来陪小周。”
  阿明拉起小燕的手,上了坡儿去。只有一些小爬虫,没有蛇,他俩掘呀挖,甚是开心。
  “小燕,你打我作啥?”小燕折了根竹枝儿,轻轻鞭打着阿明的屁股,阿明转过头来。
  “就打你这个护花使者!”小燕甩动着竹枝儿,咯咯地直笑。
  “看你还敢不敢打?”阿明追上小燕,从后头一把抱住她。
  “脏死了!脏死了!”小燕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回家去洗一洗,没关系的。”阿明更紧地抱住她。
  两人情生竹海,不能自己,便相拥起来,甜蜜地亲吻着,融化在那一片绿色里了。
  中饭有白切鸡、老鸭煲、小溪鱼,还有凉拌笋丝、炒本鸡蛋、自种的小青菜等,全是地道的农家菜,吃在嘴里,味道极是鲜美。小周很是热情,不停地招呼大家吃。大家或喝啤酒,或喝饮料,边吃边谈。
  青皮甘蔗:“小周,这里空气这么好,没有喧扰,吃的也是原生态,寿命肯定长。”
  小周:“我们村里有好几个百岁老人,今后你们退休了,也可以到这里来租房度老呀!”
  阿明:“小燕老了,她一定会来的,刚才还在说来这里陪你呢!”
  小燕:“城里除出看病方便,我觉得就没啥好了。”
  定富:“唉!世外桃源啊,世外桃源!老子弄两三个小的,到这里来过过日子也不枉了一生。”
  美琴:“你在白日做梦啊!”
  定富:“现在有钱的人不都是在养小的吗?贪官都到乡下头去造别墅了。唉!老子是没地方贪个苦呀!”
  小周:“现在个社会观念不像过去了,过去日子虽然过得苦些,但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互帮互助,有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如今的社会,人与人之间变得越来越冷漠了,只看重钱了,把友谊、情操、道德都丟到爪哇国去了,真的很可惜。”
  青皮甘蔗:“是呀!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好的信仰,没有了凝聚力,尔虞我诈,唯利是图,即便物质再好,灵魂也是空的。”
  定富:“啊呀!谈什个信仰、道德,吃饱了,喝足了,玩畅了,就开路。”
  青皮甘蔗:“都像你定富,世道就没救了。”
  定富:“青皮甘蔗,不是我在这里吹牛,你有次好像说国家如果造航空母舰,你第一个捐款,老子肯定比你捐得多,你相不相信?”
  青皮甘蔗:“那我肯定相信。现在美国佬儿不停地卖给台湾武器,就是不想中国统一,如果我们军事上强大了,那个小布什还敢?唉!国家千万不要被一帮腐败分子搞坏、搞垮啊!”
  【注释】
  1涌几涌几:杭州话,涌动之意。
  2热交交:杭州话,有些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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