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婉模样温婉,只站着便是个温柔贤淑的姐姐模样,让她不自觉念起自己的母亲。
她下意识握紧了秦婉手臂,心头委屈悉数用了上来,双唇一撇,所有心里话都吐露出来,“他顶着药王名声皆是为了自己野心,婉姐姐,你带我回华京城行吗?”
她恳切说完,秦婉手下动作却一滞,“暂且……不行,无珩手下大多驻守西北边城和京城,拨不出人马来送你回去。”
一番话说得极缓,秦婉望着她眸中光芒渐渐暗淡,心中也不是滋味。
但她到底是将军府嫡女,拂州城这会儿情况暂且不明,他们一时大意,只当是寻常土匪,也未带多少人手过来,更不能为了谢依依耽误大事。
这是她。
若是风无珩知晓,恐怕会毫不犹豫点头。
她抽回被谢依依挽住的手臂,又张开双臂将人抱住,嗓音柔缓,却字字带着力道:
“此事你暂且不要告诉无珩,我会想法子让你在这儿留几日,丰国这位九皇子行事莫名,但到底行事不会辱了自己身份,你暂且等着便好。”
谢依依轻点下颌。
她自己也不愿去与风无珩说话。
刚才只是见了那标志,内心慌极才猛地开了口。
她缓缓点了点脑袋。
能有人帮她就够了。
秦婉的名字她忆起来了,将军府嫡女,冠在她脑袋上的名号无数。
她任由秦婉再度挽着她走了回去,心底不由好奇,究竟能用何借口让慕明韶在这儿多留几日。
慕明韶一身墨袍立在原处,这会儿的他,哪怕一动不动,也散着威严气势,与先前温润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自认同床共枕半年,半点没摸透这人,可这人既换上这身衣裳,便不像是还愿在这儿浪费时间的模样。
注意到身后目光,慕明韶转过了身子,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视,缓步走了过来,动作分外自然地牵起了她另一只手,语调却冷如山涧幽泉:
“既谈完了,也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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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客栈二楼走廊的窗未关紧,萧瑟秋风就这么顺着飘了进来。
谢依依未干的发丝被吹拂得凌乱,她裹紧了身上的藕粉色罗裙,用秦婉给她的桃红色细长丝带绕过腰间,打了个结。
往前是豺狼,往后是猛虎。
她其实哪儿也不想去,在这走廊缩上一夜她也乐意。
可是不行。
屋内烛火透过门间缝隙透了出来,却听不见里头半分动静。
她推门时刻意放缓了动作,却也难免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慕明韶正坐在屋内桌旁。
闻声朝门口瞥了眼,修长的手微顿,淡然放下茶盏。
如霜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墨袍边缘似是泛着浅淡的光芒。
谢依依手握着门沿,被他泓黑幽邃的目光盯着,一时进退不得。
她轻抿着唇,便听慕明韶嗓音浅淡地开了口,“先将晚膳用了。”
气氛安详宁静,她心中却莫名慌乱,咽了咽口水,小声嗫嚅道:“已用过了……”
话音未落,慕明韶却轻笑一声。
听不出任何喜意。
“你找那女人谈话,无非让她送你回华京城,倒不如在我跟前商量。”
他说着微顿,双目在谢依依身上扫了一遍才又道:“先前不是同你说了,若你有法子让我不回燕京城,带你去华京也不是不可。”
这番话让她不知如何答了。
她也并未想过自个儿能全然瞒过慕明韶,只是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地挑明。
况且,她对这人半点不了解,想什么法子?
她捏着门框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都开始泛白。
屋中忽地又静谧下来。
两人对视半晌,慕明韶才冷然沉声道:“过来。”
谢依依脚下一软,差点没扶稳一旁的门框,就这么瘫了下去。
她还是第一回 听见这人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以往的慕明韶她捉摸不透,可至少从来不曾在面上显露出来。
现在也同样捉摸不出,连面上的表情都转变得这样突兀。
她不敢不听。
只能拖着步子朝前走去。
未及走到人跟前,便被握住手腕拖了过去。
慕明韶将她拽到了自己腿上,袖间翻出一枚药抵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张了唇,伸出粉舌,将药丸勾到了嘴中。
熟悉的药味儿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带着苦涩,苦到了她心里。
她端起桌上茶盏,就这茶水将药丸吞咽下肚,又连抿了几口,茶盏见底,也消不去她唇中的苦涩。
这是她欠慕明韶的。
那苦味儿都窜到了她脑中,一双杏眸紧闭,也未拦住从眼角流下的清泪。
她胡乱揪住了慕明韶的衣袖,低声恳求道:“我难受……想去床上歇着……”
慕明韶微眯着眼看她这模样,手抚过她未干的发丝,心中不由冷笑。
若非他白日里说了,恐怕谢依依便要留在那屋了。
她的这些小把戏他看得一清二楚,如今时机未到,倒还有些时间可用来挥霍。
总归谢依依逃不出他的掌心。
抵着她背的手臂从腰间环过,再搂过人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起身动作太快,谢依依不自觉将脑袋埋进了他胸口处。
太轻了,抱在怀中也没什么分量,跟常安豢养的那几只猫儿一般。
将人放到了床榻上,褪去那双小巧精致的绣鞋,谢依依还紧紧揪着他衣袖。
他垂眸迟疑片刻,正要在床边坐下时,这人却又松了手,立刻转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小身子缩成一团,随意扯了一团被角盖在自己身上,瞧不见对面墙面的面容如何,只能听见她低低地啜泣声。
弄得来没由来一阵烦躁,干脆离了床边去开了窗子。
月色瞬然铺满了整片地板。
他突然忆起,前几日似乎是中秋佳节。
他倒是向来无所谓,除了他那所谓的父皇,整个朝中对他都是视若无物。
那个可怜弟弟似比他还惨些。
这几年他都将节日视作个寻常日子。
倒是不知,谢依依往常如何度过。
他细想着,门边不合时宜地传来“笃笃”敲门声,门口那人更是不识趣直接推开了门。
常安战战兢兢探了个脑袋进来。
今日师父心情不好,他跟了慕明韶将近五年时光,这点还是看得出的。
他特意抱了只猫儿壮胆,这只猫儿通体全黑,他取了个名叫煤炭。
他取名的时候,师父还嘲他折了这猫儿的身份。
这煤炭瞧着便不寻常,眼眸一金一蓝,他不懂,却直觉师父应当喜欢这只。
结果他一进屋,师父冷眼便这么扫了过来。
害得他身子不由一抖,就这么钉在了原地。
“将碗盘都带下去吧。”
他额间缓缓渗出冷汗时,师父才冷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惊得他连忙甩下手中的猫,任由它踱步到了慕明韶脚下也来不及管,赶紧将桌上放着饭菜的碗盘都放进了自个儿带来的木盘上,慌慌张张就要转身离开。
结果听在屋内床榻上传来一阵痛苦的嘤咛声,不自觉回头看了眼,什么也没见着,慕明韶冷眼盯着他的视线却让他心神慌乱:
“师娘……”
“出去。”
他话音还未落,慕明韶就这么冷声甩下一句,比腊月屋檐垂下的冰块还冷。
弄得他半句话不敢多说,快步离了屋,连煤炭也顾不上,直接关上了门,整个人倚在一旁的墙上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师娘又吃了那什么药,他也用过,第一回 就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后来师父说他没用,便再没有给他服过了。
每回见了师娘那模样,他都巴不得自己能有用些。
可是他不行,他连师父百分之一的技艺也未学到。
最后朝门缝里望了眼,听里头没什么动静,才攥着拳头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