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战议和

  荣音几乎是在愣怔之中,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段寒霆将慕容妍抱进屋里,放在他和荣音的床榻上,只丢给了荣音一句话,“这是慕容家的五小姐,也是救我命的女人,一定不能让她死!”
  然后他抱着荣音,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眼底滑过一抹沉痛,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几口。
  “宝贝儿,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他换上军装,火速赶赴前线。
  荣音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缓过神来,看着惨白着脸躺在他们床榻上的女人,已经来不及考虑别的,“莲儿,拿医药箱来。”
  子弹取出来的时候,慕容妍疼得闷.哼一声,她勉力睁开被汗水煞的通红的眼睛,看着头顶上方一脸沉静的女人,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
  “你是他的家庭医生,还是他的妻子?”
  荣音拿绷带给她包扎着伤口,淡淡扫了她一眼,“他没告诉你,他的妻子是医生吗?”
  慕容妍抿了下唇,看向荣音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说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妻子是个冷艳美人,我以为会是个温婉的传统女子。”
  荣音将绷带系好,淡淡道:“这只能说明他跟你还不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家里养着一只母老虎,我就是那只母老虎。”
  “咔嚓”一声,剪刀将绷带剪了下来。
  荣音将剪刀放进医药箱里,对莲儿吩咐道:“打电话给陆军医院,让他们过来拉人。”
  段寒霆平安归来,给段公馆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奉军也因着少帅的回归得到了主心骨,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决定跟颖军和直系军拼个你死我活,牢牢守护住山海关。
  然而段寒霆这边却想要“罢兵息争,停战议和”了。
  段公馆前厅,正在进行一场秘密会谈,在场的都是奉军首脑,当年跟大帅一起打天下的老臣,还有新军队伍的各个团长少将,皆是奉军股肱之臣。
  段寒霆这八个字说出来,如同惊雷一般将在场所有人都劈了一番,大厅一下子炸开了锅。
  “少帅,这个时候怎么能停呢,一旦停下来山海关就守不住了,咱们奉军一定会被逼退回关外的……”
  “是啊少帅,都到了这个时候,咱们索性就跟颖军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妈拉个巴子的,老子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帮兔崽子!”
  段寒霆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拼,拿什么拼?靠咱们奉军这几十万军队,去对抗颖、直、湘三方的联合攻击,你打的赢吗?”
  他一番话,说的在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奉军的兵力在全国都是强的,谁来干谁,可现在人家颖军、湘军各个实力不弱,双拳难得四手啊。
  一片沉寂中,有一个声音忽然低声问,“不打怎么办,难道投降,退出山海关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段寒霆看过去。
  段寒霆面容刚毅冷峻,身上的军装还沾着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血腥气,浑身都充满肃杀之意,他抿着唇角,久久不说话,在座的众人一声也不敢吭。
  良久,孟六爷开口道,“则诚,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尽管说出来,大帅没了,说到底兄弟们还是得仰仗着你。”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段寒霆锐利的视线往堂下一扫,将在座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他动了动唇,“我问诸位一句,当年我们追随大帅杀进山海关,是为了什么?”
  四军团长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皇帝呀。”
  众人被他这句话逗的都勾了勾唇。
  段寒霆也跟着笑了下,“大清早就亡了,你还想复辟不成?”
  四军团长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
  这时,李峰突然开口,道:“咱们占领山海关,为的是结束纷乱局面,统一全国,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段寒霆眼眸清润,“李峰说的对,咱们当兵打仗,为的难道是流血丧命吗?还是真的想要进皇宫,做皇帝?我记得父帅在世时,常跟我追忆往昔,说当年起兵,到处征伐,不过是活不下去了,凭着一把子力气,想混口饭吃。兄弟们参军,有多少是真想过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不都是为了吃上一顿饱饭?”
  众人脸上都浮上一抹沉思,想起当年入伍参军的场景,有的都红了眼圈。
  “是啊,当年我们村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都饿死了,仅剩的几个爷们,要么去山上当土匪了,要么当兵去了,今天我在战场上还遇着一个老乡,可他是颖军队伍里的,遇上了,咱们就是敌人,我不想杀他,他却要杀我,那怎么办,老子只好一枪给他结果了,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这个难受哇……”
  他说着,把脸埋进手掌里,痛哭起来,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叹气。
  段寒霆眼圈也跟着红了红,他道:“咱们才十几万军队,统一不了全国。咱们现在打的仗,全是自个儿打自个儿,今天跟你打,明天跟他打,你们以为颖军、直军和湘军的关系有多好?不过是想要联手先把咱们奉军干倒,干倒了我们,他们就团结了?还得接着干。可咱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是他们的枪靶子。”
  “咱们打仗,遭殃的是老百姓,高兴的是外人。”
  段寒霆沉声道:“这次我去东京,把他们的嘴脸看的透透的。他们同时邀请了我和汪家六少汪拙言一起去,美其名曰想当和事佬,化解奉军和颖军的矛盾,你们听着可笑不可笑,咱们中国人的家事,外人凭什么对咱们指手画脚?说是调解,实则是挑破离间,他们巴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众人纷纷点头,迭声应是,张三叔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跟日方打起来的?”
  段寒霆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们大佐跟我谈合作,想让我们签订中日合资修筑吉会铁路的合同。”
  “什么?”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纷纷都炸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无理要求?是真拿我们当清朝廷了是吧?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宁死不当卖国~贼!少帅,千万别答应!”
  段寒霆又道:“对方还说,如果我们答应,他们将设法阻止湘军渡过黄河,也会帮助我们解决内乱。”
  “去他娘的腿!”
  刘强忍不住喷了,怒道:“咱们家中事,用得着他们操这份闲心?管好他们自己吧!”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表示这仗不管打与不打,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绝对不能让日方干预其中,大不了,退向关外就是了。
  见众人的思绪都有所松动,段寒霆趁热打铁,说这次他之所以这么急切地从东京赶回来,就是因为觉察到对方有所异动,似乎对东北有所企图。
  他沉声道:“东北是咱们的老家,退出关外,起码驻守山海关的还是咱们中国人,可要是东北让外强占了,那咱们奉军就是千古罪人了!”
  一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也让他们意识到了目前局势的危急,奉军的大部分军队都驻扎在山海关,东北宛如一个空壳子,太危险了。
  由此,当晚奉军首脑会议决定:停战议和,撤兵关外。
  收到电报的汪拙言眉宇舒展,当即将电报呈给汪大帅看,与此同时,直系军队和湘军也收到了同样的电报。
  内战暂时结束,奉军准备撤往琉璃河,段家坐专列搬回奉天。
  是夜,荣音安排好一家老小,便径自前往后花园的花厅,踏进去之时,便见段寒霆长跪在两副棺椁前,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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