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到这时楚天涯也想通了一件事情,时立爱亲自南下出使太原,一个主要的目的,或许就是想要和他楚天涯睹面!
兵法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上一战完颜宗翰之所以输,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天涯这个未知的、陌生的不确定因素的出现。最终,这个不确定因素还很大程度的改变了战争、主导了战局的胜负。
完颜宗翰与时立爱,都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再一次摔倒。所以,完颜宗翰才同意完颜黛柯与珠儿等三人潜入七星寨去寻找萧玲珑、了解楚天涯;时立爱也才会亲自南下。
通过这些年的交手,女真人对南国的官家与大臣将军们有着知根知底的了解,对楚天涯却是一无所知——马上就要和这个人再次交手了,他们不能不惶恐!
“高明哪!”思及此处,楚天涯不得不对时立爱发出了赞叹!
其实,时立爱以谋主的身份亲自担任使者,来到太原执行“收复太原”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本来是有着较大危险性、一点也不划算的。但他仿佛是料定了,这个时候楚天涯定然会出现;于是,他来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
通过这两天动用唇枪舌剑的连番交锋,时立爱对楚天涯肯定有了一些了解。同时,楚天涯对时立爱也有了一些认识。从他的话语中,楚天涯也获悉了一些重要的信息——金国,必定再次南侵!
但是,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走同样的进军路线,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两国之间连疆千里,太原是其中一条重要的通道,但并不是唯一的路线。尤其是现在金国已经占领了太行以东的河北大部分地区,太原又有了楚天涯这样一颗硬钉子钉在这里,太原的通路变得崎岖难行。如果要强行将这里打通,必将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
楚天涯陷入了沉思。他一边回想着自己和时立爱的谈话,一边把自己设想成完颜宗翰,来考虑将来金国有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次时立爱的出使太原,就是金国南侵的一个前哨战。完颜宗翰会否再次攻打太原,很大程度要取决于时立爱回去之后的汇报!
也就是说,金国再次对大宋开战,已是必然;但是,对于是否再次发动对太原的攻击,却还没有确定!
楚天涯心中一个激灵,如果金国不从太原进兵了,那将会从哪里下手?——答案很清晰,直接从河北南下!
他们在那里已经有了大片的占领区,将极大的缩短袭击的路程。去年被完颜宗望从这里一枪杀透之后,大宋的防线一度崩溃,不仅仅是大部份的防御工事土崩瓦解,中原将士的斗志也濒临烟销云散了。相反的,太原这边因为一场难得的胜利、加上楚天涯的飞快倔起,战力空前加强、斗志十分昂扬。
一边是豆腐砌成的防线,一边是固若金汤的堡垒,傻子都知道如何取舍、从哪里下手了啊!
如果金国在太行以东的东线战场投入大量的兵力,以压倒性的力量再次突施杀手,一片坦途没有天然屏障的大宋中原地带,的确是难以抵御。那么,金国的闪电骑兵很有可能再次兵临东京城下!
就这样,以东京以点,拉开一条战线对河东进行切割,将太原与楚天涯和中原腹地的联系切断开来;那么,非但是东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同时,太原和楚天涯也将被孤立!
这时候,太原北方的金国西朝廷再出兵南下,对太原与楚天涯来个前后夹击的包饺子……这一招,可就是真毒了!
“这一趟太原,真没白来!”大半夜里楚天涯重重的连拍了几下额头,“如果金国这么用兵,那我们可就真是危险了!时立爱啊时立爱,你这只该死的老狐狸,居然还勾引我主动对你用上了激将法、让我跟你赌博。你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你和完颜宗翰的身上、盯着那个赌注、等着你们南侵时的决战!——等到了我被你们包饺子,那他妈的就真得把这对耳朵送给你了!”
“来人!”楚天涯拍案而起。
“主公有何吩咐?”两名虎贲近卫进了屋来。
“你二人星夜出发,一个前往七星寨,去把白诩给我叫来!”楚天涯说道,“另一个去青云堡,询问焦文通出使西夏国的情况。”
“是!”两名近卫领了诺马上动身,片刻后屋外就响起了马蹄声。
楚天涯吁了一口气,走出屋外来透透气,来到了那颗桂花树下。
“时立爱的确是个狠角色,不停的套我的话。好在我干了那么多年的刑侦工作,别的不懂,嘴巴严实、能瞎瓣说谎误导他人的反刑侦手段,倒是熟练了。”楚天涯自己都好笑起来,“现在时立爱肯定也还没有睡,在想破了脑袋琢磨我白天说的那些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也真是胆大,居然摆明了问我朝廷和楚天涯会否联合起兵一同北伐——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如果金国采取‘包饺子’的新战术,的确是最怕我们主动进攻、去端他的北方老巢!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如果我真的北伐,将全盘打乱他们的军事计划!”
“嘿嘿,时立爱,你说得没错。如果楚天涯是个讲道理的人,早在去年就和太原一起死了。这一次,我要再干一点让你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的想法和战术已经告诉你了,那就是,我真的会北伐!——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次日,雨停了。张孝纯请来时立爱,再次商议两国邦交的大事。
这一次,楚天涯没有参加了。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讨论,大宋不可能再把太原拱手送出,金国自己也清楚要不回去。张孝纯和时立爱,就像是两个戏子,明知道戏是假的,却还要穿上了戏服在台上跳来跳去演来演去。
楚天涯友情客串了一场龙套,过了个戏瘾,也就知足并且再没兴趣了。演戏其实挺累的,坐在台下欣赏,那才是享受。
时立爱没有在会堂再次见到楚天涯,还挺失望的。张孝纯是个挺古板、也很官腔官调的人,和他交谈,时立爱感觉味同嚼蜡。今天的这场会谈依旧没有什么结果,到了结束的时候时立爱忍不住问——“宋将军呢?”
张孝纯嗬嗬直笑,“他呀——他去替贵使找寻那个失踪的使团成员了!正忙呢,忙得不亦乐乎!”
与会的官将们都哈哈大笑,没想到堂堂的张知府,也会公然讲出这样的荤笑话——楚天涯忙什么?有人暖床,还能忙什么呢!
时立爱不明就理,看着南朝的这些官将们笑得莫名其妙,心中一阵恼火。
但他明白,楚天涯不会见他了。
这时,时立爱的心里有了一点危险的感觉:他不愿意再见我了,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但是,我还有许多问题没有搞清楚、很想再见到他啊!
时立爱,有了一种“棋输半招”的感觉。楚天涯越是这样神秘,越让他感到不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希望一个敌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楚天涯才不理会他,他也的确是忙。
热情好客的左邻右舍,每天都来请他吃饭喝酒。盛情难却,楚天涯只好一一应付。张孝纯和他手下的官将们,别的特长没有,请客吃饭拉关系那是绝对的强项。虽然楚天涯对这一套并不感冒,但好歹也是他们也是合作对象,不能扫了他们的面子。于是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楚天涯除了睡觉,大部分的时间就在饭桌上度过,一天至少要吃七八顿。他感觉自己都长胖了一圈。
这天晚上,白诩终于出现了。
原本楚天涯催得这么急,他应该早一点出现才是。算算脚程,他至少迟到了一天一夜。
楚天涯没有问他原因,白诩自己说了——“主公,我被耶律言辰老先生留在天玑峰三天没能下山;主公派去的使者也无法通报,因此小生来晚了。”
楚天涯非但不怒反而心中一喜,“难道耶律言辰已经磨好了枪管?”
“主公英明!”白诩舒坦的笑道,“这三天三夜真是没有白忙活。耶律言辰太了不起了!他是个天才!他突发奇想用了一个新工艺打磨枪管,真的成功了!下山之前小生亲自试用过了一回,那枪管……真如主公所说,果然能够激发出威力强大的铁弹,打穿厚实的木板!”
第202章 一丘之狐
白诩带来的这个消息,对楚天涯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虽然他知道耶律言辰一直在玩命似的钻研这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枪管,但楚天涯仍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取得实质的进展。
现在还无法完全判定耶律已经真的成功了,但白诩向来不是一个浮夸之人,他的话,至少有八分可信。但是,这根枪管能否达到楚天涯心目中的标准,还很难说。毕竟天玑峰上的条件楚天涯一清二楚,没有现代的车床与合金技术,全凭传统的手工冶炼与打磨,要想造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枪管,还是很有难度的。
在没有亲眼见到这根枪管之前,楚天涯不想高兴得太早。于是他按捺住内心的惊喜,先要和白诩讨论一下时立爱的问题。
楚天涯之所以专程把白诩找来共同商议,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天涯感觉,时立爱与白诩很像!
两个人的谈吐、见识、气质,甚至包括阴险的样子,都让楚天涯感觉到似曾相识。虽然时立爱是与他针锋相对的敌人,但彼此勾心斗角时的那份“默契”,也时时让他想到白诩。
或许,两个极为相似的人,更能想透对方在琢磨什么。楚天涯想让白诩来给自己做个参考,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以免自己主观臆断有失偏颇。
楚天涯将这两天与时立爱交锋的情况,较为详细的对白诩说了。
白诩深思良久,然后说道:“主公,小生感觉,时立爱这次南下太原,就是冲着主公来的。所谓的收取太原城池,只是个幌子。”
“哦,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楚天涯略感惊讶,“我细下一琢磨,也越发觉得时立爱就是冲着我来的。他想要对我有所了解,于兵法上说,完颜宗翰是寄望于时立爱,来实现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目的。”
“没错。”白诩表情严肃的点头,“原本出使太原讨要城池这样的事情,是有一点风险的。派时立爱这么重要的一位谋主、枢密使前来,多少有点冒险。既然完颜宗翰下了这么大的本钱,目的,肯定就不是放在拿回城池上。他肯定不会傻到会相信,咱们大宋真会把太原送还给他。所以,他只会有另外一个重大的目的,专程来了解主公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就是时立爱亲自南下的目的。”
“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楚天涯吁了一口气,“他算准了,我会来。”
“主公也不亏。”白诩微笑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主公不也从时立爱的种种表现之中,猜测出了他们接下来可能的军事行动么?”
“没错。时立爱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犹豫!”楚天涯说道,“金国在犹豫,完颜宗翰在犹豫。他们内部针对南下的进军路线肯定存在分歧。争议的焦点,就是太原。鉴于去年的黄龙谷之败,金国朝廷肯定会对太原引起重视。当初咱们兵微将寡困守孤城,补给不足外援无力,尚且打了完颜宗翰一个大败;到了今年,太原重建军民团结,河东义军又从一盘散沙整合成了一个整体,兵强马壮将士用命。这样的架式,女真人不可能看不到。他们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用闪电战的方式,拿下太原直捣关中。但是完颜宗翰肯定不会死心,一来他要报一箭之仇,二来,太原的地理位置也的确是相当重要。如果不能打开这个门户,他们的势力就很难完全伸展到中原腹地,实现他们霸占中原的野心。所以,太原成了女真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让他们寝食不安。”
“主公这么一说,小生就完全理解了。”白诩说道,“如果不是关乎朝政与军务上的重大决策,时立爱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不会亲自出马前来调查的。这么说,咱们也要抓紧机会多从时立爱那里多了解一点?”
“可不,我就叫你来了。”楚天涯笑道。
“哦?”白诩不由得一愣,“主公是想让小生去见一见时立爱?”
“是的。”楚天涯笑道,“等见了他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要让你来了。”
“这……主公现在不可以告诉小生原因么?”
“简而言之……”楚天涯呵呵直笑,“你们两个,就像是同一只窝里爬出来的东西。”
“啊?”白诩彻底愣了,轮着眼眶尴尬的笑道,“主公,你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呢?”
次日,白诩就混到了张孝纯的队伍里,一同参与了上午的会谈。然后,张孝纯又派他去了馆驿,担任金国使团的接待。反正从事白诩这种工作的小官吏在知府衙门里多如牛毛,更换一两个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白诩不像楚天涯这样锋芒毕露引人注目,由他去接近时立爱,应该能够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楚天涯所不能了解的东西。
楚天涯则是悠哉游哉的去微服逛玩太原城了。
去年的那场兵灾,差点将太原变成了一片废墟。仅仅是一年的时间,现在太原又恢复了生机。虽然比不上战前的繁荣与富有,但至少也可以称得上是热闹了。
故地重游,让楚天涯有了许多的感慨。不经意的,他走到了唐明大街,看到了摘星楼。
第一次见到萧玲珑的地方。
“走,今天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了。”楚天涯带着几个易服后的虎贲侍卫,踏进了摘星楼。
老板已经换了人,掌柜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孔武有力但是一脸和气。跑堂的茶饭博士最是会打量人,看到楚天涯这份气度就认定他是豪客,于是热情的将他领上二楼,要给他派雅间伺候。
“就那一间吧!”楚天涯随手就指向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萧玲珑的那个雅间。
“那一间……”茶饭博士居然犹豫了。
“怎么,已经有人定了?”
“不不,没有。”茶饭博士干笑道,“不瞒官人,那间雅阁是本店最有来头、也最贵的一间了。一般,都是给城里的达官贵人留着的。”
“少废话,不就是要钱么!”楚天涯身边的侍卫有点恼火,拽过小二的手就往他手里砸了一颗金疙瘩,“拿去,上好的酒菜只管搬来!伺候不好我家主人,我拆了你家的店!”
“休得放肆。”楚天涯喝斥了一声,面带微笑道,“博士勿惊,我就要这间了。少时给我们取几样特色小菜、烫几壶剑南烧春来便是。”
“是是,多谢官人!”茶饭博士连忙应诺。
楚天涯便朝那间雅阁走去,抬头一看门楣,上面有块匾——“天涯玲珑阁”。
“岂有此理!”跟在楚天涯身后的侍卫有点恼了,咬牙低声道,“主公与郡主的名讳,居然被他们堂而皇之的写在大门上!——主公,请准属下拆了这破匾!”
“不准。”楚天涯脸色微沉的斜睨了他一眼。
那名侍卫慌忙退后一步,打拱认错。
“休得造次,跟我进去。”楚天涯推开了门,入眼一看,这里的摆设居然和当初第一次进来时,一模一样。可见,店主人是刻意有心维持这里的摆设。
楚天涯靠窗坐定后,推开窗来展望窗外的闹市。今日的唐明大街,的确不复往日的人潮熙攘,但店铺还是挺多,往来的行人也算不少。可见张孝纯这一年多来还是花了一番大力气来整治太原的,朝廷也在这里花费了不少钱粮,用以重建。
大宋朝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灾后重建这种事情,那是相当的迅速。
少时过后茶饭博士取了两味鸡鸭来了,也带来了酒博士让楚天涯挑酒。楚天涯挑了两壶剑南烧春,随口问道:“博士,我听你说这间雅阁大有来头,究竟是何缘由?我看其他的雅阁名字都只有四个字,唯独这间是五个字,有何特殊吗?”
“当然有特殊了!”茶饭博士向来是健谈的,一说这个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口沫飞溅滔滔不绝的道,“说起这间雅阁呀,现在都是太原城里最出名的一处景胜了。官人你是外地来的还不知道吧?一年多前,曾经就是在这间雅阁里,鼎鼎大名的上将军楚天涯,和飞狐郡主萧玲珑相遇了——后面的事情肯定你都听说了,这对伉俪一同守城击败了金兵,成就了一段传奇佳话呢!英雄美人呀,啧啧,真是羡煞世人!”
“哈哈!”楚天涯身后的虎贲侍卫们都大笑起来。
“咦,几位客人你们笑什么!”茶饭博士还不乐意了,“小人说的可全都是真的!楚天涯可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是我们太原人的骄傲,你们懂嘛?!”
“懂、懂。”楚天涯呵呵直笑,“好了,快点上菜吧!”
“好嘞——”茶饭博士拖长了声调脚步轻快的跑了。
没多久酒菜就上齐了,楚天涯叫几个侍卫坐下来同他一起吃。众侍卫们推让了一阵,也就坐下了。私下里,楚天涯是不跟身边的人摆什么架子的,尤其是对待身边的近卫们都十分和气与照顾。说穿了,自己还要靠这些人去做一切事情,身家性命也牵系在他们身上。不对他们好一点,人家哪会为你卖命?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泛开来,大家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些话题。
正当热闹时,门口有人敲门,“官人,小的打扰了。”
“谁?”
“小的是本店的店东,带着浑家,有事求见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