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她的温柔似刀(十九)

  沉靳没有第一时间发觉自己被陆霜拉黑,在说完那句“钟指导有个老朋友病了,被检查出肺部肿瘤,他过来看看”之后,恰好有电话进来。
  等到通话结束,沉靳下意识看了看,没有新的消息提示,以为陆霜只是同往常一样,暂时消停了。
  今晚这场英超比赛直播解说是早场,结束时才十点钟。
  沉靳上次跟陆霜去的那家烧烤店还没到营业时间,于是在附近找了另一家店吃夜宵。
  钟凯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次甚至差点把热水泼到了身上。
  沉靳以为钟凯的异样,是因为老朋友病重的缘故,想宽慰两句,谁知话题说到那儿,钟凯却只轻描淡写说了句,“肺部肿瘤,不过现在还好,是良性的。”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走神。
  事实上,陆宁目前的状况,的确没有那么糟糕,良性肿瘤如果不恶化,并没有那么可怕。
  钟凯只是想起来这些年,陆宁身体一直都不好。
  当然了,换做谁犯过那样的错误,也做不到没心没肺继续开开心心生活,陆宁心思太重,身体自然不会好。
  至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钟指导明天如果没别的安排,回去看一看?”沉靳忽然问道。
  钟凯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句回去看一看,是指回去看看青训那帮小子。
  他摇摇头:“我明天中午的高铁回去。”
  钟凯垂着眸,主动换了话题,谈起沉靳去做解说嘉宾一事,聊着聊着,顺势聊起平台里的人,还状似无意提起陆霜。
  “她跟你高中还是一个学校的吧,说起来也是校友。”钟凯顿了顿,继续道,“你跟她见过了?”
  “见过几次,前阵子高中同学会,她也在。”沉靳淡淡道,没说太多。
  谁知钟凯似乎对这话题格外感兴趣,还问起了那天的同学会。
  自从提起陆霜,接下来直到结束,钟凯总会时不时往话题里,插入陆霜的名字。
  沉靳并不迟钝,觉察出异样。
  作为不知内情的人,他暂时想不到钟凯对陆霜这份微妙关心的原因,却也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吃完饭,从餐馆出去。
  马路另一侧,陆霜的车停在那里,远远看着沉靳和钟凯并肩前行。
  太阳穴那里像是有一把小锤子,持续不断地凿,让陆霜在清晰的疼痛感之余,大脑只剩一片混沌。
  她静静看着马路对面的两个男人,然后拨通母亲陆宁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听筒里陆宁的声音掩着一丝惊喜和诧异:“霜霜?”
  陆霜并未回应。
  听筒两端陷入短暂的沉默,静到陆霜能清晰听见自己太阳穴那里砰砰的跳动声,令人心中越发烦躁不堪。
  还是陆宁先开了口,“你小舅去找你了吧……霜霜,我其实还好……”
  她下意识以为,陆霜这通电话,是因为从陆毅东口中得知她的病情,可话音未落就被陆霜打断。
  “你今天见过钟凯,是不是?”陆霜忍着那股反胃的感觉,语调出乎意料地平静。
  “……”
  陆宁张开嘴,却迟迟没能发出声音。
  她想否认,因为确实没有当面见到,可陆宁无法否认,她知道钟凯回来了,而且对方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不过,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仅仅是询问她的健康。
  陆宁也没回。
  她做了个深呼吸,正要开口解释,却被陆霜抢了先:“你跟他,是不是从来没断过?”
  陆宁心口一缩:“……”
  “不是的,霜霜,你怎么会这么想?自从……”
  自从十六年前那次,她跟钟凯的事情被丈夫宋舫撞破,两人追车宋舫,却间接害死了宋舫,就基本断了联系。
  陆宁不知女儿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却能从这份平静的语调里,听出陆霜那股极其负面的情绪,立刻接着说道:“霜霜,你误会了,我今天真的没有见过他。”
  “是么,那十六年前呢,在我爸成了植物人之后,你们没见过吗?”
  陆宁喉间一涩,忽然说不出话了。
  没见过吗?
  其实是见过的,在把宋舫间接害成那样之后,她太痛苦了。
  她虽然不爱宋舫,可谁又能做到差点害死丈夫,还能无动于衷呢?当时的陆宁,整个人都被困在了那个死局里。
  因为太痛苦,又无从宣泄,有天晚上,陆宁主动去见了钟凯。
  她那天喝了很多酒,心中苦闷至极,差点干了糊涂事,幸好彼此还保有最后的理智。
  陆宁回想起那个晚上,无法回答女儿的问题。
  而她的沉默,对陆霜而言,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答案。
  “你跟钟凯,是不是从来就没断过?”陆霜那股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觉得自己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那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快将她憋疯。
  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可她面上看起来,依然是平静的。
  成年人连崩溃都是悄无声息的,因为有些时候,甚至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
  陆宁叫女儿冷静的质问彻底问住,到最后,也只能徒劳地低声重复那两个字:“不是,不是……”
  “霜霜,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陆霜:“那是什么样?”
  陆宁喉咙里那股苦涩再度漫上来。
  在她同钟凯的关系、在她的婚姻里,她说了很多很多谎言,所以,十六年后的现在,陆宁想要诚实一点。
  可她的诚实,却让女儿形成了巨大的误解——女儿竟然误会她间接害死丈夫之后,还跟钟凯藕断丝连。
  陆宁心里顿时一阵没来由的慌乱,她紧紧握着手机:“霜霜,你现在在哪儿?你跟妈妈见一面,好不好?”
  “妈,”车内后视镜,倒映出陆霜微微摇头的动作,她红唇微微开合,挂断电话之前,只对那头轻声说了一句:“我觉得,好恶心。”
  陆宁听着忙音,刹那间脸色惨白。
  *
  吃过饭,沉靳把钟凯送上车,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陆霜。
  这次消停得简直不像她。
  沉靳解锁手机,下意识点开微信,目光蓦的顿住——他才发现,自己被陆霜拉黑了。
  就在他说完那句有关钟凯的话之后。
  出租车眼看着就要到沉靳住的小区,司机也在放缓速度,谁知下一秒,司机却听见沉靳报了另外一个地址,让他改道。
  司机显然无法理解,大晚上后座的年轻男人为何如此折腾,而且刚才也没听到后座的人接到任何电话,有什么突发状况。
  不过横竖能多赚一笔钱,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有些好奇,就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他看见那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脸色不大好看地盯着手机。
  这表情司机十分熟悉,同那些惹女朋友生气的男人如出一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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