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果不其然,接下来曲清池与乾渊尊说:“我手中的碎片是之前与赤鸿尊打斗时意外得到的。”他将镜子放在桌子上,一板一眼介绍手中的镜子是怎么来的。而在说话的过程中,他刻意用手挡住了陈生的眼睛,没有让一旁陈生的影子出现在镜子上。
乾渊尊的神情因此变得激动,他站了起来,“这真的是山河镜的碎片吗?”
曲清池点了点头,“之前偶然得到了此物,并未想好如何处理,所以才一直放在身上……也不知乾渊尊用不用得上。”
他的语气多少有点苦恼,但周围没有人指责他为何才把镜子拿出来。而且乾渊尊的这个法子也是刚说,山河镜又是神器,捡到的人想自己留着无可厚非,曲清池一开始没说也不是错处。
得到准信,乾渊尊摸着胡须真心实意地笑了。他说了一句多亏曲清池在的话,然后抬手从莲池中取来一样东西。
京彦见他拿出这样东西挑了挑眉,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忖度片刻,话又咽了下去,眉宇间因此形成一个明显的川字。
“这是?”月寒侞好奇的问。
乾渊尊拿起画卷,慢声说:“尘华卷。”
尘华卷是乾渊尊的法器,这一点世人皆知。不过因乾渊尊为人和善,近年并未用过他的法器,所以在场的人谁也不知尘华卷的具体用法。
“这尘华卷是我意外炼造出的法器。”知道旁人不懂,乾渊尊一边举起画卷,一边说:“想来诸位也知,我入尊的那时天下正乱,魑魅魍魉,山精异兽,数不胜数。而那年出鬼王,鬼王又是人心恶念所养成的厉鬼,但凡现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勾起生灵心中的魔,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那时,我为了救下被鬼王画心的人,为了收服为非作歹的妖魔,这才炼造了尘华卷。”
“其实这尘华卷没有别的用处,只是一幅能将妖魔封在其中的画。说白了,这画不过是牢狱罢了。”乾渊尊倒是谦逊,“而心魔也是魔,因此这画卷成了那年帮我解救众生的法器,只要我能拿到生了心魔之人的器物,就能以这个器物作为媒介,将对方的神识拉入画中,由画进入物品主人的心海,寻找对方的弱点,抓住对方的心魔,将心魔留在画中,把人与心魔分开。”
其他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赤鸿尊如今身死成了凶尸,属于厉鬼冤魂一类,这是有了心魔的意思。
而乾渊尊的画正好能够对付心魔!
“太好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然而声音落入乾渊尊的耳中,却让乾渊尊摇了摇头。
“未必。”乾渊尊忧心道:“我这法器是抓是困不是杀。那些被我关进画中的妖魔鬼怪并没有死。加上我困了不少人的心魔在画中,此刻画中谁的心魔都有,倒是入画人不小的阻碍。”
“入画人?”白仲原皱眉轻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拿山河镜当媒介,让我们入画去寻赤鸿尊的心魔,找到赤鸿尊入魔的原因,除了他一身怨气?”
“没错!”乾渊尊点头,朗声说:“以山河镜为起点,我们明日去赤鸿尊那处,将画放在赤鸿尊的面前,引他神识入画,从他神识寻他过往,如此一来既能知道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也能找到赤鸿尊的死因,看看如何能够解开赤鸿尊的心结。”
“只不过此事有危险,以往我收心魔入画,都是直接将心魔与原身分开,并未去画中查看,也没有想过除去画中心魔的执念,因此这些年来我在尘华卷中困了不少妖魔,所以你们此去必然会遇见妖魔拦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因此去的人无论是意志力,还是实力都必须远超常人。”
而在场的人都想要知道赤鸿尊的秘密,虽是知道前路艰辛,但谁都不想放弃。如此一来,自然无人想去陪乾渊尊困住赤鸿尊。
可没有人陪乾渊尊根本不行,就算乾渊尊能够制服赤鸿尊,可他也没有办法一边使用画卷,一边制服赤鸿尊,一边还要击退山河镜。
因此他必须找人陪同。
可场上却只有两个人愿意与乾渊尊同去。
这两个人一个是白仲原,一个是曲清池。
京彦虽是没有出声,但心中打的是师父去哪儿他去哪儿的主意。莫严身份特殊,现在无人想杀赤鸿尊,自然无人想要他插手。众人都害怕天雷落下,焚夜卷以及赤鸿尊的死因从此再无了解的可能,所以他们自动自觉的排除了莫严前往的可能。
乾渊尊偷偷看了一眼沉默的陈生,一直以来话都不少的枢阳尊此刻倒是安静下来,说什么也不松口留下。
乾渊尊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思来想去,说:“圣峰首座,你去入画。”
曲清池一愣,好似想不通为何乾渊尊不让他留下。
乾渊尊说:“实不相瞒,我这画中魅与成魉都有,我怕一般人去,到时候被魅迷惑,引出心中贪欲,成为魅的食物,徒增死伤。因此我在此说一句,修为不高的人,贪念过重的人,我不赞同入尘华卷寻心魔。”
乾渊尊很了解场上众人的心思,说完这句又说:“但若要诸君不入,想来诸君怕是心有不甘。因此,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可上前,不怕死在尘华卷中的可上前。至于赤鸿尊和山河镜……便交给我和白公吧。”
白仲原点了点头,并无怨言。
“还有,入画之后最好组队莫要单走。”乾渊尊事无巨细的叮嘱了一番,最后说:“京彦,你也跟去。”
京彦错愕,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不能走!”他担心他走了这里只有白仲原与乾渊尊,两人应付不来。
乾渊尊见他这样却轻笑一声:“你师父虽是不敌赤鸿尊,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尊者,岂会让人轻松击败?再说,你自幼性格古怪,想来那些鬼魅迷惑不了你,你去也是多加一些胜算。”
京彦听到这里哑口无言,就算想留下也不好留下。
“秋水君不必过分挂心,”曲清池倒是极会,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等一下回去,我会送封信回小圣峰,让师父过来帮着看顾些。”
因他这一句话,京彦多少看他顺眼了不少。
乾渊尊也不推让,当下点头说好。
正事说完,乾渊尊将脸移到陈生这边,和颜悦色道:“陈小友,这条鱼好生威风,不知是小友从哪里找来的?”
“机缘巧合罢了。”陈生不欲多说,而在这个修士遍地走的世界里,人间最不缺的就是他这种故弄玄虚的人。此刻要是他不想说清,可以用神秘莫测来装扮自己……
乾渊尊闻言不在多问。其实京彦回来之后便与他说过陈生是往生之人,而世间生灵众多,能够逆天改命,能够比常人多活一世不是靠运气,而是靠机遇,看天许不许。
天道若许,才能说陈生有这个运气。说明陈生之所以能重生,是因为天道想让陈生归,因此像是京彦与乾渊尊这样地位的修士,一眼便知道陈生日后肯定会有一番造化。而且天定之人运势旁人不可改,所以就算他知道陈生是往生之人,也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修士都属于天道一支,正派修士最讲究的就是顺应天道。
而他们的这种心理,则成了陈生最好的挡箭牌。
但问不出来不代表不好奇,修士在此之后一直都在打量陈生,看着看着,有些修士便觉得陈生的身形似乎与那个跟他们一起参加择生期,轻松破了三个阵法的高人很像。
仔细想想,参加择生期那时,那位在农田的高人就是以凡人之身出现的。只不过当时众人见他本领不凡,以为他是故意隐藏真身,并未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可如今一看陈生,他们心惊肉跳的发现两方可能有些关联,目光也因此变得怪异。
陈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这事结束之后他猛地起身,向乾渊尊拜了个礼,之后便带着莫严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严出去的之后一直盯着陈生的脸,好似陈生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动作。
陈生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莫严想了许久才说了一句:“龙不现世。”
陈生“啊”了一声。
莫严表情奇怪的说:“你知道吗,天主是与鲲同样大的天龙,子民是海龙山龙。龙族是天主的亲卫,在天尊一战中是为天主方的主力军,因此他们从不与旁人来往,因为他们的君主是天主,与世人来往,会被视为不敬天主。”
“现在住在北海的龙族是薄霜天尊的子族,薄霜天尊在天尊之战没少为天主出力,因此尊荣要比其他人高。”他越说表情越奇怪,“所以云城的狐狸都知道,龙的意义对于天主来说并不简单,也没有一条龙能背弃天主这个君主,为自己挑选另一个主人。为何你能在家中养下一条年鱼?”
莫严现在所说的事情只有云城天狐知道,这还是莫严闲极无聊,翻看云城的记录才知道的往事。
天主一代距离现今世人的生活太远了,上古秘闻世人通常所知不多,若不是天狐是天主的子族,想来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而北海龙族之所以避世,就是因为他们眼中只看天主,不望众生,不能自降身份丢了天主的颜面。
也可以说,天狐一族一直有人监视北海,知道若有一日龙族出,说明是天主来了凡间。因此,龙是天主的臂膀,是天主的代表,只能为天主而动。
陈生装作吃惊,“还有这事?”他“啧啧”两声:“这鱼跟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想来自己也不懂。”
他给鱼和自己找了个借口,唉声叹气地说:“仔细想想,这就是一条一无所知的大草鱼,怎能跟其他正统出身的龙族相提并论?想来它如今听我的话,不过是因为它目前还是条鱼,估计等日后飞升成龙,也就不会愿意留在我的家中了。”
话音落下,陈生脸上一道黑影飞过,面前多出了一条大尾巴。
金色的鱼尾如同扇面一般,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陈生的脸上,轻松的将陈生打翻在地。
似乎还不解气,年鱼打飞自己的饲主,飞出陈生的身体,出现在一旁门柱上,一脸鄙夷的朝陈生吐了口口水。
它吐口水的样子不知是跟谁学的,流里流气的就像是个地痞。明明只是条鱼,却总有一种硬汉兄贵的凶恶神情,怪异的要命。
“……”莫严,一个腼腆温柔的小天孙,今日之前,从没见过像是悍匪一样的凶鱼。
总觉得说的不对会被鱼尾打死。莫严一边小心地去扶起陈生,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陈兄慎言。”
陈生捂住脸,一脸复杂的闭上嘴,心说麻烦都是自找的,他只能忍着。
想当初重生归来,陈生心中不安,于是想到了上一辈子和曲清池在一起的见闻,知道有一条年鱼修炼多年,只差跃过龙门便可化作真龙。可它时运不济,那时薄霜天尊不知是不是在耍性子,龙门千年不出,气得这条鱼硬生生的修出了心魔。之后为了避免成魔难堪,在入魔前夕,这鱼性烈自杀了……可它死后执念不散,竟是又开始修炼,一练多年又成了前龙……
陈生听到这个故事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曲清池闲的没事,非说他有一条鱼,也要给陈生一条鱼。陈生在他身边多年,就没见鬼他身边有什么鱼,但他敌不过曲清池执着,最后到底是同意了养鱼。
之后没过多久,曲清池就把这条鱼送给了陈生。而陈生回来后,便想法子找到了这条鱼,承诺会让鱼成龙,这才得以将年鱼养在家中,当做——防身利器。
只不过这事说来话长,说来话长的事陈生一般都喜欢长话短说。而短的说法就是——不说。
他被鱼吐了一路的口水,为了避免鱼和他倒霉,陈生特意在鱼吐口水的时候让小天孙走在另一侧。他们两人虽是一同归家,但一个走左,一个走右,像是两个离了心的怨侣。等回到家中,鱼终于放过了陈生,陈生被它吐了一路的口水,迈入大门的那一刻立马叫陈五烧水,不多时便躺在屏风后泡了一个澡。
身心俱惫,陈生感受着温热的水轻抚疲惫的身体,享受的往下沉了沉,拿着手帕盖住脸,小声叹了口气。
白皙的手抓着一只被衣服埋起来的狗,曲清池坐在屏风的另一侧,食指按住了小奶狗的头,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他把手放在奶狗的头上,轻轻点了三次,不露情绪的想了许久,最终放下了奶狗。
扔开端肖雪,曲清池将头靠在了屏风上,抬手玩起了盏目,一开一合的不知在想什么。
细微的声响传来,陈生猛地坐起,拿下了脸上的帕子,瞪着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看向屏风处,剑眉微皱,身体紧绷的宛如拉满的弓。
等看清屏风后模糊的影子,身体僵硬的陈生在心中骂了一句悄然到访的曲清池。
他本以为曲清池不会来的这么快,还以为此刻在房间的是旁人,因此心跳的速度有些过快。
第75章 调戏
因方才得罪了枢阳尊,陈生不得不多想。
其实在察觉到房中有人的那一刻他很紧张,但好在出现的是曲清池。
不过这个所谓的“好在”停留的时间不长,陈生很快意识到,以他如今的情况,曲清池出现在房间里的危险不低于枢阳尊……
重新坐回原处,陈生用余光瞄着曲清池,装作淡然:“不要在我沐浴的时候闯进来。”
无视一旁昏过去的奶狗,曲清池把玩盏目的动作一顿,虽是“嗯”了一声,但拉出来的长音不是表达他知道了,而是困惑不解的反应。
这个反应可不像是他平日会有的反应。
陈生奇怪他的改变,扭过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很快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说:“利用择生期,将天南地北的修士都召集过来。利用赤鸿尊,让所有人都关注这小小的望京,将目光放在千年前的旧事上,走入你布下的局。”
“把郭子叫来的理由也很自然,既得了好的名声,也全了你的心意,你还在不满什么?”
听到他的提问,曲清池的眼睛往上移动,玉面上带着几分冷意与困惑,人就像是冬日窗前的猫,慵懒中又透露出几分薄凉的味道,既要漫不经心地观察四周,又在心底存了几分不想加入的厌弃,十分矛盾。
完全不像是目的达成的人。
他的情绪未免太过奇怪。
想知道他在不满什么,陈生格外固执的等待他的回答。
曲清池语气虽是轻柔,但话里的不满几乎要溢了出去。
“太容易了,算计时满心亢奋,得手后又觉得有点寡淡。总觉得,”他甩手将盏目扔在一旁,听着啪啦的声响,冷声道:“兴趣减半。”
陈生顿了顿,骂了他一句:“有病。”
其实这个念头曲清池上辈子也曾有过。
曲清池是追寻危险刺激的恶徒,与人博弈,他享受互相厮杀的乐趣,他不喜欢过于顺利的单调,也敢承受失败的后果。
这点与陈生不同,陈生是习惯事前布置好一切,绝不想要途中出现意外,喜欢一开始就死死压制住对手,不让对手有翻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