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让我看到你
荣音也知道文绿萍做不到。
当初文青竹的所作所为被揭穿之时,她也梗着脖子不肯向荣邦安求饶,文家的女儿,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只有她们蔑视别人、侮辱别人的份儿,自己则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文绿萍比文青竹还要傲气,更不可能轻易向陆大帅低头,因为哪怕她低头,陆大帅也不会再要她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文绿萍,你做的缺德事数也数不清楚,当年帮着文青竹没少欺负我阿娘,我虽然年纪小,但是都记得。”
荣音语气清淡,“其实这些陈年旧事,我也说腻烦了,文青竹已死,荣邦安也死了,荣家败落,我阿娘的仇我也算是报了。”
“你个心狠手辣的小贱人!”
文绿萍面目狰狞,恨恨地骂道:“我早就劝青竹,斩草必得除根,她却一时心软养虎为患,结果当真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专害自家人!”
荣音冷笑一声,“自家人?”
她看着文绿萍,“别以卫道士的口吻来教训人了,你和文青竹是什么货色,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文青竹之所以会放过我,不知因为她心软,是她太嫉恨我阿娘了,可我阿娘已经被她害死,她只能拿我继续出气,反正我年纪小,构不成什么气候,她可以随意揉来捏去,尽情欺负。”
荣音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布满茧子的手,凄冷道:“我能活到现在,是我命大,也得多谢你和文青竹的操练和成全。”
“哼,你少来这副假惺惺的口吻。”
文绿萍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现在你就胜利了吗?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我不怕你跟我斗,反正你现在一无所有。”
荣音耸耸肩,摊了摊手,“你现在能仰仗的只有文家了,可你觉得文家二老,还有你的那些兄弟,会为了你跟段、韩两家过不去吗?”
“如何不会。”
文绿萍信誓旦旦,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我是文家大小姐,爹娘最疼我了,弟弟们也最听我的话,他们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的!”
“那是以前。”
荣音直接戳破她的幻想,“以前他们帮你,因为他们沉浸在文家的辉煌中,不知现在的世道已是谁家的天下。上次的宴会,我相信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文家的处境,如今文家大爷还在汪大帅手底工作,你说如果汪帅得知自己的亲妹妹被轮污是你亲手设计的结果,他会怎么办?”
文绿萍心神一凛,猛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你敢!”
“我有何不敢?”
荣音嗤笑一声,“就像你说的,我这人心狠手辣,连自家人都敢下手,对于你们文家人,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文绿萍心下一慌,凝视她好半响,才眯了眯眼睛,道:“你要真想那么做,直接做就好了,还用得着过来威胁我吗?”
“你还真是不笨,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荣音道:“我愿意放你一马,只要你离开北平,离开天津,走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呵。”文绿萍不屑地冷哼,“我凭什么?”
“凭你斗不过我,还要拉着文家一起陪葬。”
荣音神色冷清得紧,“文绿萍,我愿意放过你,是因为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还有一点,你是子易哥的母亲,我就算不顾忌你,也得顾忌他。他帮过我,小时候他是家里唯一肯对我好,不欺负我的哥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愿意放你一马。”
文绿萍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该不会还对我家易儿念念不忘吧,当年你还勾.引我儿子来着,只可惜我被你糊弄了过去,没及时收拾你。”
门外的陆子易已经止住了哭声,却偏巧听到这一句,一抬头,见段寒霆也面朝着病房的位置,薄唇抿成一道板直的线。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留心地听着病房里面的动静。
荣音的声音缓缓响起,伴着些自嘲的意味,“当年真是一念之差,只觉得日子过的太苦,子易哥对我的好已是人世间难得的一抹光亮,若是能嫁给他,哪怕没有爱情,能相敬如宾,岁月静好,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其实是我想岔了,相爱的人尚且无法相守一生,更何况两个不爱的人呢?”
不爱的人……
陆子易听到这里,眼眸无声地垂了下来,眼眶里早已蓄满的泪水倏然滑落,其实他早就清楚,荣音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
段寒霆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荣音差点以身相许陆子易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一直是他心里的结,要不是他下手快,早点用了苦肉计“骗”她嫁给了他,恐怕这个时候她虽不一定是陆子易的夫人,但也可能是别人的夫人了,还有他什么事呢?
这个女人,以前怎么可以想要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嫁出去!
“万幸,这个想法萌生了不到几天就被你和荣淑联手打破了。”
荣音淡淡道:“每次看到宋梓琳,我都庆幸是她帮我挡了雷,若是我嫁到了陆家,有你这样的婆婆,那就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现在宋梓琳在陆家的日子过得也很艰难,陆子易不爱她,连表面夫妻都懒得同她作,宋梓琳在家守活寡,想出去浪又被文绿萍牢牢限制在家里,整日学规矩,以前那么张扬风光的宋大小姐,如今被婆婆硬掰成一个在家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家庭主妇,每天都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文绿萍轻哼道:“梓琳是被我教训怕了,你若是我儿媳妇,我连留都不会留你,早就活活将你打死了。”
“是啊。”
荣音轻轻一笑,“若没有你当初的棒打鸳鸯,我如何会遇到现在这么好的婆婆,这么好的相公呢。”
段寒霆这话听着还有些受用,嘴唇终于不再紧绷了。
陆子易却是擦了擦眼泪,朝段寒霆斜了一眼,冷哼道:“便宜你了。”
段寒霆唇角轻勾,笑着应下,“自然是便宜我。”
荣音没再和文绿萍多说废话,反正好话赖话她都说尽了,文绿萍如果继续冥顽不灵,还要来找她的麻烦,她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
从病房走出去,原本想要跟陆子易道别,却没想到他先开了口,“那什么……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荣音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段寒霆。
段寒霆凝了下眸,看着陆子易嫌弃地拧了下眉,“你先回去换套衣服吧。”
晚间,三人相约在了广德楼。
荣音好久没吃酱肘子了,陆子易还没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偷吃起来了,和小时候那看着食物就挪不动眼睛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没等你。”荣音讪讪地冲陆子易笑了笑,嘴上说着抱歉,却听不出一点抱歉的意思。
陆子易温和地笑了笑,刮了胡子之后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换了一身整洁的西装,戴着眼镜,也终于有了老师的风采。
虽然也出身将门,但陆子易没有像段寒霆那样当兵,而是投身到了教育中,成了一名大学老师,还颇有心得,发表了不少针砭时弊的文章。
席间段寒霆和陆子易喝酒聊天,荣音就一门心思地吃,时不时搭两句腔,气氛很是和谐,瞧不出一点别扭的模样。
荣音心想,他们终究是长大了,懂得了粉饰太平,也懂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反正山高水长,谁知道往后又会经历怎样的风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