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周乐言本能觉得李如意今日古怪异常,她所熟知的李如意绝对不是面前的这个女子。
她忍着不将手从如意手中抽回,委屈道:“我可求求公主了,公主有什么话可直说吧,可别欺负阿言了。”
如意笑了一声,伸手掐了掐她圆润的小脸,只道:“我哪里欺负你了?余大人为何要帮你?你可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周乐言一听就急了,道:“我也不知余东晖那厮为何这般好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刚去见他时,他还一副不屑搭理我的模样。可我一说,他便将信物交予我。也未曾再为难我,真是奇了怪了。这简直与他平日所为大相庭径,难道他是设了个套?里头有什么陷阱?”
如意越听越不像话,直接打断她在这胡言乱语:“余大人未必如你所想,若是真给你设了套,这事儿如何办得成?”
周乐言皱着个眉头,反问如意:“那他为何帮我?”
如意被她一噎,只得搪塞两句:“许是瞧你可怜,或舅舅瞧你帮我做事,不欲为难你。”
周乐言闻言点点头,道:“必是如此了,公主是他的亲外甥女,他怎么着也得给公主帮帮忙。”
如意本是想点她两句,奈何周乐言差点把她给绕进去。她心里默念,小舅舅可别怪我,我已经尽力了。周乐言顺利交差,又继续斗志昂扬道:“不知公主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阿言,阿言必是完成的妥妥帖帖。”
如意听这话,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流光溢彩的双眸盯着周乐言道:“眼下倒确实有件事要你帮忙。崔甫这几日要去扬州城,可我眼下一堆公务要他去办,离不得他。你有什么法子吗?”
周乐言闻言心底只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崔甫一个朝廷正四品大员,出去办公差,岂是她能左右。心里嘀咕如意哪里是公务离不得崔甫,倒是舍不得放人去扬州才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看着如意戏谑的眼神,破罐子破摔道:“崔大人的腿要往哪儿迈,我管不了。但既然公主政务繁多,离不了崔大人,不如与崔大人一道去扬州府。”
对啊!如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如意本不指望周乐言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原本就是想逗她。可周乐言话一出,突然给她眼前推开了一扇门。
实在是她从小就没想过自个儿能出宫,把自己绕了进去。可她如今身为皇太女,出一回宫办差,顺理成章。
一想到她能出宫去扬州府这个可能性,她只感觉胸口的心跳得咚咚的响,如意红着一张脸,压抑着自个儿心绪,笑道:“好阿言,说得不错!哈哈,赏!重重有赏!”
这回又轮到周乐言傻眼了。她与公主相交多年,自是知道公主想出宫,不说远的,哪怕金陵城内玩玩便已能让她高兴。只是公主有一个阿娘,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是万万舍不得让她的阿奴出宫的。
周乐言瞧着如意激动难耐的表情,心虚异常,若是让余皇后知道是她撺掇公主出宫,她可能便听不见金陵城明日的报晓鼓了。
虽然不太能成功,但她还是挣扎着劝道:“公主金枝玉叶,出行非小事,如何能这般随意决定。那必是要呈报圣人皇后,钦天监占卜后报备六部,还要安排负责皇太女安全的东宫各左右侍卫……”
“行了,行了。若是照你这般说,是不是还要圣人御下的清侧使一路为我鸣锣开道直到扬州府?瞧这阵仗都要赶上圣人祭天了。”如意横了周乐言一眼,打断道。
周乐言惊恐的睁大眼,抖着嗓子道:“难道公主另有打算?这都是依制而已啊!”
“你不是猜到了吗?”如意温柔地牵起周乐言的手,轻轻拍了拍,用仿若勾人的海妖的迷人嗓音蛊惑道:“好阿言,我记得,你长这般大,也没去过扬州府吧?扬州府号称李朝第一富饶之地,名气之盛不用我多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瞧着这话意思,仿佛是要偷着和周乐言二人去扬州府。
周乐言使劲摇了摇头,劲儿用大了,摇得眼前都黑了。
但她还是反应极快地紧紧反握着如意,字字恳切求道:“公主,好公主。您再好好想想,这可不是能草率决定的啊,您想想娘娘,想想圣人啊!”
如意瞧她不上钩的样子,挣脱了被周乐言攥得发白的手。边轻轻揉了揉手,边不在意道:“我如今身为皇太女,去考察一番扬州府,有何不可?扬州府不过二百里,圣人和娘娘必是允许的。”
周乐言只想回到过去撕了自个儿这张嘴,苦哈哈地瞧着如意,心道这事儿可不能这样想啊。
如意看着她这可怜样,有点心软,拍了她一下道:“好啦,方才不过是逗你。此事我会同阿娘阿耶好好说,若是他们不允,我必不会自个儿胡来。”她又瞥了周乐言一眼道:“当然了,不会提你一个字的。”
周乐言还是有些不安,左右扭了扭身子,张了张嘴,又颇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只睁着一双圆眼可怜兮兮地盯着如意那张貌美如花的脸。
如意正低下头,垂眸打量着手指上新染的豆蔻。自打封了皇太女,日日上朝,为不显轻浮,已经多日没有贴过花钿了。连平日的妆容都往庄重了化,但到底是十六岁鲜嫩的少女,再大的妆也盖不住那张动人心魄容貌。
周乐言有些唏嘘,崔甫若是能望着这张脸都不动心,那决计不是人。
李如意到底是疼周乐言的,语气轻快地问道:“这回你差事办得不错,说罢,六部之中可有想去的署衙?”
上回如意早已允诺周乐言,差事办妥,便向圣人推举周乐言入朝。
周乐言当然是高兴的,这话若是在前面说,她只怕会乐傻了。可此刻公主告知与她,喜忧参半,总觉得余皇后的鞭子马上就要落下来。
但说起前程,她还是正了正神色,直接道:“不瞒公主,我想去大理寺!”
如意惊讶地看着她,她以为周乐言会想去个什么户部,又或者去鸿胪寺。毕竟她给如意的印象便是如此。
大理寺,可不是那么好去的。大理寺负责李朝的重大刑事案件,可谓是至为重要。往日也不曾听说周乐言有这般志向啊?
她闻言肃着一张脸,认真问道:“你可想好了?你若是去旁的署衙,我还能托人关照于你。但你若是去了大理寺,我可帮不了你。你若是做得不好,我便是第一个问责的人。”
周乐言也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公主疼我,我已经想好了。我必然不负公主所托,做出一番成绩来报答公主。”
“那若是旁人欺负你,你也要告诉我。大理寺至今为止,还未有过女官。可别跟个傻子似的,羞于开口,只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哪有人敢欺负我,嘿嘿,谁人不知公主看重我。公主只管放心,等着阿言的好消息!”
李如意这才点了头。
周乐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已然忘却了余皇后的威胁,感动道:“阿言必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扬州城,还请公主务必允阿言一同前往,让阿言一路上能够伺候照顾公主。”
如意被她这番狗腿样子算是弄得服气了。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耳旁听着周乐言诉衷肠,思绪早已飘往扬州城。
只是,再多的行动前,她也必须得到圣人和皇后的首肯。
四月的天气说好不好,午膳后还是晴空万里,如今便是瓢泼大雨。此刻被宫人妥帖护在伞下的如意依旧那么精致,一根头发丝也没乱,只鞋底蹭了些水罢了。
透过雨幕,她遥遥望着长乐宫的大门,心里直嘀咕钦天监新来的灵台郎李淳丰确实是有两把刷子。观天象确实极厉害,昨日与她下朝后商谈时,言今日有大雨,出行小心,今日果然有雨。
如意早已听闻这个灵台郎李淳丰于历法天象一道成绩不小,昨日一番交谈,果然有所收获。
既有所获,哪怕是这么大的雨,也能让她看出两份情趣来。
只可惜,能如此淡然欣赏雨幕的只有她一个罢了。
春荣姑姑眯着一双眼,领着一堆人站在长乐宫门前,脖子伸的老长想看清公主仪仗。这雨今日委实大了些,等如意一行快到宫门口了她才透过这雨帘瞧见。
春荣姑姑扭着身子忙从一旁为她撑伞的宫女手上把伞接过,几步赶忙凑上前给如意问安:“皇太女大安,您快快请进。”
如意心情不错道:“姑姑请起,阿娘近来可好?”
春荣姑姑笑得和气,走在如意身侧回道:“劳公主挂念,娘娘近日心情都不错。尤其是昨儿个听见东宫来人说公主今日要来用晚膳,更是开怀。早早吩咐奴婢们备下公主爱吃的菜。只是从这雨开始下,就挂念着,怕公主路上淋了雨,受了风寒。”
如意笑着指着身旁伺候的人,道:“阿娘就是爱操心,姑姑您瞧瞧,这宫人将我都围成这般,我如何才能淋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