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迷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钱塘江,古称浙江、之江等,源于新安江,注入东海,全长近六百公里。由于日月引力和有状似喇叭的杭州湾,故造成特大涌潮,成为世界一大自然奇观。
在钱塘江畔的月轮峰上,六和塔巍巍然。其塔建于北宋,外观8面13层,内7层,高近60米,檐头翘角上悬挂铁铃104只,为镇潮而建。梁山好汉花和尚鲁智深在此圆寂。毎当中秋一过,江潮滚滚而来,声若雷霆,势如奔马,波澜壮阔,动人心魄,而风送铃声,在月夜里和着涛声,听来别有一番情趣。小子有一首《六和听涛》,单抒这杭州西湖新三十景之一,诗云:
年年此日逢,蹄溅雪千层。
潮起吴宫盛,汐落宋阙崩。
怒涛来复去,白发剪重生。
万事皆空也,独行挽暮风。
阿娟去世后,阿明虽然还有小露、小洁来玩时可以散散心,但好景不长,小露搬家了。这一搬,将近两年不见面了。小弟兄们接二连三成家了,难得聚会一次时,都对过去的无忧无虑留恋得很。改革改掉了定安蔬菜食品中心店,成立了上城区蔬菜食品公司,不再归杭州市蔬菜公司管,而归上城区商业局管。阿明在区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兼团总支书记。这一段时间里,阿明找来找去找对象,屡战屡败,他心灰意懒得很,几乎和“游鳞斋”学友们在一起刻苦读书了。正是: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103.钱迷
不长不短的浣纱路,本是条城中河,中苏交恶时,被填平做了防空洞。十多米宽的马路两旁种上了香樟、梧桐树,沿街的房屋几乎是两层楼的木板房,也有几幢是老底子民国留下来的青砖大房。
3月5日是学**日,市团委组织团员、青年在浣纱路开展“为您服务”活动。内容有剃头刮须、修车补胎、缝衣裁裤、修理电器、手表等。阿明挑选了八九个有些手艺儿的男女团员、青年,搭了个简单的雨篷儿,上面挂个小横幅,下面摆张小桌儿,免费为民服务开了。
天公不作美,小雨儿时断时续的。梧桐树上毛里索落1的黄实果儿随风散落下来,飘在人的脸上触兮兮、痒交交2的。
虽然天气不太好,风儿也有点冷兮兮,但人还是很多。一枚枚团徽在胸前闪闪发光,一张张笑脸温暖如春风。那时**精神扎根于团员、青年心中,良好的社会风气处处叫人感到人间的温暖,如今的人已被铜臭熏翻了,人心不古了。
离阿明他们服务摊三四十米处,一个穿着军装一看就是北方人的姑娘儿吸引住了阿明。她身高胖瘦太像《南海长城》中的演员刘晓庆了,只是皮肤没那么白晳。她单位来摆摊从阿明摊儿前走过时,阿明就被她的靓丽迷住了。
这种令阿明心跳的日子有段时间没有了,阿娟刚走,小露、小洁偶尔来玩一会,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似乎上不了谈情说爱的轨道。自从尝过颠鸾倒凤的味道后,他对此渴望很强烈,想好好找个对象,可是这并不容易。
他不时地朝那头眇去,也拎桶水儿什么的有事没事从她身旁走过。她的单位是家西湖边上的大酒店,看上去她是个团干部,似乎懂医,在给大伯大妈量血压,还剪手指甲。
到了下午快收摊时,阿明实在想多看她一眼,色中生智,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方凳儿上,掳起袖管儿。
“你好,帮我量个血压。”阿明朝她一笑,正儿八经的样子。
她也朝阿明一笑,那微露的牙齿太洁白了,十分地整齐。团徽似乎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她边给阿明量血压,边用普通话问道:“你也在‘为您服务’?”
“是的,是的。”
“你是哪家单位的?”
“蔬菜公司。你呢?”
“饮食服务公司的。你的血压很正常,上面120,下面80。咦!你的手指甲这么长,这么脏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补了一只胎,揩了两辆车,弄脏了!弄脏了!”
“来!剪一下!”
“哦,谢谢!谢谢!”
阿明普通话说不准,激动间把“谢谢”说成了杭州话的“嘉嘉”。也许她从北方来杭州有些年份了,随着“嘉”的读音,也跟着用杭普话3说“不用‘嘉’”。
阿明伸出手去,她用张小泉剪刀细心地剪了起来,还用指甲钳把指甲磨得净光滑脱,再倒了些热水在脸盆里,用小毛巾揩了一揩。
阿明看着她低下头儿的乌黑亮泽的秀发,嗅闻着发间散发出来的淡幽幽的香皂味,心儿早就乱跳了。
她的手指纤长而柔软,捏住阿明的手儿,热乎乎的,直热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秀云,时候差不多了,好几家已收拾好要走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收拾了?”一个女团员问她。
“好,收吧。”秀云站起身来道。
阿明觉得她好可爱,本想再和她搭讪几句,看她转过身去了,只得回到自家的摊儿,也叫大家收拾回家。
这天正好是礼拜六,阿明不夜读,吃好汏好后,去弄堂口买了包瓜子儿,又泡了杯茶儿,从里面房间里拿出21吋金星牌彩色电视机,双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喷着烟儿,笃悠悠地看起电视剧《霍元甲》。
阿才书记年前退休了,来了个新书记姓章。他非常健谈,总是泡好茶后,杭报、浙报、人民日报几张报纸翻看好,就坐在大办公室与丙千、阿明聊天儿,政治、军事、历史、文学无所不聊。丙千是个万事通,古今都晓得,而且记性特别地好,对事儿也有独到的见解。阿明听的时间多,说的时间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不少知识,长了不少见识。
丙千的为人好得没话说,过年前,由工会出钱买了这台电视机,说说是为了学习时事用的,其实就是给阿明一人享受的。那时光,即使这般吋数的黑白电视机都很少,不要说彩电了,而且又是最新潮的。阿明几乎看到深更半夜的,非常地通气。
“笃——笃——笃。”
阿明正看得高兴,响起了敲门声。他起身打开门,一看是小洁。
“阿明,好些时间不见了,你很忙呀!”小洁边脱雨披,边道。
“还好,还好。你一个人,小露呢?”阿明问道。
“她在劳动路省军区招待所旁边的小姐妹家吃饭,说好这个时候到你这里来坐坐的,应该快来了吧。”小洁抹着刘海上的雨珠儿道。
“小洁,你坐。”阿明给她泡了茶,叫她嗑瓜子儿,问道:“小洁,你上次说要去红太阳摆地摊儿,摆了没有?”
“不是下雨天,都去摆的。”
“那生意好不好?一次有多少钱好赚?”
“生意好好坏坏的,一次赚个四五块没问题。”
“那也很不错呀!”
“叫你去摆你又不肯去摆。阿明,说句实话,现在政治不挂在嘴边了,都讲经济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到底,实践会最后证明,对小百姓来说,铜钿最最好。你这个人呀,死要面子,将来要活受罪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呵呵。”
“你是不是还想‘书中自有颜如玉’呀?”
“呵呵。”
“阿明,天气一天天好起来了,到杭州来玩的人肯定越来越多了。杭州是个天堂,西湖这么美,丝绸又是人人喜欢的,将来旅游业发展起来了,生意一定会好得很。我是介套想的,我宁愿丟掉铁饭碗,自己做个小老板,能发财最好,不能发财也自由自在。”
“小洁,你的想法是不错,可是。。。。。。”
“阿明,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丟掉这安逸的稳当的铁饭碗,还有名气、地位什么的。人都是逼出来的,你没体会过三班倒的苦,所以不理解我的想法。你有志向,想读点书往上爬,这我是理解的。但是,当官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不小心,跟斗就翻到底了,你还是要有点经济头脑。”
“看不出你小洁的脑袋瓜子还真有点超前意识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男人空麻袋一只,萝卜一根,没有女人会喜欢的!”
“阿姐!你喜欢谁呀?”阿明和小洁正谈得热闹,小露进来都没发觉。她似乎听到了后一句,冷不防道。
阿明和小洁都吃了一惊,因为男女在一起,“喜欢”一词太敏感,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小洁的反应比阿明快多了:“我是在说男人如果是个麻袋佬,是个空心萝卜,女人都不会喜欢的。”
小露:“阿姐你说得对!男伢儿袋儿里瘪塌塌4的,如果同我的小姐妹一起出去耍子儿,苟头缩脑的,我在姐妹道里5面子都没有了。”
小洁:“是呀!现在大家都吃牙6了,书儿又不好当饭吃的,阿明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小露:“书读头都蛮会做梦的。我看他再读个十年八年书,也读不出啥个花头来的。”
小洁:“小露,我们不同他说这个了。阿明,我小伯伯的学校里分给了他一套房子,在三宝新村,是个中大套,五楼,差不多装修好了,到时能不能帮个忙?”
阿明:“帮啥个忙?”
小洁:“到时用你小弟兄的拖鞋爿儿搬一下家,最好再叫上几个人,帮忙搬搬上去。这里的老房子要腾出来的,我小伯伯蛮节约的,有些家具舍不得掼掉,有点儿重。”
阿明:“没问题!没问题!”
小露:“那就说好了。”
阿明:“小露,你放心好了,这么一点事儿,小兄弟只要我呛一声,都会帮忙的。”
两个丫头В见阿明爽快肯帮忙,都高兴死了,拔得拔得翻起电视机频道来了。那时的电视机还没有遥控器,频道是用手指头揿揿的。
小洁:“阿明,问你一个事儿,去年下半年有段时间,你经常夜里头不回中心店来睡,要到早上五六点钟才回来,春节前后的礼拜六,日里头也都看不到你,你读书介忙呀?”
阿明:“哦?这个,这个——我有点事儿、事儿。”
小露:“我姆妈上中班、夜班,都看得毛灵清的。我们早就想问你了,只是小张和我们一起打老k,跳舞儿,不好开口。你半夜三更的去做啥个事儿?”
阿明:“这事儿、这事儿——家里头总有点儿事体的,比如我阿爸姆妈身体不好了什么的,你们说是不是?”
小露:“鬼才相信你了!”
小洁:“阿明,你是不是找好对象,去鬼混了?”
阿明:“哪有介好的事体?哪有介好的事体?”
小洁:“有好事儿是你的本事,你脸孔介红作啥?”
小露:“阿姐,他是做贼心虚呀!”
阿明:“真当、真真当当没——没找好对象呀!否则,今天晩上我就不在这里了。”
小洁:“我们不是问你今天,是问你去年下半年的那段时间。”
阿明:“屋里头真当有点事体。”
小露:“阿姐,阿明看看闷声不响的,闷声不响是个贼呀!”
【注释】
1毛里索落:杭州话,毛糙、不齐整之意。
2痒交交:杭州话,有些痒,但不是很痒之意。
3杭普话:指带有杭州方言的普通话。
4瘪塌塌:杭州话,不饱满,此指缺钱。
5姐妹道里:指某一女人有许多相好的女友。
6吃牙:杭州话,看重钞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