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
正在此刻,萧凤却忽闻府外传来异动,心中不免存疑。
随后便有一人来到庭中,观其相貌也是相貌堂堂,进退之中也是尽展君子之风。
“你是谁?此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萧凤负手问道。
那人立时颌首回道:“某乃郑清之十四郎郑恒,今日奉家父之命,乃是请求萧统领至慈恩寺一叙。”
“慈恩寺?”萧凤不免皱紧眉头,露出几分疑惑。
那慈恩寺乃是建造在临安之外天台上之上,自隋朝建立以来至今也有五百多年历史,其中修者不计其数,便是地仙一等人物,也是屡有痴线。而在宋朝南迁至此之后,更因为久受皇恩蒙恩,其势力一发不可收拾,更是为众多抛弃凡俗之人所青睐,成为退居隐秀之所。
当今主持永恩法师,便是精修佛法的一位地仙。
选择此处,那郑清之意欲何为?
萧凤面向呈现,带着几分审慎看着郑恒。
郑恒立感压力倍增,又道:“没错,正是慈恩寺。而且算起来,今日正是孟兰盛会开启时候,故此家父邀请萧统领一去,且看看和孟兰盛会!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原来是孟兰盛会?这么说来,已经是七月十五了吗?”
萧凤顿感唏嘘,这才注意到眼下时日已经到了七月中旬,距离她离开时候已然过去月余时间。
月余时间转瞬即过,当真是时光如梭,令人难以把握。
但一想蒙古大军,萧凤却是紧张起来,毕竟距离蒙古南下时间也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若是不继续加快,只怕到时候便难以处理了。
那蒙古之人生活在苦寒之地,只能在冬春交际时候南下,所以等到十月入冬之后,那蒙古大军便会展开行动,而她也需要在这之前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候损兵折将。
郑恒瞧见萧凤似有疑惑,又问:“正是!只是看萧统领脸色,莫非不愿意前往?”
“非也,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你且在前方引路,我自然会跟在你身后的。”萧凤收敛神色,却也不愿意将心中之想诉说出来,只是一指指向门外,示意郑恒在前方引路。
郑恒自然不敢推拒,事实上他就连询问的胆气也没有,等到两人来到慈恩寺之前,便领着萧凤朝着山上走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是来到了一处石林之地,此地外面皆是生长着无数竹子,竹子围成一圈将石林牢牢护在中央,令人难以发现此地,石林之中摆放着两张石凳,还有一方石桌。
而在远处,郑清之早就坐在那石凳之上,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盅茶杯,除却这些还有一些蜜饯之类的东西。
“你找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萧凤眉梢一凝,直接问道。
这些日子,她可着实领教了这些士大夫的手段,一个个嘴皮子上说的是轻轻松松,但若是落到实处时候,却总是推三阻四的,着实令人不爽。
郑清之微微一叹,目光微抬对着郑恒轻轻摇头。
郑恒自知身份低微,立时便从此地离开。
随后郑清之亲手将石桌之上的茶盅取起,轻轻一斜澄净茶水散出清香,溅入了红漆漆就的茶杯之中,对着萧凤一摆手诉道:“正是为了解决你所烦恼的事情,所以才将你邀请至此。”
“你是说封王?”
萧凤踱步走来,旋即坐在那石凳之上,只是推到眼前的茶水却是分毫不沾。
“没错。封王!”郑清之点头回道:“你也是赤凤军统领,应当知晓若是政令不畅,该是如何行径,届时若是重蹈安禄山之事,那可就麻烦了。”
“砰”的一声,萧凤未等饮茶,早就将那茶杯惯在石桌之上。
只见她目露愠怒,喝道:“你这厮,竟然以安禄山污我,莫非以为我好欺负的吗?”
“非也。”
郑清之倒也是定力十足,对萧凤所说之话并未有多少在意。
顿了顿,他在心中斟酌片刻之后,方才诉道:“只是我既然为宋朝执事,那这朝廷之事便非我一人之事。为了给官家、给群臣一个交待,你所要求的事情,我是断然不可能接受的。”
萧凤冷笑连连,嗤笑道:“哦?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又该如何?将我麾下士兵尽数归由尔等指挥?”
“这个——”
郑清之苦笑不止,连连摇着头,回道:“萧统领,你也莫要取笑我。”他为执事,自然知晓萧凤和自己一样,皆是心中存有底限,决不会将手下军权交给宋朝的,但一想到日前局势,又是诉道:“而我今日前来此地,所求者便是为了消弭我俩之间的矛盾,以免这些事儿继续拖下去。”
“非是我不愿意解决,全因尔等太过猖狂,先不说我凤梧府侵犯一事,便是这些日子尔等也将我置若罔闻。我也是一方统领,尔等如此行径也算是讨论事情的态度?”
说及此事,萧凤立时恼怒起来。
她此行乃是为了缔结盟约而来,但这些士大夫却屡屡以各种名头阻挠自己,甚至还以朱玉真之事百般纠缠,令她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只能坐困凤梧府之中。
若非事情还未了解,萧凤甚至打算直接带着朱玉真、杨凤还两人,从这临安城之内直接离开呢。
郑清之一时哑然,旋即致歉道:“唉。这些日子我也正在忙碌着禁军之事,故此未曾脱身,这才未曾注意到他们行径。若是萧统领有什么不适的,皆可向我诉说,我自然会一一办妥。”复有有所困难,迟疑了一下,方才诉道:“只是萧统领也应当知晓,目前距离蒙古南下也只有不到三个月。却不知晓萧统领对蒙古南下一事,有何见解?”
“终于说到正事了吗?”
萧凤心中暗想,瞧着郑清之此人神色忧愁,这才确定对方并非作伪,方才诉道:“关于此事,我军中应当早有安排,无需担心。只不过贵军却是打算如何应对?”
“关于此事。官家已经交由赵葵、孟珙两人全权负责,若是有他们两人把守,我朝应当无事。只是战端一起,所消耗的钱粮陡增数倍有余,我朝如今府库枯竭,实在是难以支撑。到时候若是出现变故,纵然能够保全国朝,但只怕也会损兵折将,动摇国本。”郑清之摇着头,额头之上纵横交错的皱纹皆是苦楚,更令他疲惫不堪。
萧凤却是不动如山,继续诉道:“所以呢?”
对于宋朝一事,她毫无兴致、更无解民倒悬的意思,毕竟自己尚有一大家子需要照顾,可没有这个闲工夫做那普照众生的圣僧之徒。
郑清之看见萧凤神色不动,脸上苦楚有些挂不住了,又是低声诉道:“唉!萧统领乃是北地起兵之人,应当知晓那蒙古向来凶残成性,所到之处莫不是生灵涂炭、草木不生。面对此番敌人,我等自然不敢有所懈怠,奈何朝中掣肘甚多,许多事情难以尽心,故此难有万全把握。到时候,萧统领若是愿意襄助一二,想必朝中之人对您也应该是大为改观。”
他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了解过禁军,无奈这禁军早被各派军阀占据,更是借着联姻手段,与皇族勾连甚重,根本就不是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纵然为这些禁军配置了一系列新式火器,但依旧未改其腐朽本质。
“只怕很难。”
萧凤摇摇头,苦笑道:“郑相公。莫要以为我赤凤军军容鼎盛、声势正隆,但我目前所据之地太过狭窄,更无辗转腾挪空间,到时候若要对抗蒙古,只怕会从贵朝境内借道。到时候若是传到朝中,只怕我萧某人解民倒悬的民声没有捞着,反而被人泼上一盆窜逆悖上的恶名。”
“这!”
郑清之神色一愣,旋即低声诉道:“难道就无法避免吗?”
萧凤所说之话虽是貌似谦卑,但其实话音之中却语含威胁,此番之话以郑清之之阅历,又如何听不明白?
“军国大事,萧某可不敢以全军上下而冒险。”萧凤摇摇头,也是透着决心。
到时候若蒙古大军当真威胁到了赤凤军根本存在,萧凤可不会做那宋襄公这等恪守仁义的愚笨之人,皆是为了改善整个战略态势,只怕也少不得和宋朝产生摩擦。
“这个。”
郑清之双目凝神望向眼前女子,却见萧凤此人神色坦然、目中决绝之色完全展现,便知晓对方绝不会放弃之前所行之事,不免苦笑一声,回道:“郑某明白。”
“若是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凤摇摇头,就打算起身离开此地。
凤梧府之中只有杨凤还、朱玉真两人,她实在是担心两人安全,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萧统领,不知你可否稍等一会儿?”郑清之眼见萧凤打算离去,立时出声挽留道。
萧凤皱眉,回首问道:“又是何事?”
郑清之平息内心沸腾,缓缓诉道:“今日乃是孟兰盆会,不知萧统领是否有兴致前往一观?”
随后又从石林之外走来一人,此人身披袈裟,面向甚是和善,正是这慈恩寺主持永恩法师。
只见他双手合十,对着萧凤敬了一个佛礼:“没错。今日乃是孟兰盛会,相传每到次日,地狱阎王便会打开鬼门关,到时候阴魂便会从此门进入阳间,以求能够和在世的亲人见上一面。而每当来到这日,我等便会举行无碍大会,为城中百姓念诵佛经,超生亡魂。不知萧统领是否愿意一观?”
萧凤心头一动,仔细瞧着此人,便感觉自此人体内,自有一股浩大庄严气息,虽是不如自己如日中天、气冲云霄,却胜在中正平和、气息醇厚,也是一位地仙人物。
“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侧目看了一眼郑清之,萧凤心中却在怀疑两人是否有所勾结,否则那郑清之刚刚谈话完毕,这厮便冒出来,直接截住了自己?
如此巧合之事,她可不觉得纯粹便是偶遇,只怕其后应当另有打算。
“没错。此番盛会,主事者便是永恩法师。”自后面,郑清之亦是走上前来,介绍道:“而他每次施展神威,都令城中百姓为之拜服,其中不药而愈者比比皆是,更有去灾消病之用,故此被当时之人称之为‘圣僧’。如此盛景,不知萧统领是否愿意一观?”
“既然如此,那我便前往一观吧。”
萧凤又听郑清之也是开口诉道,两人一前一后皆是带着浓厚邀请之色,更是令她无从拒绝,只好应道。
“而且先前与蒙军作战时候,我军之中多有死伤,不如就借着此番时机,也向天祭奠一下他们。让他们能够在天上也能够安宁下来,不再受这刀兵之灾。”
永恩法师噙着笑意,又是对着萧凤盈盈一拜,又道:“萧统领仁心广播,自然能够让他们安享天年。小僧这番谢过了。”
“虽是如此。但也不能忘却了凡尘之人。毕竟我等竭尽全力所谓,不就是为了这天下百姓安详太平吗?”萧凤亦是回首一拜,旋即便跟在两人身后,来到了大雄宝殿之前。
于宝殿之前,早已经是人群攘攘,一个个全都挤在了广场之上。
待到永恩法师现身之后,这些人全都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朝着广场之外蔓延开来,让人眼前就只有这漫无边际的人群,口中更是不断的念诵着佛经,所有声音汇聚一起,凝成一片浩大庄严的佛音。
正所谓人一上万、借天蔽日。
而这里,又何止上万人?
萧凤甚至怀疑整个临安城的百姓,是否都全数汇聚此地了。
见到这一幕,萧凤不免露出几分厌恶来,但一考虑身侧两人,立时便将这神色隐入眼中,未曾暴露。
郑清之却轻轻一扫,将这神色变动纳入眼中,复有诉道:“世人愚昧,不知所谓生死轮回,不过天道天理循环,哪里来的神明佛陀?所谓的圣人、佛陀,不过是往日之人心诚所致,所谓神迹、祸福之象,也不过是各有变化,若是详细一看也不过如此。然而为求心安,他们却将周遭之事置若罔闻,反而求之于满天神佛,如此行径岂不是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