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

  是故人。
  大刘和他的女友过来看我。我还记得,这个眼神清澈,笑容干净的女孩叫小喜。
  大刘放下鲜花和水果,拿眼斜睨了一眼病床上神情恹恹的我,调侃:“猫子,我看你改名得了,叫什么顾猫嘛,叫顾老虎!!一只不会发威的老虎!说的不就是你!”
  一只不会发威的老虎?
  那不就是病猫嘛!
  好你个大刘,姐姐这边都上演悲惨世界了,你还有闲情开姐姐玩笑,我瞪着他,气势汹汹的朝他砸过去一个香蕉,骂他贫嘴,没有同情心!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我兴师问罪,问大刘为什么今天才来医院看我。
  大刘揽过小喜,向我告状:“早就说要来,可她不让,说让你安心静养。”
  小喜在大刘怀里挣扎了一下,脸色变得红通通的朝我望过来。
  “不是他讲的那个意思。。”
  我和大刘身边的小喜目光相遇,干净清澈的瞳眸里透露着一丝担心和不安。我冲她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大刘还在自顾自地解释:“其实吧,猫子,你误会我家小喜了。本来那天晚上她都跑出去了,却被那个。。。”大刘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我愕然望去,发现小喜正神情惶急地低声提醒大刘,不要乱讲话。
  大刘好像也回过神来,挠挠头,没再继续。。
  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我也一直在奇怪那晚为什么出现的是平措,而不是小喜。小喜不想说,肯定有她的理由,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提也无益。于是我主动转开话题,大家嘻嘻哈哈的愉快聊天,一晃小半天就过去了。
  阿sa打来电话,崇青先回‘印象’去了,大刘和小喜见状也要一起走,说下次再来看望我。我再一次道谢,并没有刻意挽留。我的病虽然没有大碍,可是耗久了也是颇为疲累。
  热热闹闹的病房一转眼就变得安静起来,我下床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正要躺倒,病房门却被推开了。我以为是查房的护士,“王护士又量体温啊。”等转过头来,却讶异的愣住,门口局促不安立着的,不是例行巡视的护士,而是去而复返的小喜。
  她的表情太正式了,搞得我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
  “小喜?你落下东西了吗?”
  “没有,猫姐。”她关上门,脚步有些沉重地走过来,把我搀扶到床上。
  “那你是。。有话对我讲?”我问她。
  “嗯。”她点点头。
  我冲她笑了笑,让她坐下,她却摇摇头,单手拉着蓝色卫衣的衣角,深吸口气,对我说:“猫姐,有件事我不想瞒你了。那天没能送你去医院,是因为有个叫平措的男人在街口追上了我,他主动要去接你。我知道他是谁,你们的事我听海涛多多少少讲过一些,因为海涛信任他,所以,所以当时我就没能跟过去,对不起,猫姐,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我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敢证实而已。小喜的话,只是解释了一部分巧合。
  “没有为难。小喜,你不要自责,我和他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说。
  小喜似是松了口气,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后来平措特意来书吧找我,他恳请我为他保密,他似乎不想让你知道他经常独自一人在书吧呆到打烊的事。”
  独自一人在书吧?
  待到打烊?!
  我愣住。
  经常吗?
  那些失眠孤独的夜晚,他在街口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凝望着谁?
  我的心揪痛起来。
  “猫姐,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不能解开吗?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如果不是深爱着你,他不会天天做那样的傻事。”小喜说道。
  看我默然无声了好久,敏感善良的小喜知道自己檀越了。她向我再次道歉,然后说:“猫姐,我得走了。我想这些话单独和你说比较好一些。。”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玲珑女子,我向她挥手,“谢谢你能告诉我,小喜。快去吧,路上小心,和大刘一定要好好的啊。。”
  小喜点点头羞涩地笑了,她的笑容永远是那么得清透干净,而每次提起大刘的时候她就会露出这样幸福满满的微笑,令人由衷的羡慕。
  我看着房门在眼前慢慢地阖上,可再也不能抑制心中澎湃的思念。小喜的一番话捅开了隔在我和他之间的一层面纱,让他刻意伪装起来的情感一下子在我面前曝光!他一定是因为不想再伤害我,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他自己,他以为这样子远远地呵护着我就不那么痛了,可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有的痛楚都会百倍千倍的反噬在我的身上。。
  平措。。
  你还好吗?
  是否还坐在书吧的角落里默默地思念着我,是否还在惦记着夜半时分那个雷打不动的电话,是否还有勇气承认,我们的爱情。。。。
  静谧的病房里,我的呼吸悠长,几乎维持着一个姿势,从下午一直坐到傍晚。直到夕阳染红了窗台,映红了我的面颊,我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喃出声:“何苦。”
  因为平措而生出的异样情绪一直左右着我,心情焦躁不安,坏情绪似乎随时随地都有爆发的可能。即使马上要出院,恢复自由身,可还是不能使我高兴起来。崇青已经被我撤消了陪住资格,因为某人等结果等得都要疯掉了。那枚送不出去的戒指让一向神采奕奕的科技新贵一天一天的憔悴,可是崇青呢,就是不吐口,只是说要考虑。
  我曾问过崇青,你到底爱不爱阌行健。如果不爱,就早点给人家一个痛快话,如果你的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舍得,就收了戒指,好好跟他过日子。
  崇青苦笑回我,她说,怕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最终伤害到的人,会是他。
  我说那傻子宁可受伤的是他自己,也不愿意让你受一点委屈。我说,崇青,你这一辈子,能得到阌行健这样的男人,是你前世,前前世积来的福气。福气,不会永远眷顾着你,它某一天要是累了,倦了,想走了,到时候你再想追回来就难了。
  我最后问她,“我不相信你对阌行健没有感情,如果真没有一丝情意的话,你何必又给他送戒指的机会呢?”
  崇青低头不语。
  经历过杜墨渊那样的男人和一段粉身碎骨的爱情,她也变成了和我一样喜欢躲避现实的人,只是我没有崇青那般幸运,那个人,我爱上的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等我给他这个机会。。
  那个人。。
  在我刻意的遗忘,就要把那个人深埋在心底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了。
  看着病房里忽然多出的高大身影,我半蹲在杂物柜前忙碌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他身上的灰色羊绒风衣还粘着几片没有消融的雪花,在灯下闪闪发光,可那光亮怎及他黑眸里的晶莹光华,他灼烫的视线直直地盯着我,堪透一切的目光,让凄惶的我无所遁形。
  当我被他狠狠地抱住,双脚悬空,最后落在那个犹带着寒气的怀抱中时,泪水再也克制不住的潸然而下。。。
  平措,我的平措。。
  我好想你。。
  你也一定想我想得发狂,不然的话,此刻的勇气又从何而来?
  隔着厚厚的衣衫,仍然能够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狂野的心跳,砰砰的跳跃着,像是有生命一样,一下下的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脸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温暖而粗糙的手心里,低沉的声音微颤道:“不哭了。。。”
  泪水愈发汹涌,到最后吓坏了这个一向淡定温和的英俊男人,他慌乱的亲吻我的眼睛,一直轻声喊着不哭,不哭。
  我必须为你做些什么,猫子。。
  他搂紧我说。
  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还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尽管那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仍然想你亲口告诉我。。
  他说好,我答应你。但是,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我的眼神里尽是疑惑和不安。
  他想做什么?
  平措不回答我,却找到了我的外套,帮我穿戴整齐,之后他又熟门熟路的帮我收拾好日常穿着和换洗的内衣物塞进背包,然后用双臂用力的握紧了我的肩膀,让我震惊到极点的目光和他平视。。
  “我想带你走,你愿不愿意,猫子?!”他的目光坚定,透着无与伦比的勇气和决心。
  带我走?!
  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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