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

  “果然,还是无法抵挡吗?”
  站在村中,陆秀夫眺望着远处阵地。
  以他的视角来看,那些士兵虽是勇敢,但他们还是太过稚嫩,在元军的打击之下根本就抬不起头来,更别提反抗了。
  或许,在经过数场战争之后,这些士兵们会熟悉战争的模样,明白过来应该如何运用手中的武器,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甚至其中还会涌现出一些优秀的将领来,率领着麾下的士兵击败敌人,重新夺回国土。
  但是,他们得活下来啊!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希望,若是就这么死了,哪怕有着再多的才华,也难以发挥。
  “若是如此,也许我们也应该撤退了吗?”
  回首看了身后石屋,陆秀夫双拳握紧,脸上带着几分踟躇。
  若是从士大夫的角度,他自然应该上前助阵,配合自己的战友打击敌人,即使是葬生在战场之上,也是在所不惜。然而在他身后,那间简陋的石屋之中还有着两人,那两人还需要他的力量。
  若是自己就此牺牲了,他们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这一刻,陆秀夫忽然感觉自己有所动摇,甚至有些贪恋如今的场景,反而畏惧着上战场。
  “不,我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已。”
  摇了摇头,陆秀夫摒退脑中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先生。”
  杨太妃的声音传入陆秀夫的耳中,让陆秀夫身子一颤,凝目看来:“杨太后,您怎么了?若是觉得此地太过简陋的话,微臣实在是没办法。毕竟这里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房子了。”
  相较于临安那辉煌的宫殿,杨太妃此刻置身的石屋太过简陋,房屋之内除了一个石床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东西了。而且那石头之间的缝隙也没有用堵上,若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便会有冷风顺着石缝钻入屋中,让人倍感寒冷。
  “不是。”
  杨太妃摇摇头,回道:“我只是好奇,前线战况现在如何?毕竟那些士兵如今正在为了我们奋斗,我实在是担心。若是无法抵挡的话,或许我们也可以撤退啊。不是吗?”
  “这……”
  陆秀夫声音一凝,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对于前线战况,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而且自己也未曾学过战阵之法,对于指挥打仗一事更是一窍不通,要不然为何会选在留守此地,而不是和陈宜中、文天祥他们一样,也是上前和元军对阵呢?
  “轰!”
  凭空一声炸雷,远处阵地顿时崩碎,无数碎石飞溅,更是有不少碎石朝着他们冲来。
  陆秀夫神色一凛,双袖猛的一挥,将那碎石尽数吹飞。
  “这。”
  被这一下,杨太妃怀中的赵顯也是感到害怕,也是张口问道:“陆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赵顯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是被那隆隆的炮声给吓住了。
  而且那些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尸体也出现在他眼前,刺目的鲜血在地上恣意横流,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官家,杨太后。还请你们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等都会确保你们两个安然无恙的。”
  陆秀夫双眉紧皱,对着杨太妃躬身一拜,口中也是安慰道。
  即便是现在,他依旧恪守君臣之责,始终对杨太妃、赵顯两人维持着基本的敬重:“只是外面还是太过危险,你们两个就呆在这里,千万别出来,知道吗?”
  杨太妃双手一紧,将怀中的赵顯抱得更紧,低声诉道:“那就拜托陆先生了。”好似自己只要一松手,怀中的人儿便会溜走一样。
  “嗯!”
  赵顯也是应了一声,小脸通红通红的,心中虽是害怕的紧,但还是咬紧牙关,强忍着内心的恐惧。
  陆秀夫和他说过,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便是冷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维持冷静,这样才能够让那些大臣们信服。
  他现在乃是宋朝皇帝,那自然要以此为榜样,哪怕他心中特别的害怕。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陆秀夫心中黯然,更不清楚自己眼下的坚持究竟为何,只是一想到那正在朝着这边奔来的元军,便蓦地攥紧双拳、咬紧牙关,心中想着:“断然不能让那些鞑子,毁了这一切。”正想着的时候,远处有一人飞奔而来。
  “是苏刘义?”
  陆秀夫心中一愣,连忙走了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唉。这不是前方阵地已经被敌人攻破了吗?所以宋瑞让我来此,特意让你们快些带着陛下还有太后离开此地。”苏刘义大口喘着气,显得特别的疲倦,双目满是担忧看着那小小的石屋,叮嘱道:“若是他们被那元军抓住,那就真的糟糕了。”
  “那陈宜中呢?他现在情况如何?”陆秀夫面带担忧。
  眼下情况危及,若是那文天祥也发生意外的话,他们还真的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事情。
  苏刘义默然长叹,随后道:“他,他逃走了。只剩下宋瑞一人,还在前线苦苦撑持,为咱们争取一些求生的时间。”
  “唉。这么说来,咱们还是终究要逃走吗?”陆秀夫神色微愣,就现在的状况,他们实在不宜继续离开,然而为了生活下去,却也只能被迫离开这里,再度踏上逃往的道路。
  转过身来,陆秀夫对着那石屋之中的两人躬身一拜:“官家、杨太后。我们该走了。”
  一句“该走了”,却似重于泰山,压的陆秀夫喘不过气来。
  纵然他有万千不愿,但面临那元军威胁时候,为今时候也只能这般选择了。
  杨太后自是感觉气氛紧张,将怀中的赵顯紧了紧,语气温和的说道:“陛下,我们该走了!”
  “走了?我们又要到哪里?”赵顯双手攥着杨太后的衣袖,双目之中透着茫然,他终究只是一个七岁儿童啊。
  杨太后身子一凝,旋即抬起头来看着陆秀夫,陆秀夫也是身子一僵,对于接下来的去处他也不知晓,更不清楚如何去回答赵顯的问话,只能是带着一行人四处逃窜,总之决不能被元军抓住。
  “君实。我们该走了。”
  苏刘义眼见三人僵在原地,当即提醒道。
  “是的。我们该走了。”
  陆秀夫身子一怔,自言自语一样的念叨着,脸上神色全都僵住,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陆先生。我们该去哪里?”
  但是那赵顯还是感到无措,他抬起头来,双目中带着期待,想要从陆秀夫口中得到一些答案,这整日奔波的日子,可是让他受尽了不少苦楚。
  “这……”
  陆秀夫低下头来看着那赵顯,不及自己腰间的身高,告诉他眼前之人终究只是一个孩童,纵然在这么些天的接触中变得成熟了许多,有着元朝同龄人的理智,但在这危及关头,还是展露出了他的害怕。
  那些元军,便是为了杀他而来的。
  这个事实,让赵顯整日里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便是入睡的时候,也需要杨太妃抱着。
  “陛下。既然陆先生这么决定,自然有其道理。我们遵循便是了!”
  杨太妃拍了拍赵顯的肩膀,让赵顯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充满母爱的目光让赵顯感到有些惭愧,不由得低下头来,口中嗫嚅道:“母后,我明白了。”随后张开双手,将自己的脑袋缩在杨太妃的怀中。
  如今,只有这温暖的怀抱,能够让他稍微感到安心。
  “呼!”
  吐出口中浊气,陆秀夫这才让身体放松下来,然后对着众人说道:“我们走。”
  一行人听了,当即便离开此地,打算前往附近的山林之中隐藏起来,好避开那些鞑子。
  杨太妃也是感到紧张,只是将赵顯抱在怀中,只是她终究只是一介女子,身单力薄之下,如何能够抱的住赵顯的身子,险些就跌倒在地,幸亏那陆秀夫及时发现,这才将杨太妃搀扶起来。
  “太后。此地山路崎岖,更兼石头湿滑,若是不小心的话,很容易跌倒的。”
  陆秀夫关切的说道,随后见杨太妃双颊泛红、掌心之处更是传来一阵热度,这才发现自己却是将杨太妃抱在怀中,慌的他连忙松开手,让杨太妃重新站定,自己则是满脸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先前状况,着实超过了君臣应该的界限。
  “陆先生心怀仁慈,奴家谢过了。”杨太妃躬身一拜,脸上红晕并未消散,心中却是感到有些失落。
  若是先前那般场景,不这么快消失,那该多好?
  陆秀夫也是躬身拜道:“太后,这乃是微臣该行之事,无需道歉。”目光一转,却是落在了那赵顯身上,旋即躬身一拜,又道:“陛下。太后身子骨弱,实在是难以抱动陛下。不如便交给我吧。”
  “嗯!”
  赵顯懂事的点点头,然后自杨太后身上下来,在爬到了陆秀夫的身上。
  将赵顯抱在怀中,陆秀夫为了防止赵顯自自己身上脱下来,又是将腰带解下来,将他拴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样的话便可以避免因为意外而被丢下了。
  等到做好这一切之后,陆秀夫对着周围众人诉道:“好了。我们应该走了。”
  远处阵地早已经被突破,村中也多了许多鞑子,而部分人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冲来,若是还不逃走的话,就会被这些鞑子给抓住的。
  众人自然是齐齐阖首,跟在陆秀夫身后,朝着深山之中走去。
  那杨太后虽是孱弱,但也咬紧牙关,在周围士兵的帮助下,一起朝着深山走去。唯有躲在那深山之中,他们方才能够逃过鞑子的追踪,这一点毋庸置疑。
  被陆秀夫抱着,赵顯也是感觉身子一上一下的,远处虽是枪声不断,但他此刻却感到特别的安心。
  “若是父亲的话,也是这般感觉吗?”
  将头埋在陆秀夫的肩膀之上,赵顯能够感受到陆秀夫那坚实的臂膀,而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也是让他感到痴迷、
  这是和杨太后截然相反的感觉,而那带着汗味的气息,也让赵顯沉醉其中,相信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能够保护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解决所遇到的一切东西,而他这一辈子更是未曾体验过类似的感觉。
  要知道他的那个便宜父亲,自出生以来便没有抱过他,也就在出生的时候,放才会过来瞧上两眼。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
  赵顯真的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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