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欲擒故纵
入得饭厅,众人已经在席上坐了。
梵沉和景瑟相携坐下,昊昊就坐在两人中间,小手捏着筷子,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盯着对面的尹相思。
尹相思察觉到了,抬起头来,正对上昊昊乌黑明亮的双眼,她阴霾许久的心情顷刻烟消云散,冲他招手,“小不点,过来婶婶这边。”
昊昊马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一脸不解地看着景瑟,“娘亲,那个小姐姐自称是小宝的婶婶,那她不就是干爹的媳妇儿了吗?”
“对啊。”景瑟笑着道:“你可不能管她叫‘小姐姐’,她是你干爹的夫人,你得唤她‘婶婶’,或者是‘干娘’也行。”
昊昊狡黠一笑,“不叫‘干娘’。”
尹相思一愣,“为何?”
昊昊仰着脖子道:“叫‘干娘’太老了,得叫‘小婶婶’,以后我也不叫‘干爹’了,改叫‘小叔叔’。”
尹相思一听,笑了起来,“小嘴儿真甜,快过来小婶婶这边,我看看你这数月是胖了还是瘦了。”
昊昊小心看了一眼梵沉。
梵沉道:“既是你小婶婶唤你,那你想过去就去,不必征询我的意见。”
昊昊站起来就往尹相思的席位上走。
梵越往旁边挪了一些,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他。
昊昊坐下后,梵越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小叔叔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可否听爹娘的话?”
“昊昊可听话了。”他挺了挺小胸脯,“前两日还随着祖母去寺庙给所有人都求了平安福呢!”
“是吗?”梵越挑眉,“那有没有小叔叔的?”
“有。”昊昊说完,为难地看了尹相思一眼,支吾道:“不知道小婶婶要来,所以没有小婶婶的。”
“没关系。”梵越道:“把小叔叔那份给你小婶婶就行了。”
“这样可以吗?”昊昊眨眨眼。
“当然。”梵越趁机看了尹相思一眼,见她似乎因为昊昊而暂时搁下了心头的难受,他总算是觉得宽慰了些,亲自给昊昊剥了一只大闸蟹将蟹黄放到他碗里,“这个奖励给你,你以后要多多来找你小婶婶玩,好不好?”
昊昊歪着脑袋,“小婶婶会投壶斗蛐蛐儿吗?”
尹相思噗嗤一笑,“这些啊,都是我早年在山上玩儿过一遍的,你要是喜欢,改天你来我院子里,我陪你玩。”
“好啊好啊!”昊昊目光顿亮。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很不喜欢尹相思,这回不同,身份变了,关键是小婶婶还能陪他斗蛐蛐儿,昊昊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特别兴奋,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尹相思果真带着昊昊去后园玩了。
梵沉、景瑟、梵越、楚王妃和薄枢几人移步去了议事厅。
楚王妃当先开口,“阿越,你当初是在东璃与小七大婚的,西秦这边没几个人晓得,如今你们虽然归来了,但就这样让小七住在楚王府,未免不合礼数,要不,你再给她补办一个婚礼?”
薄枢赞同地点点头,“亲家母说得有理,相思那小丫头不能无名无分在楚王府待着,越小子是该给她再办一次婚礼,但我觉得这都是形式上的,心意到了也便罢了,毕竟上一回在东璃,你为大婚可花了不少钱,没必要再浪费一次。”
梵越道:“只要小七能开心,钱不是问题,更何况,东璃大婚是东璃大婚,西秦的又是西秦的,既要区分开,就没必要把这一次与上次作对比,只要定了婚期,我一定精心准备。”
当初在东璃大婚用的全部是梵沉的钱,如今回了西秦,这边有他自己的财产,不过就是给小七重新办一个婚礼而已,他还没把钱放在心上。
“我也觉得义父顾虑太多了。”梵沉含笑道:“楚王府数代积累下来,旁的不多,至于钱嘛……”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养两个小女人还绰绰有余。”
景瑟挑挑眉,梵沉这句话她是服气的。
从前没嫁过来的时候她一直以为以楚王府这逐渐走向没落之势,就算再有钱,那也仅仅是与京中多数世家贵族一样因着爵位封赏有些不菲的家产存余罢了,可嫁过来以后她才知,她还是低估了梵沉。
这个人表面看似低调,实则早已将手伸到了东璃以及周边小国,赚别人的钱,过他自己的日子。
密室里的那些账本,她每看一本都能被上面庞大的数字惊吓到。
这个人,怕是自己能成立一个商业帝国了。
当然,那些财产也不全是梵沉一个人的,还有一部分是梵越的。
梵沉曾说过,就算梵越将来娶妻生子,两房在银钱这方面也没必要细细划分,毕竟是两兄弟共同努力得来的,想如何支配如何用,随意就好。
敛去思绪,景瑟也附和道:“义父,梵沉说得不错,您不用担心银钱方面,只要能让小七开心,花多少钱那都不是事儿。”说到这里,景瑟神情黯然下来,“毕竟,这也算楚王府欠她的。”
薄枢听到这里,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楚王妃一脸茫然,“瑟丫头,你们在说什么?”
“是小七。”景瑟本不想把这事儿告诉楚王妃的,但细想了一番,又觉得这样瞒着不是个事儿,索性说了出来,“回程途中,二爷和小七被人暗算,小七腹中的孩子没保住,流了。”
楚王妃听得心惊胆战,“什么人这样狠毒?”
“娘,我已经派人出去查了。”梵沉道:“阿越这一路细心照拂,小七心态也恢复了不少,往后你在她跟前尽量别提这件事,免得惹她伤心。”
楚王妃点点头,“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绝不会在她跟前提半句的。只是苦了这丫头,头一个孩子就遭了难。”
“娘,您也别难过。”景瑟劝道:“小七和二爷都还年轻,早晚会有孩子的。”
“说得也是。”楚王妃擦了擦眼角,“以后还会有的。”
*
梵越回来,便再也不用易容的颜司顶替他去上朝了。
这一日,他早早就起了床换上朝服坐上软轿入宫。
顾禾拉着小皇帝来的时候,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梵越,他眉眼微动,嘴角往上翘了翘,待小皇帝坐到龙椅上,他才在一旁的紫金椅上坐下,按照以往的惯例让百官有事起奏。
头一个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他道:“太皇太后将于端阳节为摄政王殿下赐婚,候选王妃全都已经准备就绪,画像全都在礼部大厅,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摄政王殿下得先从画像上筛选一遍,不满意的就直接除名,免得端阳节人数过多,乱了摄政王的眼。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打算何时去礼部进行第一次筛选?”
顾禾用手撑着脑袋,情绪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但也仅是片刻就恢复如常,温声道:“一会儿散了朝,本王就亲自过去看一看。”
又问:“其余大人可还有事要奏?”
梵越站出来,开门见山,“臣与东璃郡主尹相思两情相悦,近期打算成婚,还望皇上成全,望摄政王成全。”
小皇帝吮着手指,好奇的眼睛眨啊眨。
顾禾微微一笑。
梵越在东璃和尹相思大婚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当下也知梵越之所以要再举行一次婚礼是想让尹相思光明正大待在楚王府。
目光落在梵越身上,顾禾扬了扬眉梢,“越小王爷,曼罗的尔若公主可是在驿馆巴巴等了你几个月,你如今告诉本王,你要娶东璃的昭然郡主?”
梵越冷笑,“小王与昭然郡主认识在先,两情相悦,连东璃皇帝都同意了,摄政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不待顾禾开口,梵越接着道:“尔若公主刚来金陵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娶她,绝无可能。”
马上有大臣站出来,“尔若公主既在金陵待了这么久,可见曼罗是诚心要与西秦联姻的,他们如此有诚意,咱们也不能过分敷衍,越小王爷虽有爵位,但毕竟不是宗室王爷,让越小王爷联姻,未免过分胡闹了些。”
好几位大臣也觉得此观点有理,纷纷站出来附和。
顾禾朝下扫了一眼,“那么,依各位大人之见,让谁来联姻较为合适?”
“这……”
文武百官小声议论起来。
瑞王顾北晟眸中锐光一闪,递了个眼色给瑞王党,瑞王党的官员马上站出来,“老臣以为,瑞王殿下是最适合的联姻人选。”
顾禾淡笑,“瑞王的生母端太妃就是当年曼罗送来联姻的郡主,瑞王也算是半个曼罗人,如今刘大人支持瑞王与尔若公主成婚,这恐怕不叫‘联姻’,该叫‘蓄积势力’了罢?刘大人是准备陷瑞王于不义么?”
顾禾的目光分明轻轻柔柔,却让刘大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灰溜溜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虽然他们这些瑞王党支持顾北晟,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上面这位摄政王的手段与才智绝非瑞王能轻易比拟得了,瑞王要想斗败他,难度如同登天。
顾北晟被顾禾这样一堵,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他恨恨咬牙,却终究不敢多说一句话。
排除了一个顾北晟,顾禾的目光在顾北羽和顾乾身上转了一圈。
勾勾唇,顾禾道:“本王倒觉得,贤王与尔若公主甚是匹配。”
顾北羽深深皱眉,旋即冷笑,“我怎么觉得尔若公主与摄政王更匹配呢?”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刚刚礼部尚书才提及了太皇太后打算为摄政王赐婚一事,摄政王没有反驳,说明他是愿意大婚的。
男未婚,女未嫁,尔若公主与摄政王可不是正匹配么?
顾禾面色毫无波动,问顾北羽,“贤王此话当真?”
顾北羽莞尔一笑,“西秦大权都握在摄政王手里,你若是能与曼罗联姻,就等同于通过一个女人掌握了半个曼罗国,我想,能达到这种效果的,整个西秦只能是摄政王你了。”
大臣们纷纷点头,深觉有理。
摄政王一旦娶了尔若公主,他就能通过这个女人了解曼罗的更多情况继而掌握曼罗,甚至将来还能控制曼罗,一举多得的事儿。
面对百官的殷切目光,顾禾微微一笑过后,颔首,“既然诸位大人都认为本王更适合娶了那位尔若公主,那本王就只好委屈公主嫁去摄政王府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不仅是顾乾、顾北羽和梵越,就连百官都彻底愣住了,个个呆若木鸡。
一向让人捉摸不透的摄政王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梵越眯了眯眼,暗暗忖度顾禾这厮又在耍什么花招,他抬起头,见顾禾脸色淡极,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异样,梵越心中疑惑更甚。
“只不过……”众人还未及回神之时,顾禾话锋一转,“太皇太后打算在端阳节为本王赐婚,如今本王答应娶了尔若公主,这赐婚定然是不成了,但太皇太后的美意不能轻易拂了去,因此,本王打算让贤王和穆王在端阳节的宴席上好好挑选挑选,你二人年岁不小,希望能在端阳节上一举选得心仪之人了了皇后和太淑妃的心愿。”
顾禾这么说,梵越总算是明白了,感情顾禾这厮是为了把太皇太后赐婚这事儿推到顾北羽和顾乾身上,所以答应娶了公孙尔若?
果然奸诈无比不肯吃亏!
这一次,换顾乾和顾北羽阴了脸色。
顾北羽其实是很无所谓的,反正娶不到心头那个人,这辈子与谁在一起都一样,他只是不满自己处处受制于顾禾。
顾乾就不一样了,他同意纳景宛白为侧妃,不过是想通过景宛白而距离景瑟近一步而已,对他来说,景瑟不管如今嫁给了谁,那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只是想在不久的将来用自己的实力彻彻底底征服这个女人。
他最在意的,是她对他的态度。
她高冷而不屑的眼神,每一次都能激起他内心那种狂烈的征服欲~望。
“怎么,你们二人有意见?”顾禾再一次看下来,眼神带着淡淡嘲谑。
“既是皇祖母亲自赐婚,那我没什么好说的。”顾北羽道。
“穆王呢?”顾禾看向顾乾,“本王记得你只有个还未过门的侧妃,正妃人选还没定下,难得太皇太后有此兴致,穆王可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一番好意啊!”
顾乾袖中拳头捏紧。
正妃之位,他原本是打算留着给景瑟的,但如今看来,似乎为时过早了,自己大业未成,那个女人又怀了身孕,便是他再留一两年也不一定能得到她,反倒是会引起太皇太后和朝中官员的质疑。
左右思索之下,顾乾点头,“既是太皇太后的美意,那我这个做皇孙的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顾禾轻轻的笑,“那么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端阳节,穆王和贤王各自选妃,至于礼部的那些画像,本王就不过去挑选了,一会儿穆王与贤王同去,你们觉得好的喜欢的,就留下,觉着不喜欢不顺眼的,让礼部的人除名便是。”
*
散朝后,顾乾和顾北羽随着礼部尚书来到礼部衙门,果真如同礼部尚书先前在大殿上所说,那些候选美人的画像全都挂在正厅,或千娇百媚,或清丽绰约,或天真烂漫,总之各有千秋。
礼部尚书笑盈盈将两位殿下迎了进去,介绍道:“贤王殿下,穆王殿下,所有候选姑娘的画像都在厅堂里了,您二位且看着,若有喜欢的,就暂且留下,挑剩下的就得除名了。”
顾北羽对这种事没什么感触,他谦和有礼地对顾乾道了声“请”,“我无所谓,还是四弟你优先罢。”
顾乾倒是毫不客气,听罢顾北羽的话,马上就浏览起美人画像来。
他如今看美人,第一时间不看皮相,而是看双眼,眼神若是能让他内心激起波澜,那就是合格的,其次才是整体容貌。
但看了半天,几乎把大厅内一半的画像都看完了,顾乾还是不断摇头。
画像上这些女人,要不就是故作姿态,要不就是笑得太假,再就是悲悲戚戚,一看便是多愁善感那一类,简直看得人心烦。
礼部尚书见他不停摇头,忙陪着笑脸道:“殿下若觉得那边的不满意,这边还有。”
顾乾转过身来,继续浏览,依旧与方才一般无二,把所有画像都看完了仍旧不满意。
礼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壮着胆子问:“殿下可是觉得没有一眼惊艳的?”
画像上分明都是美人啊,虽不及穆王殿下那位侧妃的国色天香,却也风姿绰约,各有千秋,莫非殿下就想要一位倾国倾城的?
顾乾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随意问了一句:“可还有没挂出来的画像?”
“这……”礼部尚书一时语塞。
“犹豫什么?”顾乾皱眉,“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回答个问题就这般艰难?”
“不是。”礼部尚书忙赔罪,“殿下,确实有几幅没挂出来,但那几幅是经下官手的时候就淘汰了的,怕污了殿下们的眼。”
顾北羽笑道:“既然穆王有兴趣,尚书大人又何须犹豫,只管拿出来给他挑选便是。”
礼部尚书抖了抖身子,马上去了储藏室将那几幅第一时间被淘汰的画像拿了出来。
顾乾接过,在案几上一一摊开来。
刚打开他就有些后悔。
因为礼部尚书先前所言非虚,这几幅画像上的美人容貌实在丑到不堪入目。
看了两幅,顾乾就彻底没兴趣了,心底有些恼怒,对着礼部尚书道:“收下去罢。”
他抬步要走,宽大的衣袖却刮到了案几上一幅还未打开过的卷轴,卷轴马上就掉了下来,画面徐徐展开。
顾乾低眉,瞧见画面上的女子着一袭淡紫色罗裙,腰间挂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并连环佩,青黛娥眉下,一双眸有着寻常女子所不及的清冷凛冽,能让人仅是看到画像就觉心神为之一震。
真正的冷美人。
顾乾呼吸一顿,双眸死死锁在这幅画像上。
礼部尚书见状,小声问:“殿下可是觉得这画中女子……”
不待他说完,顾乾就出声了,“这幅画为何被淘汰?”
礼部尚书颤唇道:“画中女子眼神过分清冷,殿下们挑选的是正妃又不是杀手,下官私以为她不适合。”
顾乾斜他一眼,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礼部尚书答:“英国公府六小姐,晏脂。”
顾乾眉梢一挑,唇角微弯,“晏脂,胭脂,有趣。”又吩咐礼部尚书,“把她留下。”
“下官遵命。”礼部尚书忙把晏脂的画像找位置挂了上去。
解决完顾乾,就轮到顾北羽了。
顾北羽一直坐在旁边喝茶,听到礼部尚书的邀请,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没去看画像上的美人如何,只浅浅一笑,“本王没什么可挑剔的,画像上个个是美人,本王觉得甚好,那就都留下。”
顾乾深深看了顾北羽一眼,先帝在世时,他觉得顾北羽是所有皇子里最单纯的一个,先帝驾崩以后,顾乾才慢慢发现自己从前小看了这位皇兄,顾北羽身上,隐藏着太多让他猝不及防的本事。
对顾乾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顾北羽察觉到他的目光,眉棱微抬,唇角笑意未减,“怎么,四弟还有异议?”
顾乾回以冷笑,“我不过是觉得皇兄胃口过分大了。”
顾北羽不置可否,“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么?只允许四弟挑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做侧妃,如今又看中姿容非凡的冷美人做正妃,就不许我多挑几个回去暖被窝?”
“当然可以,皇兄随意。”顾乾冷哼一声,拂袖出了门。
顾乾走后没多久,顾北羽也站起身同礼部尚书告辞出了皇城回府。
*
五军都督府。
薄卿欢听到探子的汇报以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顾禾愿意娶尔若公主而把赐婚机会让给贤王和穆王?”他半眯着眼,又问了一遍。
探子单膝跪地,声音恭敬,“回大都督,如今朝野皆知了。”
“顾禾这家伙!”薄卿欢捏着眉心,“想不到他会有如此强大的反侦察能力,先一步识破本座准备对他用美人计而做出应对,如今把赐婚机会让给了顾北羽和顾乾,那么,言楚楚在这件事上就没有作用了。”
想了片刻,薄卿欢吩咐,“去别庄秘密通知一下,让那边停止培训,把言楚楚撤回来。”
“似乎有些晚了。”探子道:“楚楚姑娘的画像本在礼部尚书那里就已经淘汰了的,谁料今日穆王过去的时候突然让礼部尚书取了出来,又刚好看到了楚楚姑娘的那一幅,穆王过眼惊艳,已经吩咐礼部尚书让楚楚姑娘那副画像留下成为他的正妃候选人。”
薄卿欢一双妖诡的丹凤眼骤然缩了缩,“你说顾乾看中了她?”
“是。”
闭了闭眼,薄卿欢吩咐,“备轿,本座要亲自去别庄。”
一刻钟后,五军都督府大门外已经备了一顶华丽的肩舆,八名锦衣卫恭敬而立,神情肃穆。
薄卿欢换了身衣服,缓缓坐上去。
到达别庄的时候,言楚楚正在练习剑舞。
薄卿欢特意吩咐廖妈妈不用通报,他只身走进院子。
见到舞台上的女子着一袭火红紧身束胸剑舞衣,手握长剑,纵身起舞,姿态变化极快,上一瞬还是疾风骤雨闪电雷霆,眨眼间收了动作就成了阳春三月发新芽的柳枝,随风微摆,其纤腰之绵软程度让人浮想联翩。
电光石火之间,言楚楚一个后仰,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如疾风快速抵达薄卿欢胸前,直止心脏位置,她整个人还保持着后仰的动作倒看着他,面上并无多大情绪。
即将刺中的那一刻,薄卿欢伸出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剑尖,顺势往前一推,眼眸渐敛,声音透着一丝冷气,“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言楚楚本就是后仰的动作,被他这么一推,没站稳,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剑刃不小心割破了皮肤,马上有鲜血溢出来,疼得她皱了皱眉。
英雄救美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大都督身上,所以她从未指望过自己倒下来的那一瞬他能接住自己,此时被割伤了,也仅仅是蹙蹙眉就挣扎着起来单膝跪地,音色平静,“楚楚见过大都督。”
薄卿欢没说话,目光锁在她胳膊上受了伤犹在流血的位置,缄默片刻,轻嗤,“真没用!”
言楚楚已经习惯了他用高姿态看人的爱好,因此当下并未往心里去,“不知大都督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廖妈妈说过,在她训练期间,大都督是不可能过来的,今日却突然出现了,莫非情况有变?
刚这么想着,薄卿欢的声音就幽幽传来,“情况有变,端阳节被赐婚的变成了贤王顾北羽和穆王顾乾。”
言楚楚了然,“哦。”
她这个反应,让薄卿欢皱了眉,“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言楚楚低眉看着青石板上的纹路,声音一如先前,“大都督希望楚楚说什么?”
左右她只是个棋子,嫁给谁不一样?
“本座要的是关于摄政王身世的情报。”薄卿欢撇开眼不再看她,“但如今你没法嫁给摄政王,不论是嫁给贤王还是穆王,对本座来说,你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在本座府上待了这么久,应当晓得没用的棋子下场是什么。”
言楚楚自嘲地笑笑,“从前让楚楚嫁给摄政王的是大都督,如今告诉我情况有变嫁不成的也是大都督,楚楚在大都督跟前,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说我成了没用的棋子,便是你现在起了杀念准备对我动手,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说一句求饶,求你别杀我,你就能因为心软而就此放过我么?”
薄卿欢幽邃冰凉的眸慢慢偏转过来,再一次看着她,“你会求饶?”
“不会。”言楚楚没抬头,声音却决绝。
她并非自不量力去藐视大都督的权威,而是打心眼里觉得不想做一枚完全没有感情的棋子,也不想被他肆意玩弄,她可以死,但绝不会向他开口求饶。
薄卿欢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长剑轻轻抬起她流血的那只胳膊,伤口不算太深,但因为她肌肤白皙,所以血色染在上面看起来分外妖娆而魅惑。
伸出舌尖,他缓缓舔舐过那一处殷红血色,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肌肤上,那种濡湿粗粝的触感划过伤口的感觉,让言楚楚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冻结起来,大脑完全忘了思考。
男人身上微涩的青荇味道让她保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却是越清醒越疼痛。
他在吮吸,顺着伤口,似乎要把她全身的血液都吸干。
本来不疼的伤口因为他这一动作而疼到钻心,可这种疼痛中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唔……疼……”
终于受不住,言楚楚胳膊痉挛起来,面色痛苦。
竟然会吸血,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变态啊!
薄卿欢听到声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咽下最后一口血,他舔了舔舌尖,“本座已经很多年不曾喝过人血了。”回想起当初在苍岩山接受魔鬼训练时以人血解渴的日子,还真是怀念。
因为多年未曾喝过人血,所以今日拿她开刀?
言楚楚心中气愤,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倒坐在地上,捂着被他吸干血的伤口,轻声喘气。
抬起头来时,言楚楚发现他正用一种看待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里面充满了十分的兴致。
这样的眼神,诡异而变态,在五军都督府待了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得见。
呼吸一窒,言楚楚顾不上右边胳膊还在疼,双手撑地往后挪,满眼惊恐。
她才退了一步,就感觉脖子上一凉,却是他的长剑已经抵在她颈部,她若再动半寸,锋利的剑刃必定会割破她的喉管,致使她瞬间毙命。
凝住呼吸,言楚楚颤唇,“大、大都督这是作甚?”
她宁愿他一剑杀了她,也不想看见他此刻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不待她回过神,薄卿欢剑柄一翻,剑尖挑破她肩上的衣襟,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划破一道口子,马上有鲜血流出来。
他像是捕捉了猎物的残酷猎人,在看到血液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
这种表情,让言楚楚一颗心都沉到了冰湖底下。
转瞬之后,他修长的身影就覆了上来,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地上,意犹未尽地一口咬在她肩上,牙齿深深嵌入伤口。
他很喜欢鲜血,而她的血似乎让他产生了极大兴趣,他吮吸的力道逐渐加大。
言楚楚整个人都被压住,完全动弹不了,肩上血液流失的疼寸寸吞噬着她的理智,大脑一再麻木。
狠狠倒抽了一口气,言楚楚觉得自己今日一定会死于他的掠夺下。
他的不知餍足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一种感受着自己身体内血液被慢慢吸干而断气的恐惧。
一刀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亲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缓慢过程,这不仅是在折磨生命,还是在折磨人的心智和承受能力。
动了动手指,言楚楚想要挣扎,奈何双腕都被他扣住,且扣得极紧重重压在地上,流窜到那一处的血液因为行不通而拥堵,她感觉自己的双腕很可能已经断了。
恐惧的感觉致使她浑身发抖,指尖的冰凉慢慢爬到手腕处,他清晰感觉到了,在她的瑟瑟发抖中微微抬起头,唇上还沾染着她的血,妖诡而糜艳。
“求饶。”
含糊不清的两个字自他嘴里吐出来,带着猎人对猎物不容置喙的冰冷命令。
“绝不!”她从麻木的神智中抽出一丝理智来,齿间挤出二字。
下一瞬,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下去。
“嘶——”
言楚楚疼得一个劲倒抽气,哆嗦着牙关,心中骂了声“变态”过后细细出声,“我……我求饶,求大都督……放过我。”
肩上突然一松,薄卿欢支起身子来,舔去唇上的鲜血后细致整理了一下绯红锦袍,站起身来。
言楚楚抱着双肩蜷缩起来不敢看他。
一直倔强地说着不会求饶的人在最后关头失了信诺,她觉得很没脸。
薄卿欢精致的唇挑起凉薄冷笑,再看向她的眼神不无冷嘲,“欲擒故纵?低劣伎俩。”
言楚楚气结,她有欲擒故纵勾引他?
本来就不想求饶的,不过是最后一刻因为太疼没能绷住罢了。
“大都督可以一剑杀了我。”她转而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还是没抬头看他,“但是求你,别这样折磨我。”
“想死?”薄卿欢微微挑眉,一脚把长剑踢到她脚边,“本座成全你,自己动手吧!”
言楚楚手指蜷了蜷。
薄卿欢已经没有耐性,对外唤来廖妈妈,“一会儿让英国公府的人去礼部通知一声,就说六小姐因为练习剑舞而伤了本身,容颜有损,不适参加候选,怕污了两位殿下的眼,故而主动弃权。”
廖妈妈余光瞥见言楚楚胳膊和雪白的肩膀上都受了伤,心中虽讶异,却不敢问出来,领了命就匆匆退下了。
言楚楚讶异地看着薄卿欢。
薄卿欢神情寡淡,讥讽地道:“还不回房换衣服,这副样子,是想勾引本座?”
言楚楚一阵恶寒。
她衣服穿得好好的,分明是他变态用剑挑破,如今反倒怪在她头上来了?
就他这种变态,谁敢勾引他?况且她也没那种心思。
她站起来回房换了一套鹅黄色裙衫,坐上马车跟在薄卿欢的肩舆后回了五军都督府。
胳膊和肩膀两处都受了伤,言楚楚回房后抹了药就歇下了。
薄卿欢正打算去衙门办公,尹十九就过来禀:“大都督,越小王爷来了。”
薄卿欢敲了敲案几,“听闻他今日在大殿上亲口说与昭然郡主两情相悦,即将大婚?”
“是。”尹十九道。
薄卿欢冷冷一笑,“上一次有梵沉的人从中作梗,本座败了一回没能成功阻止,这一回,本座倒要看看他如何顺利娶了昭然郡主!”
说罢,一挥袖,“让他进来!”
尹十九出去没多久,梵越就进来了。
薄卿欢抬起头,眸光微微讶异。
因为来的不只是梵越一人,还有女扮男装的尹相思以及……薄枢。
“父亲。”见到薄枢,薄卿欢马上站起身来,面上没有对待旁人的冷淡疏离,反而添了一丝难得的暖色。
薄枢淡淡笑道:“小丫头说要过来看看你,我就顺道随着来了,怎么样,近来可好?”
薄卿欢点头,“孩儿一切安好,有劳父亲挂心。”
转眸看向尹相思,见她憔悴了许多,薄卿欢不由扬眉,“七爷这是知道自己要大婚,高兴坏了?”
尹相思狠狠瞪他,“咱们兄妹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吗?”
薄卿欢似笑非笑地看了梵越一眼,“好听的话,似乎轮不到我说。”
尹相思哼哼,看向薄枢,“爹,小欢欢这个没良心的,在我大婚的时候让人去搞破坏,一会儿你得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涨涨教训。”
薄卿欢对自己的“恶行”不置可否,轻轻睨她,“你听说过有哪个姑娘躲在娘家大婚的?”
尹相思不服,气哼哼地道:“还不全因为我……”
“如何?”
“我怀孕了,所以不得不提前办了婚礼。”垂下脑袋,尹相思羞得满脸通红,但转瞬后就变成了黯然。
“可是在回程途中遭人暗算,我的孩子……没保住。”
一句话,她换了好几口气才说完。
薄卿欢妖娆的面容骤然阴冷下来,“你说什么!”
“哥啊!”尹相思走过来自然而然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看在妹妹这么惨的份上,你就别再欺负我了,我需要安慰。”
薄卿欢低头抚了抚她的脑袋,丹凤眼中如同聚集了风暴漩涡,黑沉得可怕。
转瞬后,他将她推至梵越怀里,淡淡一句,“你们先坐,我去布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