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嫱姑娘若是真的喜欢他,当年怎么舍得一剑刺向死穴,若非秦宓命大,今日已经没有这位摄政王了。
若是喜欢,又怎么会任他伤心,也要离开。
青伯不忍心说破,只叹了口气:“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好孩子……往前看吧。”
第六十二章 大雪
入腊月时, 京城下了一夜的雪,雪花纷纷扬扬铺满错落的屋顶和长街,也将五味杂陈的过去掩埋。
再有一月, 便是新年了。
“小姐,好厚的雪啊!”千醉咯咯笑着从门外跑进来, 头发上、肩膀上还落了星星点点的白。
容嫱推开窗,望见院内一片雪白。下人早早将庭院中央清扫出了一条小道, 其余的雪都留着。
廊下挤着两个小丫鬟, 正从栏杆上抓起一些雪, 一人揉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拼作一个玲珑雪人。
小雪人被放在栏杆上,小丫鬟两颗脑袋于是也挨在一起, 边看边低语,不时漏出几声欢笑。
容嫱唇边也不自觉露出几丝笑意。
“这算什么。”千醉伸着脖子瞅了眼,得意道,“奴婢堆的雪人更大更好,小姐你说是不是!”
“是。”容嫱笑着, 风带着寒意穿过庭院吹进来, 她看了会儿便关上了窗。
屋里燃着上好的银屑炭,炉子烧得极旺, 稍稍靠近一些便浑身暖和起来。
那日王爷和小姐吵架, 整个别院都知道了, 当日那些个下人的嘴脸便不对劲起来。
毕竟连这院子都是秦宓的私产,千醉为此实在也担心了几天。
好在目前看来, 吃穿用度仍是从前的规格,如此看来王爷也不是很小心眼。
只是王爷再没来过别院了。
千醉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容嫱,百无聊赖地拨着炉子里的炭火。
“不过要说呀, 还是烧地龙最好。原先在候府,也只容侯屋子里修了。”
这座别院最初设计也并非奢华一派,自然没有地龙。眼下暖炉已经烧得这样旺,稍远一些还是冷,确实比不过。
容嫱头也不抬地道:“你倒是会想,遍数京城,除去宫内,恐怕也没几座府邸修了地龙,本就是富贵人家取暖的方式。”
千醉嘟囔着:“侯府都有,那摄政王府一定也有吧。”
“齐大将军府上有没有呢?”
“齐将军乃铁血武将,连府邸都是简洁大方的样式,我猜地龙这样奢靡的享受之物八成没有。”
千醉点点头:“小姐好聪明!”
容嫱忽略她的马屁,又笑道:“至于还有两成……就看他会不会为娇娇修座地龙了。”
容娇娇家里虽地位不显,但母族却是一等一的有钱富商,平日里衣食住行从不委屈。
千醉露出羡慕的眼神:“齐将军对娇娇小姐真好啊,如今婚期也定了,可惜我们开春便要离开,等不到亲眼瞧一瞧了。”
齐盛和容娇娇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初八,不出意外是要错过了。
提起这个,容嫱难掩遗憾。
自重生后,过去众众皆与她渐行渐远,唯有娇娇是意外的挚友。
越相处,才越觉得这个姑娘好。精明却不世俗,独立有主见却不刁蛮任性。
她先前和秦宓说自己无牵无挂,倒还是说错了,娇娇她是要牵挂一辈子的。
好在有齐盛,她也能放心。
“嫱儿。”容娇娇一边喊一边敲门,敲了两下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她裹着件鹅黄色的斗篷,兜帽边围着一圈雪白的毛,中间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甚是精神可爱。
她脱下斗篷,千醉接过去抖了抖雪,挂在一旁烘暖。
容娇娇搓着手挤过来,非挨在容嫱身边坐,仿佛这样要更暖和些。
“在看什么在看什么,我让人送来的话本你看完了吗?”
“我又不是一目十行。”
“好嘛。”容娇娇伸着手烤火,歪着头道,“你真要走?”
容嫱这才合上书,看她一眼:“这事怎么谁都知道了。”
“我又不是外人!”容娇娇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才说,“我不会说什么软声软气的话。你且说说看,是在京中住得不开心吗?”
“娇娇,我这样的处境,谁都不会开心。”容嫱淡淡道。
容娇娇稍稍一想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沉默了。
“那你、那你要想我。”
“那是自然。”容嫱好笑道,“京中我也只你这一个朋友了。”
“那可不一定噢。”容娇娇神秘地眨眨眼,拿出一张帖子,翻开来写着孙喜宁的名字。
“孙喜宁邀我明日小聚?”她颇有些诧异。
自从容妙儿和赵倾出了那事,孙家和赵家的亲事直接一拍两散。
而孙喜宁作为背后的推手,不仅干干净净地抽身而出,还因这事儿赚了赵相府一波愧疚。
连着好一段日子,赵家的人见了孙喜宁都抬不起头来。
孙喜宁本就出了名的脾性温和良善,又因为没和赵家以及容妙儿计较,还落了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临近年底,提亲的人都快踏破孙家门槛了。
但那事以后,二人也没再说过什么话,顶多街上碰见互相点点头。
容娇娇解释道:“你平日不怎么出门,昨儿我们碰见,孙喜宁索性叫我把帖子带过来给你。”
“她也是听说你年后就要离京,说提前给你践行。年后她家里估计要替她张罗亲事了,到时候走不开。”
容嫱看了眼时间地点,笑了笑:“难为她还记挂着我。”
“你这么好,就应该更多人记着呢。”容娇娇皱了皱鼻子,小声道,“我来的时候,还看见赵倾在街对面,一见我就躲,也不知心虚个什么。”
“哼,我最讨厌这种初时不知道珍惜,日后又来纠缠的男人了。”
“原先我只在话本里见过,就觉得笔者写得不好,没想到现实里更令人生气,当谁不知道他和容妙儿眉来眼去的那段日子呢。”
容娇娇的嘴,一说起来便没完,容嫱习惯了,大多数时候听着,偶尔回应两句。
等她终于说到口干,起来去喝水,容嫱吩咐千醉:“去看一眼赵倾还在门外吗。”
秦宓的别院他是不敢闯进来的,而在门外徘徊不去也不是一次两次。
容嫱回回都不见他,他倒是有毅力,隔三差五便来。
倘若这个毅力花在读书行事上,早有成就了。
容娇娇喝了一大杯水,嗓子又润了,奇怪道:“你让千醉去做什么,你心软了?打算离开前见一见?”
容嫱摇摇头。
心软谈不上,只是觉得都要离开了,往事种种,便随这场雪消融了吧。
她绕到桌前,提笔写字。
“天寒地冻,不必再来。
如今都不是几岁的孩童,且为自己做做打算吧。
一别两宽,你我此生都不必再相见。”
容娇娇捏着下巴:“你这字儿真好看。”
容嫱把纸随意折了几折,让千醉送出去,便不再管了:“我在容家时,容夫人对我很严厉,礼仪读书行事稍有差池便要挨罚。”
“初时是打手心,还挨过巴掌。被老爷子知道后,呵斥了容夫人,她便不敢了,改为罚我抄书。”
“几年来我抄过的书…”她想了想,煞有介事道,“恐怕像你看过的话本一样多吧。”
容娇娇震惊:“有那么多!?”
她可是博览群书呀,最夸张的时候连续几晚躲在屋里看话本,只点一盏小灯,还逼着丫鬟给她放风。
结果有天小丫鬟实在熬不下去,望风的时候瞌睡过去,被路过的母亲抓个正着,挨了好一顿骂。
“你还那么小,容夫人也太过分了。”她悻悻道。
“那时候别人都说,你母亲严厉也是为了你好,我就信了。”容嫱平静地说着,只是还有些感慨。
原先想起这些,还会觉得不甘心、觉得委屈,如今提起来,竟恍若隔世。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容娇娇重新挂起笑容,活泼道,“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容嫱看着她,示意她有话快讲。
“我与齐盛的婚期不是定在明年吗,但是想到你不能参加,便觉得可惜。”
她是真觉得不够圆满,为此时不时就叹口气,容母错以为她是婚前焦虑了,还拉过齐盛敲打了一番,弄得他云里雾里的。
“虽不能参加,但等我到了江南,一定给你写信。我还准备了贺礼,到时也会有人交给你。”容嫱不想太伤感,因而弯着眼笑。
容娇娇拉着她的手:“没事,我和齐盛商量过了,除去明年正式大婚,年前可以办一场小宴,只请三五亲近好友,小摆宴席。我要亲口听你说祝福,不要看信。”
这是完全为了她一人设置的。容嫱心中感动,笑得越发温软:“好,我一定去。”
“地方我也想好了。”容娇娇道,“就是先前我们去过的温泉行宫,齐盛去向陛下讨了恩旨,咱们一起泡温泉!”
其实还有一层用意,温泉行宫乃是容娇娇与齐盛冰释前嫌、互表心迹的地方,对二人有特殊意义。
但她不好意思说。
容嫱略加思索便记起来,天儿越冷了,温泉确实是少有的舒服。
“好,什么时候?”
“七天后,我派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