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婢女拽着许清菡的手就往外走,她似乎是做粗活的,手掌粗糙,力气很大,许清菡被带着走到垂花门下。
此时,高府混乱无比,在垂花门下,一个长着国字方脸的黑脸大汉,带着五十几个土匪打扮的小弟,大大咧咧坐在一排交椅上。
高府的家丁横七竖八地摔倒在地,许多仆妇匍匐在地,嘤嘤哭泣,还有人神色慌乱,想往外跑。除此之外,后院的姨娘们也被带过来了,她们各个容貌姣好,鬓发散乱,满脸慌张泪痕。
许清菡懵了一会儿,突然,碧霄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说:“姑娘!”
她扑到了许清菡的身上,鼻涕糊满了许清菡的袖子。
许清菡默默把袖子扯回来,掏出帕子给碧霄揩泪,小声问:“这是江将军的人吗?”
碧霄接过帕子,用力揉着眼睛,胡乱点头。
许清菡露出微笑,重重地拍了拍碧霄的肩膀,暗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此时,那黑脸汉子看见碧霄的动作,带着小弟们走上来,朝许清菡拱了拱手。
许清菡回了礼,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黑脸大汉点头,一行人正要离开之时,许清菡突然停下脚步。她犹豫了一下,扬声对周围的姨娘们说:“你们有谁想走的,就趁现在走吧!不过出了城,我就不带你们了,你们要各自去找活路!”
周围的哭泣声渐渐止住,大家默然地看着许清菡。
黑脸汉子见此情形,就大声地把许清菡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几个姨娘似乎颇为心动,她们站了起来,跟到许清菡身后,慢慢的,人越聚越多。
最后,许清菡一行人,带着大概四十几个姨娘出了城。
到了城外,姨娘们十分激动,有跪倒在地的,有羞涩道谢的,还有流着泪狂喜的。
看来,那高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许清菡把她们放走后,黑脸大汉找来三辆马车,许清菡等人便坐马车前往潼武关。
……
高少爷在城南烟雨楼的雅间喝着小酒,花魁姑娘用柔荑托着酒壶,媚态动人,时不时斟上一杯。
突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嘶声禀告道:“少爷,不好了!咱们府上被土匪抢了!”
高少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把酒杯往桌案上一扔:“哪里的土匪这么不长眼,竟然敢来抢我高家?走,跟小爷我回去看看!”
高少爷扔下花魁姑娘,跟着报信的小厮回了家。当他看到一片狼藉的后院和哭哭啼啼的下人们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家丁们拖着伤痛的腿脚上前,满脸颓败地把事情说了:“奴才们好好地守在府里呢,突然冲进来一伙土匪,他们训练有素,一下子就将奴才们打倒了,然后冲进后院……”家丁们觑着高少爷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住了嘴。
“饭桶!你们都是饭桶!小爷每年真金白银养着你们,你们连一群土匪都打不过!”
高少爷怒目横眉,一双小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我的姨娘们呢?”他问。
小厮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说了,并道:“少爷,据说那些土匪是来找许姑娘的,许姑娘被劫走后,很多姨娘都跟着跑了。她们走太快了,县太爷派出的差役,来不及抓他们。”
“许姑娘也跑了?”高少爷不由想起了许清菡的绝代风华。声音那么好听,身段脸蛋又那么美丽的女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厮诺诺点头。
高少爷感觉心中一阵绞痛,他把怀中的扇子往小厮头上一扔,骂骂咧咧个不停。
第16章 潼武关外
潼武关外,雪虐风饕,许多士兵正在操练。江飞白眺望着这些士兵,他的披风在凛冽的冬风中,猎猎作响。
忠义将军走过来,蔑了江飞白一眼:“江将军,陛下又下了命令。”
他是皇帝派出的监军,为掣肘江飞白而设。江飞白负责训练兵士和指挥作战,忠义将军则负责粮草的供应,以及和京城的联系。
江飞白的视线停在不远处的士兵身上,淡淡地道:“还是叫我进攻?”
忠义将军傲然道:“当然。”
江飞白负手立着,漫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忠义将军呵呵一声,笑道:“那我只好如实禀告陛下了。”
“请。”
忠义将军拂袖而走。
天上扬风飘雪,洁白的雪花四处飞舞,江飞白的眉毛都覆盖了雪花。
他一动未动,负手立在原地。
屈嘉志作土匪打扮,走近,低声道:“将军,属下把许姑娘带回来了!”
“她还好吗?”
屈嘉志道:“好得不得了!她说什么要缝嫁衣,硬是拖了这么久,依属下看,她什么委屈也没受。”
江飞白笑了一下,眉毛上的雪花落了一片下来。他拂去雪花,淡声道:“她一向是有些聪明的。”
屈嘉志得意得不行,“将军,这次属下带着兄弟们,打扮成土匪,高家人是一丁点都没看出来。”他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打扮,想到方才擦肩而过的监军,又问道,“将军为什么迟迟不进攻?将在外不受君命,那是兵书上写的,万一陛下对你起了猜疑之心,这可怎么办!”
京城已经下了三次进攻的指令,江飞白迟迟不愿接受。
“嘉志,还不到进攻的时候。”他看着屈嘉志疑惑的神情,问道,“我问你,鞑子为什么要进犯我朝边境?”
“自然是要抢粮食啊!今年雪这么大,鞑子又不会种地,他们再不来抢,就要饿死了。”
“你说的很对。我再问你,鞑子既然粮草不足,依你看,他们能在潼武关外围多久?”
屈嘉志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我们的城墙高大稳固,还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而鞑子的进攻,却坚持不了多久。退一步来说,鞑子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本来就擅长在这冰天雪地里打伏击,如果按照陛下的吩咐,贸然进攻,我朝将士,绝对会损失惨重。我们何必以自己的短处,去打对方的长处呢?”
屈嘉志明白过来。
“将军智谋,属下佩服!将军,属下愿意永远跟随将军,鞍前马后,永不背叛!”
江飞白拍了拍屈嘉志的肩膀,“很好。我去看看许姑娘,你在此地看着他们操练。”
屈嘉志:“属下明白!将军,属下将许姑娘带到你的营帐里了,她那个丫鬟也跟来了。”
大雪漫天飞舞,江飞白缓步走到营帐,帐外的卫兵叫了声“将军”,江飞白摆摆手,撩帐入了内。
许清菡正靠在熏笼边,端着一杯热茶,小声地和丫鬟说着话。她穿着一件海棠红四合云纹浣花锦裙,风髻雾鬓如柔美的绸缎一般垂落,眉眼含笑,笑容温柔,声音清雅可爱,扣人心弦。
江飞白走近。
许清菡抬眼,看见了他。她笑起来,如同一只雀跃的小鸟,起身行了礼。
江飞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到她的腰间。
盈盈一握的纤软腰肢。
听说,京城的贵女都善舞,不知这软腰摇曳起来,又是何等的风情?
江飞白立刻收回了目光。他轻咳一声,同许清菡问好。
许清菡复回原处坐下。
江飞白坐在她不远处的交椅上,停了停,问她:“你之后打算如何?”
许清菡思索着道:“我暂时没什么别的打算。”
历朝历代,对女子限制颇多,更何况她还是个逃犯。幸好她在家中习过书画,侥幸赚得银钱,又有江飞白相助。
江飞白颔首,并不意外的模样,“左右你也无处可去,暂且先在军中待着,待我打完这边的战,再想办法安置你。”
许清菡道了谢,又问:“军中方便吗?我听说朝廷还派了监军。”
江飞白摇头,“无妨。他虽掌管粮草和来往信件,但还管不到我的头上。我将你安置在这后头的一顶小帐篷里,再给你拨两个小兵护卫。只是军中到底人多口杂,不宜经常抛头露面,要委屈姑娘了。”
许清菡连连摇头,又笑道:“自然是将军的战事要紧。祝将军战战告捷。”
第17章 军营记事
时光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间,许清菡已经在潼武关待了两个月了。
天气进入隆冬时节,积雪没过膝盖,士兵们仍在坚持不懈地操练,每天都能听到校场上传来的喝声。
除此之外,许清菡还常常能听见城门下传来的辱骂声。
那是来自鞑虏士兵的辱骂,他们用蹩脚的中原话,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攻击着安远将军、戍边士兵乃至整个王朝。但江飞白从来都不为所动,他用自己的手段,一力压下了士兵们的迎战之心,如一只蛰伏的猛兽,静静等待着什么。
许清菡无所事事,于是便在这样的操练声和辱骂声里,托守门的小兵买来棉絮布料,为远在岭南的父母缝制衣裳。
骨肉分离,相距天南地北,她唯有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思念。
这天,许清菡终于缝制好了所有的衣物,她从小杌上站起来,去取木施上的大氅。
碧霄跟过去,先一步把大氅取下来,披到许清菡身上,“姑娘,你要去哪里?”
许清菡平安来到潼武关后,碧霄并不愿意离开。她说,跟着姑娘,才有好日子过,何况她也放心不下姑娘。
许清菡戴上幕篱,和婉地道:“我去找江将军,请他把这些衣物寄到岭南。”
她们在军营里行动不便,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都是拜托江飞白和守门的小兵去办的。两个多月来,许清菡只是有限地见过了江飞白几次。
碧霄点头,她撩开小帐的帘子,见外头雪势不绝,便回身拿了把油纸伞。
她们出了门。
雪花如席,纷纷扬扬,地上厚厚的积雪反射着泠泠的冷光。嗖嗖的冷风吹过光秃秃的枝桠,直往脖子里灌。许清菡艰难地逆着风雪,走到了江飞白的帐前。
守帐的小兵显然认得许清菡。他行了礼,陪笑道:“将军有事在议,请姑娘稍候。”
许清菡笑道:“无妨,我等等便是。”
她带着碧霄立在帐门边。碧霄艰难地举着伞,奈何风雪渐大,油纸伞挡不住风雪的肆虐,许清菡的身上都落满了雪花。
路过的士兵都在偷瞄许清菡。她实在生得太漂亮了,虽然戴着幕篱,但仍然可窥见窈窕的身姿。
帐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
“现在鞑子已经兵马疲倦,粮草也供应不上了,我们再等等。”
这应该是江飞白的声音。他的声线很好辨认,低沉而温雅,永远带着不急不缓的从容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