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种事,他多年前也做过数次,可如今做来,竟觉十分生涩。
…
广仪殿中,公主端坐在上方,漆金的椅下长裙绕落一地。
少女红唇轻轻扬起,懒漫靠在椅背中,睨着殿上一众美男奏乐起舞,张唇吃下跪在脚边的一男奴递上的柑桔。她素白皓腕撑着下颔,看得乏了,叫停了舞宴。
“没意思,就没有新奇一点的?”
殿上一众被选来的男奴也皆是仪表俊丽之人,会弹琴又懂舞技,竟被这般嫌弃,一时也纷纷埋下头,不敢出声。
初九等了一会儿,不曾等来人出列,便道:“那公主想看些什么?”
“舞我腻了。”
“那公主可愿看属下舞剑?”
庄妍音支着下颔,翘睫微眨:“好呀。”
初九让康礼与秦遇将这些男奴送回,也短暂去换了一身广袖长衫,带了剑来。
男子英姿宛转,握剑侧倾而出,长衫广袖飘逸,一招一式游刃自如。春昼暖阳当空,没有丝竹声,静谧和煦的风里唯有这振耳剑音。
庄妍音眼前恍惚是万马千军,穿着铠甲的男子雄伟挺拔,他修长的手握起书卷时明明文弱好看,可那双手也能握剑,执掌生杀。铁骑踏过长河与黄沙,天地间烽火硝烟卷裹着血腥,像小说中那样,他自累累尸骨登上权力顶端,二十几岁,用抬眸的眼神凌驾皇权上定夺生死。
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在梨花纷落的月夜下对她笑过。在娇俏桃花树下揉她脑袋,为她作诗,唤她小童。在那一方书院里,他就只是她的哥哥,任背任抱,陪她在屋檐上吃桃。
初九结束时,长剑上落着一朵嫣然盛开的牡丹,他拈花来到她身前,用最虔敬的姿态俯首,将花递给她。
庄妍音好笑地接到手上,初九也不禁弯起唇。
“你可学了轻功,会飞屋顶吗?”
“属下无能,还不会飞檐之术。”
“哦,也不能太难为你。”
庄妍音起身回宫,将牡丹送到一旁陈眉的发髻间,陈眉扶着花不好意思地冲她笑起。
她又开始招男奴的事情各宫皆已知晓,有朝官与后妃都安排了俊美男奴想塞给她,沈氏不太高兴,想制止时被裕庆太后与皇后说教。
“她不过就是爱玩了些,自有分寸。阿妍是个好孩子,你别约束她。”
沈氏被说得没有办法,庄妍音如今本就不算再是她女儿,平日里的一声母妃都算是逾越得来的,便不敢再与太后皇后忤逆。
庄舒媛也入宫来邀请庄妍音去公主府赏花,庄妍音答应前去,毕竟年轻姑娘就该有年轻姑娘的样子,也能看看京中贵女们都爱玩些什么。
这次出行,她的公主仪仗浩荡。庄振羡赐了她皇帝仪仗,哪怕庄妍音只带了半数人,前后开路禁军,左右十几宫人,后骑兵护阵,排场也仍是震惊了路人。
一路百姓都匐跪行礼,山呼着“公主千岁”。
三公主府上贵女皆已到齐,见面覆轻纱的庄妍音从仪仗上下来,都前来行礼。
庄舒媛的赏花宴布置得高雅,她时刻保持着皇女的品味与尊贵,一轮赏花宴过后,她领了庄妍音去另一庭院。
花卉堆砌出一条盎然花路,穿过长廊,庭中一俊逸少年正于杏花树下抚琴,见她们来,忙起身行礼,复又重新抬袖弄琴。
这是上回那个样貌出众的少年,庄妍音还记得。
“皇姐,此人叫荀玉,他甚通音律。”
庄舒媛请庄妍音坐,低声道:“皇姐问过我一回,我便特意请来此人。那日也是他先听到皇姐的呼救声,我才没有赶来太晚。”
庄妍音弯起唇。春风中杏花倘佯,此人的眼睛竟真有几分像她哥,那双唇棱角也有些像,只是卫封的下唇略薄些,唇线也比这人要好看很多。
庄舒媛的心思她懂了几分,也不会拂了人家的好意。
正好她想她哥了,就领个替代品回去瞧瞧吧。
一曲毕,庄妍音示意荀玉上前。
少年十七八岁,生得的确风流俊逸,只是少了卫封的英气。他来到庄妍音身前行礼,这般近的距离,她打量这双眼许久,竟更想她哥哥了。
“都会些什么?”
“回公主,奴擅琴、箫、埙、申国胡琴,也会些吟唱。”
面纱后的红唇轻笑起:“还会唱歌呀,那你唱首歌与我听。”
荀玉敛眉行礼,退至琴前,一面弹奏一面吟唱。
他竟真是一副好嗓音,歌声带着穿透力,音色清朗而富磁性。古风词意缱绻,现实版的古代歌手,庄妍音看男奴千篇一律的舞蹈早腻味了,这正好是一个行走的音箱啊。
她低笑:“赏。”
陈眉不太习惯她好色的模样,但也只能拿出些金叶子过去赏赐。
“这般美人,怎么能光赏赐金叶子呢,庸俗了。”庄妍音扬笑,“过来。”
荀玉行到她身前。
庄舒媛识趣地行礼,领着一众仆人退下。
庭中杏花当空飘落,庄妍音取下头上的玉簪,挑起荀玉下颔。
白净,俊丽,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微微倾身时,面纱自腻滑脸颊落下去,露出少女姣美容颜。
“我好喜欢你的眼,你的唇呀。”
荀玉仰面与她对视,被迫昂起修长脖颈,却被这句话与这张脸惊艳,一瞬间面颊滚烫。
“想跟着我吗?”
“奴愿意侍奉公主。”
庄妍音满意地松开抵在他下颔的玉簪,送入他发间。
这调-戏人的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信手拈来。
起身回去,荀玉跟在她身后。
庄舒媛候在廊外,正恭送庄妍音。
庄妍音停下:“皇妹可有不住的庄子?”
庄舒媛微怔,忙说有。
走出公主府,庄妍音示意初九带荀玉去庄舒媛的别院里安顿。
荀玉微微失落,俯首朝她行礼告退。
回宫的路上,陈眉欲言又止,终是问:“公主,您以前没有喜欢,喜欢……”
“没有喜欢美男,没有好色?”
陈眉红着脸点头。
庄妍音眨眼:“慢慢你就了解我了。”
“那荀玉的眼与唇生得好像齐帝,公主是因为想他才勉强收了此人吗?”
是,也不是。
她也不想太崩人设。
她这个年龄,正是容易被美男吸引的年龄,不能太乱了人设啊。而且此人唱歌这么好听,她也愿意养着。
但她是不会养在身边的,随随便便就带人入宫,万一带回一个想杀她的杀手,或者别国的探子呢?
她记得小说里卫封就在各国皇宫安排过暗探,宫廷内幕百事通。她父皇身边就被安插了一个臭道士。虽然卫封如今忙着御驾亲征,没空安排这些,但也还是谨慎点好。
……
齐军不惧风雪寒霜,自凛冬到暖春,齐帝驭兵一路激进,占领申国六城,如今依托山地城墙险阻扎营。
申帝求助于楚国,楚借兵八万,而两军竟都不敌齐军。他们如何能想到,一个少年皇帝脑子里有那么多诡谲的布局,尤其是琅山的诱敌之计,申军镇南将军钟璞光也是有一回作战经验的老将军了,竟陷敌营,拼死才逃回城。
而琅山之战实则是卫封有意放了钟璞光活路。
中将刘建得他事先授令,匆匆入帅营来禀:“钟璞光乃皇上交代不杀之人,他幼子的确叫钟斯。”
卫封便传令,让季容放此人一条生路,但别让申国看出破绽。
他不欲让钟璞光背负通敌之名,虽然这样可以轻易诱敌内战。
钟斯此人,别看书院中与庄妍音在一起像个孩子,实则楚夫子都夸其善谋。
他既然想收服钟斯,就不能伤其父亲,厉则说过钟斯乃镇南将军的幼子。
…
入夜后的军营,士兵森严巡守,火把照亮漆黑夜空,一骑快马冲入营地中,直奔帅营急停。
卫封正端坐在营帐案前,案头是朝廷每日都会送来的国事奏疏,也有一些各国的消息。
但这深夜冲入军营中的信,于他而言却是比国事还要重要。
他快速从信使手中接过,一如从前,每次皆是一样的消息。
卫封压下心头恼泄杀气,放下那信,翻阅奏疏。
楚夫子与徐沛申在他亲征的这段时间里监国,朝政之事都会传给他一份。
厉则随他同行,来到帐中,朝他行礼后便席坐在案前的蒲团上,照例拿起各国间暗探的密报。
他看完不禁失笑。
卫封问:“何事能惹你发笑?”
厉则将信递给他:“臣只是笑这周国的嫡公主。皇上下令一字一句都不得落下,这信便比别的有趣很多,您自己看吧。”
卫封接过。
暗探的字还算规整,上头的确一字不落地写出周国那个浪荡的嫡公主落入美男计中的言行。
“我好喜欢你的眼,你的唇呀。”
“想跟着我吗?”
如此句句,是一个端淑女子能说得出口的?
他嗤笑一声。
“此男子品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