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琇莹看了看:“那不是还有太阳吗,怎么会下雪?”
  钟允:“明天肯定会下雪,前年去年都下了。”
  江琇莹回忆了一下,明日是顾将军满门被斩杀的日子,前年那一场大雪足足下了十五日,去年也是连日连夜的大雪。
  “我倒希望明日有雪看。”
  言外之意便是,她希望顾将军一家是冤枉的。
  江琇莹已经做好了像上次她替顾将军说话一样被钟允骂的准备,没想他竟没发作,反而拍了下自己的腿让她坐上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上她。
  他抱着她,又不说话,鼻尖埋在她颈后嗅着,双唇不时磨蹭着她的头发。
  江琇莹察觉钟允情绪不对,转头问他:“世子今日怎么了?”
  钟允没说话,也让她不要说话。
  半夜时,江琇莹口渴,起床喝水,转身看见钟允将被子踢掉了,便帮他盖好。平日,她才是睡觉不老实的那个,通常他睡着时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
  他也鲜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连她起床都不知道。
  她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发现他身体发凉,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微微皱着眉,好像被什么极可怕的噩梦缠住了一般。
  江琇莹拧了条温毛巾帮他擦汗,脖子突然一凉,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已经拿起枕头下的匕首对准她了。
  看清楚是她,他才将匕首收起来。
  刀刃冰凉入骨,江琇莹吓了一跳,除了四个多月前被绑匪绑走那次,她还没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过。
  他知道吓到她了,把她抱上床。他紧紧抱着她,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勒断,声音低沉呢喃:“你不会离开我的。”
  “不然我就杀了你。”
  江琇莹被勒得骨头疼,脖子被他压着,几乎喘不上气。她挣扎了几下,他抱得她更紧了,神经质一般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挣扎,你是不是也想走?”
  过了一会他又松开她,像是松了口气:“你那么爱我,肯定不会走的。”
  “谁都可能走,你必不可能。”
  江琇莹见钟允状态不对,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钟允没答。
  他梦见了两年前的那个下午,整个顾将军府被血染红了,地上血流成河,凄厉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如同一片人间地狱。
  他把顾瑛救出来藏好,自己出来引开追捕的士兵,不幸被一支毒箭射中,挣扎着躲进梅花山上的一个山洞里。
  第二日,江琇莹起床,一推开窗户,看见窗外白茫茫一片,西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着飘落下来。
  第21章 醒来了。
  醒来了。
  院子里有下人拿着红灯笼,踩着梯.子,将灯笼挂在门上。
  这些红灯笼是皇帝御赐,但凡有官职在身的,每家都有。对于没有官职的百姓,每家能分到十斤炭火。说今日是叛贼伏法的好日子,要举国同庆。
  江琇莹帮钟允穿好衣裳,两人一块出来。
  钟允没去饭厅,去了书房,他抓着江琇莹的手腕,把她摁在椅子上,展开桌上的白纸:“喜欢什么图案,本世子给你做灯笼。”
  他打量了一下她,见她裙摆上绣的梅花,磨墨提笔:“梅花吧,给你做梅花灯笼。”
  江琇莹根本来不及说话,钟允已经在纸上画起来了。
  他画画得好,尤其擅长画梅花,小半日画了几十副,让下人包扎成灯笼。
  白纸上点点粉色的梅花像是活了一般,点了蜡烛,有橙色的光映在白纸上,温柔雅致,韵味十足,在满天满地的大雪映衬下,十分好看。
  钟允让下人把皇帝赐的红灯笼摘了下来,全换成了白纸梅花,给凝风轩也送了两个,挂在大门两边。
  通常只有家里出了丧事才会挂白色的灯笼,江琇莹有点担心地问道:“世子把皇帝御赐之物换成白灯笼,会不会惹来祸端?”
  钟允站在一个白灯笼下,伸手摸着上头的梅花:“本世子心里有分寸。”
  不消半日,整个平京城都传遍了,黎王世子为了哄世子妃开心,亲手画了灯笼,挂满了王府。
  下午,江琇莹让人做了点心,带着去刑部看钟允。
  刑部的人见是世子妃,赶忙请了进去:“大人在忙,世子妃稍等。”
  江琇莹没有多在意,在房间里坐着等了一会。
  她打量了一下钟允的房间,窗户上贴着梅花贴纸,屏风上是一幅梅花雪景图,就连笔筒上都雕着镂空梅花,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梅花。
  江琇莹等了许久,在房里待得无聊,披着斗篷出去了。
  刑部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不是什么赏雪玩雪的好地方。
  江琇莹看见苏阳平从院子里匆匆走过,叫住他:“苏侍郎。”
  苏阳平听见声音,停了脚步走过来,笑了笑:“嫂夫人。”
  江琇莹问道:“刑部哪里还有可以玩雪的地方?”
  苏阳平指了一个方向:“后院,后院的雪没扫,给兄弟们打雪仗玩的。”
  江琇莹:“那我去后院看看吧,一会世子回来了,差人来叫我便好。”
  苏阳平突然反应过来,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道:“后院,后院的雪已经被玩脏了,不好看了。”
  江琇莹笑了笑:“好,那我便不去了。”
  苏阳平前脚一走,江琇莹后脚便去了后院。她疑心苏阳平知道什么,瞒了她。
  到了后院,江琇莹放眼看过去,地上的雪十分干净,雪上有两串脚印,脚印上落了薄薄一层新雪,脚印的尽头是一个凉亭,亭边开着大片梅花,粉的白的连在一起。
  凉亭里站着两个人影,穿着苍蓝色锦袍的是钟允,另一位是个女子,身形纤细,姿态婀娜,手上拿着一支梅花,正仰着头对钟允说话。
  江琇莹认出来是柳梦娇,猜她今日来是给林贺文说情的。
  江琇莹让丫头们站在原地等,自己踏着雪,轻轻走了过去。
  凉亭里,柳梦娇往前走了半步,钟允往后退了一步:“林贺文轻浮我妻,关他三个月都算少的了。”
  柳梦娇垂了下眸,神色有点失落地看着手上的梅花,轻轻摘掉一片花瓣:“你如今对她这么好吗。”
  钟允:“她是我妻。”
  柳梦娇打断钟允的话,像是要哭了:“可我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皇上看起来宠我,实际上呢,他是帝王,他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
  柳梦娇拿出帕子擦了擦在眼角擦了擦,用带着水光的眸子看着钟允:“当年若不是皇上横插一脚,如今嫁给你的人应当是我,”
  钟允:“你是贵妃,我是臣子,娘娘这话不应当说。”
  柳梦娇听着他疏离冷漠的声音,神色又暗淡几分:“你是不是在恨我?”
  钟允:“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已经不适合再提起。”
  当年,他准备向柳家提亲,皇帝见着柳梦娇,让她进宫。
  她说她不想进宫,不想嫁给皇帝。
  进宫的前一晚,他去找了她,说她救过他的命,他可以帮助她,带她走。他就算不能娶她,也不会不管她,让她葬送在后宫里,一生过得不幸福。
  她却退缩了,不愿意走了。
  柳梦娇低声道:“当年我若一走了之,皇上怪罪起来,柳家怎么办?”
  钟允:“你不相信我能护着你,能护着柳家,是你自己放弃了。”
  柳梦娇哭得十分伤心:“要怪就怪只能怪皇上,是他要抢我。”
  她抬眸看着钟允,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以前,大家一同去长公主府钓鱼,你帮我勾鱼饵,放鱼线。在场那么多女子喜欢你,你独独围着我一个人转。”
  钟允不想再听:“贵妃今日来无非是想替林贺文求情。”
  他看着柳梦娇,想起昨晚那场梦,想到两年前的今天,顾家满门被灭,他暗中救出顾瑛,把他藏了起来,只身引开追兵,身中毒箭,逃到梅花山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又阴又冷,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他被剧毒折磨,发了高烧,意识混乱,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觉得死了也挺好的,可以去另一个世界与亲生父母、叔叔、外祖一家团聚。
  他看见洞口有人影进来,以为是拿着生死簿的阎罗来接他走,没想,进来的是一个女子。
  让他动心的是曾经那个在山洞里救了他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钟允看着柳梦娇,他想不明白,她后来为何会变成这般。
  他念着柳梦娇对他的恩情:“我放了林贺文,就当偿了娘娘旧日恩情,今后,臣不会再与娘娘单独见面。”
  柳梦娇心里明白自己是冒认的功劳,她也根本不想为了一个林贺文让钟允与她划清界限。
  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抓钟允的手臂,被他躲了过去。
  柳梦娇抓了个空,心里不甘:“子瑜,你娶江家女不就是因为我,因为她也喜爱在身上穿戴梅花,长得又像我,所以你才会救下她,娶了她。她根本就是我的替身。”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跟她在一起时,当你看着她,抱着她,你眼里心里想着肯定都是我,对不对?”
  钟允打断她的话:“娘娘慎言。”
  江琇莹怕惊动钟允,没敢靠得太紧,只有当他们大声说话时,她才能听得清楚。柳梦娇大约是情绪激动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后面这几句,一个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江琇莹顿时感觉有些站不稳,心口疼,头也疼,险些跌倒在雪地里。
  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从她被钟允救下来那天开始,她就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敢再听下去,逃似地跑了。
  她跑出后院,猛一停下来,天旋地转,头晕得像是要炸开,大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密密麻麻地挤在她的脑子里,那些梦里出现过的模糊不清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第22章 她跑了。
  钟允从凉亭里出来,听见柳梦娇在身后喊他,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隔着漫天雪花看着她:“稍后我会叫人把林贺文放了,今后臣与娘娘再无牵扯。”
  柳梦娇往前追了几步:“不可能,只要江琇莹那个替身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忘了我。”
  钟允冷声道:“娘娘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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