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甘共苦
到底还是迟了,车子刚在凌河化工厂门前停稳,孔易真就拉开车门,跳下车来。
和她一起检查的还有支队的一名技术参谋,姓林,他已经到了,正站在厂门口和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说话。
她整理了一下军装,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孔易真先和林工打了声招呼,然后向陌生人表达歉意:“抱歉啊,我来晚了!”
对面立着的几个人,年纪普遍偏大,只有其中一个立在偏角位置的男人,看起来和她岁数相仿。
为什么会注意到他,是因为她的出现使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热烈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和她主动打招呼,只有他,在她视线掠过去的时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就移开了目光。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更是眯着一双吊梢三角眼,一脸谄媚阿谀的表情,上前要和她握手。
“啊呦!原来是美女工程师大驾光临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我是化工厂厂长冯利,不知美女如何称呼啊!”他探出油腻腻的手想和孔易真握手,可是孔易真轻蹙了一下眉头,避开了。
她巧妙地敬了个军礼,“你好,我是特勤中队防火参谋孔易真!”
冯利扑了个空,不禁有些讪讪,他搓了搓手指,勾回来,又摸了摸油光发亮的鼻子,说:“久闻大名啊,孔支队长的千金,a市宝贵的技术人才,今天能来敝厂检查参观,实乃冯某人的人生幸事啊!”
孔易真朝冯利瞥了一眼,眼神里的温度已经凉了下来。
这个冯利,冯厂长,看来不简单啊,他竟然把自己的身家背景了解得这么清楚,他的目的何在?
些微的警觉,却被接下来的检查程序打散了。
她和林工被分开,而她的身后始终跟着一群厂里的所谓领导,带着她在厂区里转悠。
其中,就有那位自我介绍说是安平集团安监部经理的男人。
他好像姓李。
仔细看来,似乎长得还不错,就是话少,闷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面,几乎从不出声。
她今天的心情很糟糕,加上他们一路上谈论的,多是刚刚过去的大地震,她听够了地震的话题,所以,更加没有精神。
她按照检查标准,一项一项看过了厂里的消防设施之后,停在一处岔路口,问身边陪同的人:“那边,通向哪里?有厂区地图吗,让我看一下。”
那人愣了愣,语气不大自然地解释说:“那边就是一些破房子,原来让工人们休息用,后来,我们自查整改时发现不符合消防安全规定,就空出来了。”
孔易真哦了一声,向前继续走,可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见一群人又要跟来,她不由得顿步,转身阻止道:“又不是慰问工人,不用来这么多人吧。李经理,你能和我过去看看吗?”
孔易真朝队伍末尾,那个表情漠然的年轻男人,发出邀请。
他似乎没想到孔易真会主动叫他,所以,眼神很是惊诧,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走出队伍,回了声:“好!”
孔易真和他拐入岔路口,默默地朝前走。
他的步子沉稳,有力,可是给人的感觉,却不容易亲近。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孔易真主动开口问道。
他又是那副诧异的表情,看着她,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是在记忆里努力搜寻着什么。
最后,他摇摇头,说:“应该没有。”
孔易真淡淡一笑,“我觉得也是。”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已经荒废的职工宿舍区,从窗口朝房子里望去,果然,除了一地凌乱之外,再也看不到一丝人影。
孔易真在职业病的驱使之下,还是认真检查了这片区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被那些触目惊心的消防死角和胡乱搭扯的电线和火源隐患吓出了一身冷汗。
想到这里就是防火工作重中之重的大型化工厂,她更是被那可能出现的可怕后果给乱了心神。
不过,万幸的是,这里已经不住人了。
看来,化工厂的领导们还是非常重视厂区的消防工作的。
她慢慢吐了口气,平定了一下心情,谁知转头的瞬间,却撞到一双黑黝黝的,藏有无数复杂情绪的黑眸。
他似是来不及躲闪,就这样和她目光撞上,然后,停了几秒,他默默转开视线,低声说了句走吧,便率先迈开步子,离开了这片荒芜的地方。
孔易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却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着,她紧走几步,跟上他,“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蓦地顿住脚步,紧跟着他的孔易真差点就撞上他的脊背,她惊呼一声避开,可是脚却被石块不小心绊住,眼看着身体重心偏移,就要跌倒,这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忽然捞住她纤细的腰肢,硬生生把她拽了回来。
“小心!”他的黑眸沉沉地望着她,低声提醒。
因为肢体碰触带来的尴尬和紧张感,在他礼貌绅士地扶正她之后,便慢慢消散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停在她的脸上,她不由得面色一红,“看什么呢,我脸上又没有花!”
他挪开视线,语气很淡地说:“抱歉。”
这一插曲使她忘记了之前的疑问,待走到岔路口和等候在那里的一群领导们会合,他便又自动走到了队伍末尾,不再和她同行。
检查厂区没有预想中那么繁琐和艰难,冯利在后半程几乎黏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他主动担当起向导和解说员的工作,向她详尽地介绍厂区新配的消防器材,以及正在建设当中的防火一期工程,并且在她质问冯利为什么把那么危险的宿舍放在厂里中心区时,冯利干脆痛心疾首的认起错来,他拍着胸脯保证,马上,他就联系施工队把那片宿舍区给拆了。以后,也绝不会在厂区里建什么员工宿舍了。
孔易真暂时没抓到冯利的错处,但不代表,她就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空气中散发的刺鼻臭味,使她提高了警觉。她问冯利怎么回事,冯利回答说是前两天大地震时排污管道破裂所致。
孔易真就想去看一看现场的情况,不想被冯利拦住。
“管道在山上呢,路也断了,污水横流的,别弄脏了孔小姐的衣服!”冯利猥琐的视线扫过孔易真身上簇新的军装。
孔易真只好作罢。
毕竟,污染物什么的,只要不触及消防,她可以不用管。
冯利的过分热情令她十分厌烦,以致于快结束的时候,最近都没有休息好的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
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坚决拒绝了冯厂长请他们吃饭的美意,而是选择和林工坐车回市区。
在送行的人群里,她再次撞见了已经知道名字叫李成勋的男子的复杂眼神,他一直望着车窗里的她,神色古怪,像是有很多的话藏在心里,却无法说出口的那种古怪的感觉。
车子,还是走远了。
人群慢慢散去,厂区门口,只有李成勋和冯利还并肩立着,望着看不到油烟的车子,变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无踪。
“怎么,李经理还不甘心,想要去揭发我吗?”冯利一扫之前猥琐谄媚的模样,精明的小眼睛里,泛起一丝凌厉。
李成勋抿着嘴唇,懒得看冯利一眼。
冯利习惯性地摸了摸平塌的鼻梁,讪讪笑道:“我知道李经理不会的,今天,你的表现就很好嘛!我看那个美女参谋,对咱们厂倒是挺满意的。”
“满意!”李成勋冷淡一笑,叱责道:“这不都是冯厂长你的功劳吗,这下,你可以安逸了。”
冯利笑容转沉,他上下打量了李成勋,又伸手,掸掉李成勋西装上的一缕灰尘,“安不安逸我不知道,倒是李经理,可以安逸地送你父亲去动手术了!”
李成勋面色一寒,瞪着冯利,咬牙切齿地骂道:“卑鄙!”
他的父亲在手术当天,被通知延迟手术,他知道是冯利背后的那股子势力在操纵的时候,恨不能冲过去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只能选择退让,父亲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作为人子,他不能不孝。
冯利摸着鼻子阴笑,“这就是你不听人劝的后果,现在你知道金书记的厉害了吧!他若是想要捏死你,哪里需要亲自动手呢!李经理,我是真把你当朋友,才提醒你,莫要自视太高,毁人伤己啊!”
“还有今天来厂里检查的人,你也看到了。除了孔家千金有点脾气之外,那个林工,根本就是我们早就打点好的。”冯利捅出惊天秘密。
李成勋慢慢转过视线,不可思议地盯着冯利,“你是说。。检查组,你们也参了一脚?”
冯利嘿嘿冷笑,“那是自然。本来今天来化工厂的检查的应该是那个最迂腐,最不识时务的冯小海,冯中尉,可是,就在昨天,他被一道指令,直接发配到震区去了!”
“难道,消防支队的领导,你们也。。”李成勋不敢深想下去。
“那倒还没有。孔参谋的爹,可不像他闺女这么好糊弄!”冯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