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贴身丫鬟

  “嘶——”
  全身像是被重物狠狠凿过一般前胸扯着后背地疼。
  言楚楚睁开眼,天空很蓝,身下很软。
  等等。
  软?
  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压在薄卿欢身上。
  言楚楚把回忆倒带了一下,她记得最后一刻,薄卿欢真的听了她的违心之言松开手让她掉下了悬崖。
  掉下来的分明是她,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赶紧从他身上挪开身子,言楚楚晃了晃脑袋,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之后蹲下来,伸手探了探薄卿欢的鼻息。
  还好,没死。
  “喂!”言楚楚拍打了他的脸片刻,“喂喂喂,醒没有?”
  薄卿欢全无反应。
  言楚楚准备加大力道,可转念一想,薄卿欢性子虽然不怎么样,为人也不怎么样,但这张脸还是天下间少有的,万一被自己这么一打给打肿打废了,岂不遗憾?
  想到这里,言楚楚悻悻缩回了手。
  “好吧,看在你以后背做人肉垫免我受伤的份上,本姑娘就回报你一次。”
  慢慢将他扶起来,言楚楚用了好大劲儿才将他给弄到后背上背着沿河岸一直走,一边走一边骂:“什么破玩意儿,这种时候,不该是男人先醒来照顾女人,然后女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好感增强最后以身相许美谈一桩么?怎么一到我,就全都反过来了?”
  脑袋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耳边有清凉声音传来,“平日里少做梦,梦做多了影响智力。”
  薄卿欢这是……醒了?
  言楚楚心虚地眨眨眼,脚步顿住。
  “站着做什么?”薄卿欢鼻息微弱,语带不悦,“继续往前走。”
  言楚楚回过神来,马上皱眉,“你既然醒了,怎么不下来自个儿走,你自己多沉你不知道?”
  “本座对这种问题没兴趣,你知道就行。”
  磨了磨牙,言楚楚抗议,“我背不动了!”
  “背不动那就抱。”薄卿欢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要求有多无耻,“本座不介意你换着来。”
  “凭什么!”言楚楚险些大力将他给甩到河里去喂鱼。
  “救你一命,本座腿受了伤,你报答的机会来了。”
  受伤?
  言楚楚下意识垂眼,果然见到他耷拉着的左脚脚踝处有斑驳血迹,看来不似在作假,是真受伤了啊?
  暗暗叹了一口霉气,言楚楚心中嘀咕,之前摔下来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完全没看到他是怎么救了自己的,真是一点感动的感觉都没有。
  “想感动得大哭一场的话,请先寻个能避雨的地方让本座歇会儿。”
  见她站着不动,他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很烫,隐隐有发高热的迹象。
  言楚楚刚生出的一丝丝感动瞬间化为虚无,抬头看了看天,方才的湛蓝逐渐被乌云覆盖,山雨欲来。
  “你这么沉,我又这么慢,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言楚楚望着两岸光秃秃的悬崖峭壁,语气幽怨。
  “把你聒噪的本事用在寻路上,咱们或许会快很多。”他道。
  “薄卿欢!”言楚楚沉下脸来,一本正经。
  “嗯?”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嗯?”
  “你嘴很贱。”能不能先搞清楚,现在她才是掌握决定权的那个人,一个不高兴,她可以把他扔在这鸟不拉屎的悬崖底自己去找出路的好么?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讨好她以期让她心一软顺便把他安全带出去么?
  “你的直觉还是那么敏锐。”他毫不吝啬地夸她一句。
  “……你下来!”
  言楚楚不干了。
  “背不动了,打算抱着本座走?”他语气淡淡,理所当然,“本座有洁癖,不喜欢被人触碰,不过,看在你态度勉强算诚恳的份上,本座会考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照顾好本座的机会。”
  这人的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来?
  言楚楚气结,她算是明白了,与这个人斗嘴,她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闷着头背着他继续往前走,不多一会儿,河流分支,到了岔路口。
  言楚楚扫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问他:“走哪边?”
  “随便。”薄卿欢比她更有气无力,他的高热还在持续,脸颊烫得似火烧潮红一片。
  胸膛灼热的温度传到了言楚楚的后背上。
  言楚楚惊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烫?”
  “被你这龟速给气的。”他道。
  “你是不是,发烧了?”言楚楚自认为还是很善良,起码不像他这样一张嘴就全是毒,不毒死人不罢休。
  “知道了还问?”他蹙眉,“快些走,否则一会儿烧死了,你报恩的机会就没了。”
  好吧,看在他高热的份上,她不与他一般见识。
  选择了左边这条道,言楚楚又走了好远,地势逐渐开阔,一片茂密的树林落在视野内。
  言楚楚犹豫了一下,“那什么,咱们今晚是不是得在树林里找地方歇脚了?”
  “本座饿了。”
  他的语气像大爷在命令婢女。
  “我也是。”言楚楚顺口道,末了,吞吞口水。
  她已经嗅到了树林里传来的香甜诱人熟果味。
  这个季节,成熟的野果很多。
  “本座要吃鱼。”
  大爷继续命令。
  言楚楚:“……且不说一会儿就快下雨了,就算不下雨,眼下也快天黑,我上哪儿给你弄鱼吃去?”
  偏头看见河里有鱼儿因为山雨欲来的憋闷跃出湖面,咳了两声,她改口道:“重要的是,我厨艺堪忧,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哪敢委屈你。”
  “本座是个很会将就的人。”薄卿欢道:“比如说眼下这种情况,本座高热,味觉暂时不那么灵敏,本座就可以将就着吃几条你做的鱼果腹等你找到出口。”
  言楚楚呵呵笑,“那你还真是挺能将就的。”
  薄卿欢不语,显然默认。
  背着他走了这一路,她早就累得半死,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抓鱼?
  心中千百个不愿意,言楚楚连哄带骗,“大夫都说,病人不能吃太过荤腥的东西,否则对恢复没帮助的,我见你烧得只剩半条命了,还是吃得清淡些好,比如说,野果之类,挺适合你。”
  “嗯。”他顺承着点点头,“大夫还说了,病人需要补身子,咱们目前的情况,你也只有鱼拿得出手了。”
  “我都没火,怎么给你做鱼?”言楚楚怒,眉头皱成一团。
  “钻木取火你没学会?”
  “一会儿干木都被雨淋湿了,怎么取火?”
  “如果你再慢一点,等到下雨再过去的话,大概只能用嘴吹干。”
  言楚楚不服,“要不,换你来背我这么长时间试试?我能坚持走到这里,那都已经是奇迹了好不好?”
  “那你再努力一点,赶路的速度快一点,兴许就能创造下一个奇迹了。”他淡定而缓慢地道。
  言楚楚牙齿都快磨平,什么怜香惜玉,什么感恩戴德,若能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出现奇迹了!
  言楚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着这么沉的人走到树林里的,她只知道放下他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就此躺下两眼一闭美美地睡过去。
  薄卿欢寻了一方干净的白石,黑着脸一脸嫌弃地脱下外袍垫坐在上面,保证不会脏了贵体以后,脸色才逐渐阴转晴。
  言楚楚从来不计较这些,直接一屁股坐在满是松针的地上,往后一倒,闭上眼,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本座饿了。”
  相较于怜香惜玉,他比较关注自己的胃。
  言楚楚掀开一丝眼缝,看到树林上方的乌云慢慢消散,原本山雨欲来的天空竟扯出一抹凄艳的夕阳来。
  看来是不会下雨了,连老天都在帮他要鱼吃?
  言楚楚心中郁闷,坐直身子,“要不这样好了,我去抓鱼,你去捡柴,等我把鱼杀了洗干净带回来,想必你也生了火,这样比较省时省力,你也不用等很久才吃上鱼,怎么样?”
  薄卿欢看她一眼,点头。
  言楚楚突然想起薄卿欢的脚踝处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还发了高热,她抿抿唇,“还是算了,你就在这儿坐着吧,我去捡柴来给你钻木取火,再去抓鱼来烤,好吧?”
  薄卿欢没说话。
  言楚楚算是败给他了,泄了气,“那你到底想要如何嘛?”
  他从腰间取下制作精良的绣春刀递给她,“拿去,杀鱼用。”
  言楚楚唏嘘,“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把绣春刀给弄丢,也是个人才。”
  薄卿欢声音略淡,“这是象征锦衣卫身份的物件,一旦弄丢,罪过很大。”
  言楚楚心思一动,凑过脑袋去,“那你摔下来的时候,是想着护绣春刀,还是护我?”
  薄卿欢轻轻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顿觉无趣,言楚楚撇撇嘴,“算了,当我没问。”
  原以为他是为了她才会跟着摔下来的,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在松手之后发生了意外而已。
  那她感动个屁!
  接过绣春刀,言楚楚很快去了河边。
  抓鱼摸虾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再加上有薄卿欢锋利的绣春刀可用,她很快就抓了三条肥鱼宰杀清洗好以草结绳拴着提回来。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薄卿欢不仅捡了好大一堆干柴点了火堆,还把烤鱼的架子都准备好了。
  摸摸鼻子,言楚楚咕哝,“效率要不要这么高?”
  虽然声音小,但对于听力高于常人的薄卿欢来说,要听到也并非难事。
  “若是按照你的办事效率,本座大概能饿晕十次。”
  怎么不直接饿死你!
  言楚楚暗中瞪他一眼,转而看向他的脚踝处,血迹比之前更甚,说明方才牵扯过伤口。
  “你……要不要紧?”
  到底心软,看到他受伤,她终是狠不下心与他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高热加上受伤,不用想也知道多难受,能坚持到现在不昏迷,他再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薄卿欢眼风清清淡淡扫过来。
  言楚楚马上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马上给你烤鱼。”
  大概是满意于她的觉悟,他难得地没出言损她,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言楚楚走到火堆旁把三条鱼串好放上去烤,她刻意往他旁边一坐,“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伤口?”
  薄卿欢没理她。
  “喂!你别不识好人心啊!能让我这样关心的,除了我爹和我哥,你还是头一个呢!”言楚楚盯着他阖着双眸时岿然不动的模样,忽然发现他安静下来的时候特别魅惑人,尤其是现在,冷艳妖娆的面容因为高热而染上不正常的潮红,仿佛饮了百年老窖。
  心神一荡,言楚楚咳了两声,“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正好我能省些力气来睡觉。”
  薄卿欢缓缓睁开眼,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鱼烤糊了。”
  “啊?”
  言楚楚大惊,赶紧起身去查看,方才与他说话,竟忘了火上还烤着鱼。
  将鱼翻了个面,她借着火光仔细查看了一番。
  还好,只是糊了一点点,并不影响整体美味。
  鱼烤好以后,言楚楚问:“你要吃几条?”
  薄卿欢道:“三条。”
  “三……?”言楚楚顿时噎住。
  她就只烤了三条好不好,他全吃了,那她吃什么?
  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小精良的匕首递给她,他道:“把每条鱼的鱼头下两寸左右脊背部的那块肉剜下来给本座,其余的,全给你吃。”
  “这么好?”
  言楚楚虽未出身富贵人家,却知道鱼头下两寸左右脊背部的那块肉是富贵人家的吃法,不过对她来说,果腹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哪个部位比较好吃,对她来说,那都没什么区别。
  按照薄卿欢的要求,言楚楚把第一条鱼的那块肉挖了下来递给他。
  薄卿欢接过,缓缓将鱼肉塞进嘴里,连吃相都能魅惑人。
  言楚楚全程观看完,待他吃完,又给挖了第二块,第三块。
  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姿态,吃相虽然优雅,但言楚楚感觉不到香味。
  仿佛这个人吃东西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
  看着剩下那三条残缺不全的鱼,言楚楚抱起其中一条开啃,尔后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少了调料,但不可否认她烤鱼的技术还是有的,味道不错。
  “你不觉得你那样吃东西一点香味都没有吗?”言楚楚一边吃,一边歪着脑袋打量他。
  薄卿欢没理。
  言楚楚又道:“你看,像我们这种在乡下长大的人,就喜欢大口吃肉,我就觉得挺香。”
  说完,她把自己啃过的那条鱼递过去,“你若是不信,啃一口试试?”
  薄卿欢低眉看着被她啃过一口的位置,有些皱眉。
  言楚楚马上反应过来,翻过另一面给他。
  薄卿欢仍在迟疑。
  “你快啃一口试试嘛!”言楚楚莞尔,“虽然你吃的那个部位本身比较有营养,但像你那样吃,大抵是没什么味道的。”
  薄卿欢看着近在咫尺的这条金黄烤鱼,火候控制得很到位,成功锁住了鱼儿的肥美。同样是鱼,她递来的这个,似乎闻起来味道更好。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低下脑袋,张开嘴巴咬了一小口。
  “小心刺。”言楚楚唇角微弯,温声提醒。
  他垂下眼睫,口中慢慢咀嚼,脑海里却是她背着他从两人坠落的地方一边埋怨一边走的样子,是她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有……她开心地拿着没有调料的烤鱼大口吃的样子。
  本来没什么食欲,他却因为她那个不怎么优雅的吃相给勾出了馋虫来。
  “是不是比你方才吃的那个有味道?”
  言楚楚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她发现这个人难得的再一次脸红羞赧了。
  娘耶,竟然两次撞见他羞涩脸红,不就是吃个鱼么?这个人脑袋里在想什么?
  暗自撇撇嘴,言楚楚不想去深究这种问题,继续啃鱼。
  她肚量小,吃了一条已经半饱,第二条下肚以后,她对第三条已经彻底没了食欲。
  看着自己辛苦烤出来的鱼,言楚楚有些舍不得扔掉,于是问薄卿欢,“你还吃不吃得下?”
  薄卿欢摇摇头。
  言楚楚嘀咕,“那怎么办,我这么辛苦抓鱼又烤鱼,难道直接给扔了?”
  薄卿欢投给她一个“那是你自己的事儿”的眼神。
  言楚楚恨恨,“你不是说你很能将就的吗?怎么不将就着把最后一条给吃下去?”
  薄卿欢毫不客气地道:“已经将就了四口,极限了。”
  言楚楚双目圆瞪,“我烤的鱼,有那么难吃吗?”
  “你吃了两条你不知道?”他反问。
  言楚楚气得跺脚,“爱吃不吃,好心当成驴肝肺,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要是我不背你,你现在怕是早就喂野狼了。”
  嘀咕完,她扬起手,准备把最后一条鱼给扔出去。
  “等等。”他道。
  言楚楚动作一僵,“干嘛?”
  “先放着。”
  “你不是不吃了吗?”
  “本座是不吃,但保不准你半夜饿。”
  这是在……关心她?
  眨眨眼,言楚楚鬼使神差地把烤鱼放回去,将烤鱼的架子撤离火堆上方,安置在距离火堆三四尺的地方,既不会烤糊,也能保温。
  这一切做完,言楚楚就觉得一阵困意来袭,她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抓了大堆干燥的树叶铺展开,看了看老僧入定般的薄卿欢,身子一歪,往树叶上躺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是被火堆里燃烧树枝的哔啵声吵醒的,悠悠睁开眼,薄卿欢坐的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言楚楚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定睛再看,那块洁白的石板上的确没有薄卿欢的身影,而他的披风正盖在她身上。
  眼瞳微缩,言楚楚这才猛地想起那个人除了受伤之外,他还中了毒!
  瞬间懊恼起来,言楚楚满心自责,都怪自己之前情绪不稳,完全没想起来他伤得很严重,中毒也很严重。
  马上站起身来,她利落地将他的披风披在自己肩上系好系带,又去火堆旁找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裹上松脂点燃,她嗅觉灵敏,循着薄卿欢身上独有的涩涩青荇味而去。
  然后她走出树林的时候,发现他昏倒在河边。身上的衣服被河水浸湿了大半。
  一瞬间脸色全变,言楚楚赶紧扔了火把,二话不说将他扶起来,先探了探鼻息又掐了脉搏,好在仍有一息尚存。
  下意识低眉,瞧见他中毒的那只手掌心鲜血颜色变浅了,但掌心多了好几条狰狞的划痕。
  不用想也知是他之前自己点了穴道不让毒性扩散,然后趁她睡着以后悄悄过来河边,用匕首将手掌心再划上几刀把毒血全部放出来。
  毒血是放得差不多了,但他也因为高热碰了冷水而彻底陷入昏迷。
  这一刻,言楚楚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反正除了疼还是疼,漫无边际地疼。
  “真是蠢死了!”言楚楚一面把他弄到自己背上背着,一面骂:“你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大活人的吗?疼了痛了,也不懂得叫我一声?都伤成这样了还逞什么能?薄卿欢,在我面前示弱,我不一定会笑话你的,或许,我还会觉得你很可爱,可是现在,你活该可怜没人爱!”
  没有人回答她,周遭很寂静,只余她踩着河边碎石往前走的“咯吱咯吱”声响。
  她走得很急,没用多久就回到火堆旁。
  把他放在自己刚才睡过的树叶堆上,言楚楚站起身来举目四望。
  眼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退烧。
  对了,车前草!
  言楚楚以前在沧州府的时候,她爹也会捣鼓些中草药给家里备用,她跟着学了点皮毛,起码会认草药,勉强识得几种草药的药性。
  车前草性凉,味甘淡,正是清热拔毒的好东西。
  再次打了火把,言楚楚顺着林子找了几圈,采了三株车前草。
  回到火堆旁的时候,薄卿欢还在昏迷,他原本剔透如冰晶的面容此时只剩满脸潮红,额头烫得可怕。
  言楚楚拿起匕首,准备把车前草剁成泥取汁。
  然后问题来了。
  在如此有限的条件下,她要如何把车前草的汁水聚集起来并送到他嘴里?
  坐在他旁边,言楚楚一直在犯难。
  思来想去,她都只能想到一种办法:用嘴喂。
  这个想法一出,言楚楚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万一他醒来后知道自己用这么龌龊的方式给他喂药,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猥亵他?会不会直接用绣春刀把她的皮给剥下来?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言楚楚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忍不住想要离他远些。
  可看到他因为高热和和中毒而难看的脸色,她又开始心软。
  也罢,喂就喂,她都敢牺牲初吻这么救他,若他反过来恩将仇报,那她就跟他拼了!
  打定好主意,言楚楚拿着三株车前草再次去了河边清洗。
  又在河岸旁找到了一片宽大柔软的树叶,她把树叶卷了一下弄成锥子状,能盛水,左手拿着车前草,右手拿着盛了水的树叶,她缓慢朝着火堆方向走。
  到的时候,正瞧见薄卿欢眉心紧紧聚拢,梦中似乎不安生,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
  言楚楚把车前草放在一旁干净的地方,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两边脸颊迫使他张开嘴巴,再小心翼翼地把树叶里盛的水给他喂进去。
  喝了水,薄卿欢总算消停了些,眉心慢慢舒展开来,继续沉睡过去。
  言楚楚把车前草拿过来,用匕首斩断以后塞进嘴里咀嚼,待出药汁的时候倾下身子,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的,灵舌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慢慢将药汁推送进去。
  这种事,言楚楚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干,还没喂完,整张小脸就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得诡异。
  薄卿欢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的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干燥的唇突然覆上了两片柔软,凉凉的,软软弹弹的,触感极好,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了舔,舌尖触及处是一阵接一阵的苦涩。
  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薄卿欢皱了皱眉,却发现苦涩过后,口腔里只余一阵甘甜味。
  他倒是昏迷可以随意耍流氓,反观言楚楚,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本就是给“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的意中人用嘴喂药,脸红心跳自是不必多说,可谁能想到,本该沉睡不醒的他会突然探出舌尖,不偏不倚舔中了她的唇,这样的撩拨,让她一张脸烫得快要烧起来。
  然而下一刻,她就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什么脸红心跳,全都化作烟云散,消磨殆尽了。
  因为,她看见他在撩拨了她之后,眉心蹙拢,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来。
  连睡梦中都这样嫌弃她?
  双手狠狠捏着他两边滚烫的脸颊扯了扯,“薄卿欢,你再敢嫌弃一个试试,信不信本姑娘把你脸都给撕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他以为她很想这样乘人之危?
  他以为她非他不可?
  薄卿欢方才觉得嘴巴里的苦涩变成甘甜很神奇,就感觉到两边面皮被人用力又揉又捏,跟捏包子似的,他心中暗恨,奈何拼尽全力也没法睁开眼,只好先把这笔账给记下。
  言楚楚揉捏了半晌,终于解气了些,往旁边一坐,顺手从衣服上扯下一根长布条来动作轻柔地帮他包扎好手心,又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脚踝上的伤口,发现伤口有些深,是摔下来的时候被锋利的石块所划伤。
  想到他给自己当了一场人肉垫,言楚楚轻哼,“算你走运,遇到本姑娘这样心善的人,否则,我就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喂野狼!”
  说完,她再次点了火把去林子里寻了几株止血草来凿碎,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进行包扎。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言楚楚才终于撑不住眼皮,歪倒在一旁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林子里鸟鸣声清脆,听来悦耳。
  伸了个懒腰,言楚楚坐起来,发现薄卿欢不知何时又坐到他昨天的那块白石上去了,正蹙着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怎么回事?
  言楚楚心神一震,这厮该不会盯了她很长时间了吧?
  她赶紧在脑海里回想着自己睡觉会不会打呼噜流口水,会不会乱动乱踢睡姿不美。
  可她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就算会打呼噜流口水,也没人告诉她。
  “你……”言楚楚斟酌着开口,“你的尊眼,能不能往别处挪挪,别老是盯着我行不行?”
  他难道不知,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一个刚起床的姑娘是很不礼貌的吗?
  “本座的脸为何又肿又疼?”
  半晌,他问。
  言楚楚一噎,抬目望去,果然见到他褪去高热潮红后的白皙面颊有些微肿,她想起那个地方昨晚被她又揉又捏。
  咳了两声,言楚楚正色道:“据说脸皮厚的人都会这样,你习惯就好。”
  薄卿欢凝眸,“本座嘴里有草药的味道,你是怎么喂的?”
  “就……那么喂的呗!”心有些虚,言楚楚不觉垂眼,没敢直视他。
  薄卿欢伸手抚了抚唇,那个地方似乎还残余一种不属于他本人的温度和馨香。
  狐疑地看了言楚楚一眼,他欲言又止。
  言楚楚一阵头皮发麻,“别告诉我你又饿了!”
  她可没打算今天也留在这里烤鱼吃,找到出路才是她目前最想干的事。
  “你不说,倒还不饿。”他慢悠悠道:“你一说,饿了。”
  “……滚!”言楚楚死瞪着他,晚上睡觉,连梦里都在嫌弃她,白天又想事事赖着她?难怪会脸疼!
  薄卿欢看着她,神情很认真,“本座听说,你肚子里怀了孩子,说个话还这么用力,也不怕流产?”
  言楚楚黑脸,“什么孩子,你在做梦吧?”
  要不是为了阻止他接近顾乾,她能编出这么荒诞不经的言论来?
  不过……从此之后,她的名声可就全毁在他手里了,所有的锦衣卫都知道他们已经上过床,就算她再想否认都无可能。
  薄卿欢挑了挑眉,未语。
  言楚楚没好气地瞅他,“哎,你好些了没,若是好了,咱们一会儿就得穿过树林去找出路了。”
  薄卿欢想了想,“怕是,还得麻烦你背出去。”
  “把你扔出去行不行?”言楚楚切齿,这脸皮,简直能比得上城墙了。
  “本座认得路,你不背,那就一个都别想出去。”他道。
  “你认得路?”言楚楚呆愣片刻,“这可是东璃境内,莫非你来过?”
  薄卿欢没答话。
  言楚楚猛地想起来她曾经听到薄卿欢与尹相思的谈话,知道他和尹相思的关系。
  这两人既然是亲兄妹,那薄卿欢就是东璃人。
  那么,他来过这里,似乎也不稀奇了。
  “你真的能找到路?”言楚楚问。
  薄卿欢反问:“你到底背不背?”
  “背!”只要能早些出去,她就再牺牲一点也无妨。
  在她没看见的角度,薄卿欢唇角翘了翘。
  言楚楚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身,“上来吧!”
  薄卿欢倒也不客气,直接趴在她背上。
  言楚楚双手撑地,缓了好久才站起来。
  亏得她有内力撑着,否则从昨晚到现在,她的精力早就耗光了,怎么可能还背得动他?
  “走哪里?”言楚楚四下扫了一眼,有些迷茫。
  “西南角,有一条隐蔽的小路。”薄卿欢道:“顺着那儿走。”
  “哦。”
  言楚楚背着他直奔小路,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穿过树林,然而抬头一看,两边还是看不到顶的山崖,根本看不到什么出路。
  “喂!你是不是记错了?”言楚楚幽怨道:“这哪里是什么出路,分明就是死路一条好不好?”
  薄卿欢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稍稍抬头观看了一眼,笃定道:“往前五里,遇岔路左拐。”
  听这意思,他好像真的来过。
  言楚楚合计了一下,左右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姑且就信他一回。
  于是背着他又走了五里,果然见到岔路口。
  这一回,言楚楚不再质问了,想也不想选择了左边的路,这是条小路,越走越开阔,隐约有潺潺流水的声音传来,更有几种混合草药的药香味传过来。
  “咦……”言楚楚走了一会儿,顿住脚步,惊奇地道:“前面竟然有人家?”
  薄卿欢素来平静的眸子微起波澜,命令,“往前走。”
  “可是不行啊!”言楚楚犹豫不决,“咱们就这样过去,万一不受主人家待见怎么办?”
  薄卿欢直接道:“你站在这里不过去,主人家也不会待见你。”
  言楚楚忍住将他扔下去摔死的冲动,背着他朝着竹楼走去。
  这是一处极其清雅的所在。
  主人家用竹节引流,将清澈甘甜的山泉水引到了竹楼外。
  房屋以篱笆围成小院,小院里开垦了几块荒地,种植了各种蔬菜,房屋后面是一片药田,篱笆外,几只鸡在悠闲地游走找虫吃。
  一个青衫小童正拿着锄头在地里除杂草,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他忙推开篱笆门走出来,一眼见到言楚楚背上的薄卿欢,喜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言楚楚一愣,偏头问薄卿欢,“你们认识?”
  薄卿欢不答,直直看向那小童,道:“我爹有事交代,让你去东璃盛京找他。”
  小童抓了抓脑袋,一脸茫然,“驸马爷有说过什么事儿吗?”
  “没说。”薄卿欢道:“这里到盛京,一个来回得好几日的光景,你若是不抓紧时间,大概来不及了。”
  小童脸色微微变。
  薄卿欢又道:“你尽管去,这几日,本座会替你看管好菜园子和药田。”
  小童终于放下心来,回房收拾了东西拿着出来,又好生委托了薄卿欢一番才决然离去。
  言楚楚把薄卿欢背到房里,扶着他在藤椅上坐下,才问:“这是你的地盘?”
  “是我爹的居所之一。”薄卿欢答。
  “居所之一?”言楚楚惊奇,“莫非你爹在别的地方还有类似的居住地?”
  “嗯。”薄卿欢难得地耐心回答她,“他不喜定居,经常跑,但也不喜欢住在外面,所以在类似于山谷的地方,大多有他的居所,布置和这里差不离,他不在的时候,都有小童会打理。”
  言楚楚恍然大悟,转瞬又问:“你不是刚来东璃吗?怎么会知道你爹有事找这个小童?诶不对啊,难道你是故意支走他的?”
  薄卿欢没否认,“他不走,房间不够。”
  言楚楚嘴角抽了抽,“我们又不在这里住,房间不够有什么打紧?”
  薄卿欢指着自己受伤的手和脚踝道:“本座现在是伤患病人,长久奔波会让伤口裂开继发感染,这种常识,你不知道?”
  言楚楚耷拉着脑袋,“那你要何时才能恢复嘛?”
  “那就得看,你照顾得细不细心了。”
  “喂!”言楚楚干瞪眼,“我又不是你丫鬟,你别太过分啊!”
  “本座也没当你是丫鬟。”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贴身丫鬟。”
  言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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