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趣

  第二天夜里,小燕开车就要好多了。他俩环湖绕了一圈,到了朝晖。那时中河高架造了一半,因为朝晖有颗百年大樟树挡在路中央,高架往北造不过去。
  “小燕,上高架。”
  “不上,不上,这么高的,掉下来就没命了。”
  “哈!高架上有挡墙,急个套会掉下来呢?保证没事。”
  小燕便硬着头皮开了上去。那高架只有几辆车,笔笔直的很好开。
  “油门踩下去,80码!”阿明催促。
  “这么快?不开!不开!”小燕有点紧张。
  “怕什么,这么好的路,又没车,从鼓楼匝道下去,掉个头上来,再从朝晖下来,然后回家去。”
  小燕便加大了油门,渐渐也跑得爽起来了。
  “怎么样?爽不爽?”
  “爽!爽!爽死了!”
  “小燕,你这声音好像是从床上发出来的!”
  “坏阿明!花泡儿!”
  “我可没到你身上来坏过、花过噢!”
  “去!去!去!谁要你来花!”
  “你呀!”
  “去花阿雪吧!她肉骨壮壮的,压上去是不是很爽呀?”
  “嘿嘿。小燕,说到阿雪,她真的。。。。。。唉!”
  “你很想她?”
  “有时突然会想起她。”
  “做过了那事,是不是就难以忘记了?”
  “是的,是的。”
  隔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儿,一直没停。阿明接上小燕,准备从汽车东站上艮秋立交,有两夫妻抱着小孩,还有包裹儿1,在桥边招手,要打的去武康。这武康是湖州市德清县城所在地,离杭州百把公里,阿明没去过,那条路儿不熟,又下着雨儿,不想去。小燕说有钱挣为啥不去,要阿明去,阿明想想也好,便听她的。
  谈好130块价格,就上路了。那时杭宁高速还未造好,便从104国道走。出了北郊瓶窑,那雨越下越大了,前面雾蒙蒙的,不甚看得清道路。阿明小心翼翼地开,到了彭公多叉路口,鬼影儿不见一个,居然迷路往安吉方向开了,到了收费站才知道走错了路,再调头回走。
  到了一个叫上柏的村庄,隐隐约约见着前头警灯闪烁,阿明便放慢了车速,驶近一看,不但有交警,还有荷枪的武警,他的心顿时拎到了喉咙口,小燕也紧张得要死。靠边停车检查,警察问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看了乘客的身份证,又打开后车厢来看,没问题后才上路。
  “小燕,雨大雾大,敢不敢开?”乘客下车后,阿明问小燕。
  “你帮我看牢道路,我慢慢交开。”小燕敢开。
  雨儿噼里啪啦打在车上,雾气重的只能看清百把米,小燕开得很小心。阿明一只手搭在她拷排挡的手上,不停地揉摸,以放松她紧张的心情。小燕也不时转过红罗罗的脸儿来,朝阿明甜甜地笑。在这样的雨夜,小燕是那样地恬美,他越看越怦然心动,恨不得停下来先车震她翻来再开。
  “阿明,你色迷迷看着我作啥?”
  “我在想你小时候骑在我背脊上的情景。”
  “想入非非了?”
  “有点。”
  “不是很想?”
  “很想!很想!”
  “跟阿雪第一次几枪?”
  “五枪。”
  “啊?啊?介厉害啊!”
  “嘿嘿。”
  “吹牛皮!”
  “不吹牛皮。”
  “爽死了?”
  “爽死了!”
  “阿明,我会给你的。”
  “什个时候?”
  “时候到了就给你。”
  “那我头颈都要候断了。”
  “看你急的!”
  “嘿嘿。”
  “阿明,天气热了,我们啥个时候出去吃茶,云栖竹径我还没去过,听说那里很凉快的,你把定富、青皮甘蔗他们叫上,这样大家好热闹些。”
  “好吧,我读中学拉练去过那里一次,几十年没去过了。定富休息天,叫他只带一个女的去,这样大家挤一挤,就能坐他的车去了。”
  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强热的光亮烤晒着大地,然而在远离尘嚣的深幽的云栖坞里,在茂林修竹下,光亮便不那么威烈了,只是斑斑点点如碎银般地洒落在弯弯的竹径和散发着竹香气息的林间。
  青青的竹子漫山遍坡一眼望不尽,浓浓的绿意扑面而来,令人暑气顿消。一涧山水从坡竹林里穿出来,弯过小小的石桥,弯过小小的石亭,发着叮叮咚咚的脆响,依着小径弯到了下面的竹林深处去了。
  那仿佛是鸟儿的天堂,在参天的千年枫香树上,在苍碧的老竹林,在青翠的新竹林,千啁百啾,婉转动听,有如妙音仙曲,令人沉醉。而知了儿似乎喉咙不会干的,嘹亮个不停,更添了几分山坞的幽寂。
  淡淡的云气于林竹间,在阳光的照射下,耀显出斑驳陆离的光彩,缓缓地飘移着,仿佛是云仙子身着祥衣在巡视着自己的栖地。
  茶室就在云栖寺。定富只带美琴来,青皮甘蔗带着老婆小丽,阿明和小燕,六人在寺旁的古木遮天的空地上围桌而坐。旁边就是淙淙的流泉,他们拿着小毛巾到清澈的水里打湿了抹脸揩手,甚是凉爽。
  茶叶滴绿光青的,飘散着缕缕清香。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蜜饯、桔子、梨儿等。眼前满目苍翠欲滴,丝丝凉意的竹风徐徐吹拂脸面,甚是惬意。
  青皮甘蔗:“小燕,原先在手帕厂老是缠着你的疯子还记不记得?”
  小燕:“就是眼睛小小的那个,记得,他怎么啦?”
  青皮甘蔗:“前些日子被劈了十二年。”
  小燕:“哦?什个原因劈的?”
  青皮甘蔗:“他本来就是个吃吃荡荡的赤膊党,在江干区一家舞厅寻衅滋事,强收保护费,与另一伙赤膊党火拼,杀死一人,动刀子的不是他。”
  小燕:“介套的呀!活该!”
  定富:“恶人总是没好下场的,最好死在笼儿里!”
  美琴:“舞厅本来蛮蛮好的,空下来坐坐喝喝茶,活动活动身体,就是被他们这帮游手好闲的人搞坏的,弄得了社会上的人总觉得舞厅是乱七八糟的。”
  定富:“阿明,你这段时间带小燕夜里头开车,大乐胃没有,小乐胃总有的吧?”
  阿明:“嘿嘿。小燕怕出事儿,大乐胃看来我头颈候断了才有,小乐胃嘛,手儿傍傍,抱来抱去,还是有的。”
  定富:“阿明你呀,噱头势不够,花头精不透2,调了是我,还会给她有淘存?早就拖回到屋里头去了!”
  青皮甘蔗:“定富,你是打套儿高手,阿明急个套好同你比?”
  定富:“阿明是欢喜像炖老鸭儿一样慢慢交炖的,等炖酥炖透了再吃下去香。”
  青皮甘蔗:“感情一点点煨出来的长久,容易得到也容易失去。”
  定富:“老子同美琴一个夜头就搞定了,好了介长时光还断不掉,男女之间的事儿蛮难说的。小燕,你那个现在待你还好不好?”
  小燕:“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一般般。”
  定富:“那你千万表叫阿明头颈候断,到时他熬不牢,另外去找个女人,你们从小学相识到现在几十年了,我都要为你们感到可惜了。”
  小燕:“他要找,就去找,我又管不着他的。”
  青皮甘蔗:“阿明,你性子也太耐拖拖了,这种事儿总是要男人主动的。”
  阿明:“不急,不急,水不到,渠不成。”
  青皮甘蔗:“我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年纪比我们还要小三岁,平常身体看看蛮蛮好的,最近检查出来得了直肠癌,要想弄也没得弄了。阿明,都四十一了,趁身体还好,要抓紧噢!”
  定富:“是呀,女人退化得快,一个弯拐儿停电停水了,就来不及了。美琴就是这样的,水儿越来越少了。你们看她眼角儿,皱纹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深了,难为她功夫好,会动会叫,老子不割舍惯掉她。”
  美琴:“去!去!去!我可要比小燕大好几岁哩,急个套能同她比?”
  青皮甘蔗:“这男女之间的事呀,就像喝茶,新茶要比老茶好,头遍要比二遍好,喝下去,又香又浓,越喝到后头,就淡佬佬越没味道了。阿明,趁芽儿未老,确实要抓紧了。”
  阿明:“小燕,你有没有听到,他们都叫我们要抓紧噢!”
  小丽:“小燕,你不要听他们糊话乱说,男人家只晓得这件事体。”
  小燕:“我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随什么乱说去。”
  美琴:“让他们说去,去!我们三个人搞水去。”
  小燕、美琴和小丽拿着小毛巾,去搞水去了,阿明他们三人坐着喝茶。
  定富:“阿明,小燕同她那个又没帕司的,你搞她又不犯法的,介好的一个人,不搞白不搞噢!”
  青皮甘蔗:“小燕这人确实不错的,我看她对你也很有意思的,动动脑子,早入肚早舒服,错过了可惜。”
  阿明:“其实她也想同那人领帕司的,只是那个人也是个表好胚,到处拈花惹草想自由。”
  定富:“那就更加好弄她了。”
  阿明:“这要她愿意。”
  青皮甘蔗:“对女人,有的也要强弄的,你老是不去弄她,她可能以为你那个东西有毛病哩。”
  阿明:“在一起,总有机会的。去,我们也搞水去。”
  三个婆头或赤了脚儿在水里,或拿着毛巾甩着水儿,嘻嘻哈哈,好是开心。定富调爿美琴,掬起水儿来直朝她泼洒。美琴被淋湿了,不肯吃眼前亏,也掬水回泼,两人泼水嬉闹着。小燕拎着鞋子跑开去,到了大枫香树下,忽然尖声惊叫起来。阿明便上去,一看树身上、青石板上有不少蠕动着的寸把长的虫儿,肉麻兮兮的像蚕宝宝。
  “阿明,这是什个虫啊,这样肉麻!”
  “我也叫不出,你赶紧把脚洗了,穿上鞋。”
  小燕到了水边,放下脚去,然后晃着脚儿,朝阿明眯眯地笑,两只眼儿眨几眨几3的,示意阿明给她洗脚。她的那副神情姿态,俏媚至极,如同有着魔力,阿明根本无力抗拒,便蹲下身去给她洗脚。
  那双脚儿美妙极了,白白的,嫩嫩的,趾甲修得齐齐的,上面涂着紫红色的指甲油。阿明捧着捏着,那脚儿晃着动着,加上她穿着迷你裙,两条腿儿美丽的弧线和黑黑密密的细毛在他眼前惑诱,他不免心跳卵跳,以至于好久站不起身儿来。
  小燕知道阿明心猿意马了,朝他嗤嗤地笑,穿上鞋儿回到了茶座上。阿明咬着唇儿,身子拗起拗倒,努力平息汹涌的情涛,终于能站起来了,也回到了座位上。
  “小燕,你坏!”阿明脸儿有点憋红了。
  “嗨!是你自己激动起来的,可别怪我噢!”小燕掩面道。
  “谁叫你要我给你洗脚?”
  “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愿意就好。阿明,你喜欢毛竹吗?它好在哪里?”
  “喜欢。我曾经到莫干山去看竹海,还专门写了游记,可惜现在没这个雅兴了。要说毛竹的好处,就是高风亮节,虚怀若谷。而且,它浑身是宝,春笋、冬笋、毛笋、笋干,都能成美味,竹子可做成各种各样的用具,即便是竹叶,也能捆起来做扫帚,你说它好不好?”
  “你再那么激动,我就拿扫帚打你的屁股!”
  “都是你引得我那样的,还要打我?”
  “不打你,我打谁去?”
  “打你那个去呀!”
  “我才懒得去打他呢!”
  定富、青皮甘蔗他们都回转来,悠悠喝起茶来。
  青皮甘蔗:“都说曲终人散,人走茶凉,这里是驿站,我们都是这里的过客呀!”
  定富:“不要说散不散、凉不凉的,有过了就好。阿明,趁着曲儿没终,茶儿没凉,时过可要境迁的噢!”
  阿明:“今天大家开心吃茶,老来回忆回忆也好。”
  美琴:“两人不钻进肉里去,有啥个好回忆的!”
  青皮甘蔗:“美琴,你只知道肉呀吊的,一点没诗意。”
  美琴:“半身都埋进黄泥土里去了,你以为明年还会长出春笋来?”
  青皮甘蔗:“我说美琴你呀,就像毛竹的老梢头,趁叶儿还没全黄,再弄一下夏风?”
  美琴:“我才不在意黄不黄哩,随它风儿吹,想得太多,心里越空,天黑之前喝个畅快就是。”
  小燕:“水流了,夏走了,都会来,人散了,茶凉了,也不知道什个时光再坐在这里。”
  定富:“所以我说么,有缘分时,要抓住,不要想得那么多,等竹儿老了,有缘分也弄不来,再回转来懊悔,就来不及了。”
  青皮甘蔗:“小燕,你听清了没有,阿明的头颈伸得老老长哩,不要叫他候断噢!”
  【注释】
  1包裹儿:杭州人对包袱、行李的叫法。
  2花头精不透:杭州人对手法、花招不够之意。
  3眨几眨几:杭州话,眨闪、眨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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