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商贩店铺分道排开,长长的大街宛若一字长蛇阵浩浩荡荡,期间,小贩叫卖不绝屡屡,商铺招揽客人的幡旗更是随风摇得销魂,酒楼茶肆,出入文雅公子,赌坊青楼,不少风流纨绔,这当真,是一副天下太平,君子浪子各得其所的盛世光景啊。
柳小桃一脸喜色地从一家商铺昂着头走出,身后的明月捧着一包包包好的油纸包,掌柜的还在殷勤地拱手作揖,“姨娘,改天还来啊。”
“原来双木堂是卖烤鸭烤鹅烤鸡的,”柳小桃蒙着面纱,不能马上大快朵颐,对着明月手里各色烤禽吱溜地滑了一圈口水。
这小侯爷,平日里看起来文雅风流的,没想到,这开铺子的口味倒是十分合自己心意,更何况,这带着侯府四姨娘身份去买烤鹅,这掌柜的居然都不收自己钱,着实好,非常好啊。
“姨娘,那里有卖胭脂的。”明月指着对面一家装饰华丽的铺子很是激动。
“我不喜欢那些。”柳小桃摇了摇头,偏过头,又是看到这街头一家五彩纷飞的纸鸢摊贩,拉着明月就走,“那有纸鸢。”
“姨娘。”明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手的烧鹅烧鸡,实在,是腾不出空档。
“这个简单。”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勾了勾手指头,让这已经当了一上午木头人话都不说的莫白过来,将这明月满手地烤鸡往莫白手里头一堆,郑重其事地说,“我老爹说了,男人呢,就要敢担当,你就,先担着吧,待会,我也替你选只漂亮的纸鸢。”
莫白皱眉,还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柳小桃就已经拉着明月穿过人流,到了那摊贩前。
满眼都是各色的纸鸢,蝴蝶形,飞燕形,柳小桃简直就要挑花了眼去,手里端着三只选好的纸鸢,正是看着明月付铜钱的时候,一声突兀却又十分熟悉的嗓音,“小桃,当真是你啊。”
柳小桃回过头。
猪肉荣?
看着猪肉荣期待中带着羞涩,羞涩中带着欢脱的眼神,千言万语此刻只能化成柳小桃尴尬吐出的一句,“真……真巧啊。”
“这没想到,小桃你如今都做了侯府姨娘了,还亲自出来逛街啊。”猪肉荣眼神飘忽,似怨念,似感伤。
柳小桃嘿嘿一笑,正是欲拔腿脱身,猛地又是一回头,掩着面纱对着猪肉荣反笑道,“荣哥哥,你家母猪最近,是不是产了一窝猪仔?”
这声“荣哥哥”,猪肉荣明显地十分受用,羞涩地腆着大脸颔首一笑。
“若是方便的话,荣哥哥,你,送我一头小猪仔吧。”
明月一惊,还以为这姨娘说的是玩笑,可当这柳小桃等着猪肉荣欢天喜地的抱着一头两个月的小猪仔来约好的茶楼的时候,明月只是站在一旁,暗暗感叹了一声,这能博得小侯爷青睐的主子,心思,果然不同寻常。
“姨娘要这猪仔做什么?”傍晚,明月提着装猪仔的篮子,沉得很,随着柳小桃进了自家院门。
“你说呢?”柳小桃卖了个关子。
“我看,这小猪仔嫩得很,姨娘是想炖了吃?”
柳小桃摇摇头,却是高深莫测的一言不发,心里只是打着小算盘,断袖小侯爷啊,你不是要验货吗,我柳小桃,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明个,我就办个正事去。
025小试牛刀
第二日,天气极好,一直冷瑟瑟的天终于是有了些久别的暖气,和煦的日光泼洒,衬得这含香水榭里头的梧桐树也是几分生机勃勃,树荫婆娑,柳小桃正是藏在这婆娑的树荫下,边是磕着第三斤瓜子,便是由着明月给自己恶补这侯府姨娘守则。
“姨娘,昨个明月都给你打听来了,这温姨娘,原是这青州判司家的千金,只因几年前,小侯爷路过这青州,救下了这被土匪挟持的温姨娘,然后,这温姨娘就此就是芳心暗许,宁愿做小的,也是要嫁进这侯府。”
“什么叫宁愿做小的?这判司家里,很了不起吗?”柳小桃边说,又是边挠了挠怀里竹篮里头的小白猪。
“可不是,这判司可是管一州的税收地皮的,恩,就是这账房里头管银子的,家里,不说是家财万贯,也是万贯家财啊。”
有钱,真是有钱,柳小桃点了点头,“继续,你继续。”
“二姨娘呢,是十年前小侯爷溺水时娶进来冲喜的,大了小侯爷十岁呢,这三姨娘呢,原来是镖局里头的小姐,是小侯爷比武招亲时娶进来的。”
柳小桃磕着瓜子的牙尖尖一颤,“等等,这三姨娘是镖局里头的小姐,那她,岂不是,很会打?”
“恩,当然,三姨娘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据这伺候三姨娘的丫鬟们说,即便是这嫁进了侯府,这三姨娘都是日日晨起练舞,没有一日懈怠。”
柳小桃一下,这心头,就似被这冬天里冰湖里头的冷水浇得湿透湿透的,小侯爷啊小侯爷,你还真是谁都敢娶啊,你说说,你让我怎么赶,怎么赶。
明月乖乖地说完了这花了不少银子贿赂才打听来的消息,又是看着柳小桃一副沉思的样子,轻轻一唤,“姨娘?”
柳小桃猛然回神,砰地洒了满地的瓜子。
“姨娘怎么了?”明月忙着收拾,又是接过柳小桃怀里的小白猪,昨个,这小白猪可是过得帝王猪的生活,不仅由着三位婢女同时替它沐浴洗澡,还舒舒服服地在这柳小桃的被窝里躺了一觉,自己很不解,可是这柳姨娘却是解释说,这是要培养这只小白猪的高贵品性和懂得享受生活的意识。
“没事没事,”柳小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逐个逐个地分析起来,这温姨娘性子太古怪,还未摸透,暂不下手,这三姨娘会武,实在是惹不得的,这唯独可以开刀的,也就只有这传说中大了沈浩十岁的二姨娘兰氏了。
很快,就入夜了。
本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这二姨娘的海棠苑里却是惊起一阵阵地尖叫。
“什么东西在我床上啊,啊啊啊,妖怪啊,妖怪啊,来人,给我进去抓它出来,来人啊。”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女子突然就是从这房门里头跳了出来,单单只是穿着件中衣,发髻散乱,犹如怨妇。
“姨娘,不过,是只小白猪。”这家丁捧着手上一只洗得刷白,还绑着一只硕大讨喜的蝴蝶结的小白猪,摊摊手,十分无奈。
“打死,给我打死这只猪。”
“姨娘,使不得,据说,这可是新进府的四姨娘昨个从外头买来的,说是宠物猪,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小白。”一旁有人劝解。
“那又怎么样,诶,你们看看,多脏,多脏啊,不管,给我打死,然后,给我炖了,也让我好好补补。”
“姨娘……。”还有人在犹豫。
“还不快给我去!”
二姨娘兰氏今年已经将近三十,不过还是生得这风韵犹存,颇有神采,可惜,这人,是个长舌妇,一双八卦不饶人的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更是仗着自己在沈浩六岁的时候就嫁进来做冲喜媳妇,自视是这侯府的老人,说话做事,全然没有什么顾忌,背后的下人丫鬟们都会暗地里说,这兰氏,到底是从乡下找来的,这能入侯府,全然也不过是这小侯爷当年溺水,昏迷不醒,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老道士,捏着手指头一算,说是这小侯爷被水鬼压身,需要找一个命格土相的女子来克这小侯爷身上的水鬼,这之后,才是有了这位乡土气息十足的兰氏。
捧着这只小白猪的家丁一脸无奈,又是一副威武不能不屈的模样,一路弓着身子,就是抱着小白猪出了远门,到了一处僻静地,隐约地看到了这等在墙角下的人影。
“明月姐姐,诺,给你。”
明月狡黠地一笑,“里头情况怎样?”
“全和明月姐姐料得一样,这里头啊,兰姨娘,都要气疯了。”
“我哪里有这般心思啊,都是我们姨娘,法子多,”明月一挑眉,又是看了看这小个子家丁怀里撒着欢的小祖宗,自己总算是知道,这姨娘说是要培养这小白猪的享乐意识的原因了,原来是要让这小白猪习惯了拱被窝啊。
“常福啊,这,这只小白猪还是你自个留着吧,反正,这每天都要用的。”
“这怎么行,若是放在这海棠苑里啊,定是会出了破绽,姐姐还是带回去吧。”
明月有些不情愿。
“这样,我给姐姐送回去,怎么样啊?”常福抖了抖眉毛,对着明月又是抛了个桃花眼。
“算了吧,”明月见着常福这般模样,打了个激灵,猛地,抱起这小白猪就是飞也似的逃命去了。
回到含香水榭时,明月却发现,这柳姨娘还未睡,大晚上的,只是独自地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头,月光独独衬着柳小桃没有胎记的左脸颊,浮光掠影间,明月也才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众人口里的带着胎记的丑姨娘,原来,也有这么美的一面。
“姨娘还未睡呢?”明月边说着,边是将这小白猪藏到了房里去,又是出来,候在柳小桃身旁。
柳小桃昂首望月,却不言语,隐隐中,总觉得,这空中有什么东西似的。
许久,凉风渐起,恰好,遮蔽了这轮明月许久的乌云总算是飘过,平白赐了这人间半许韶华,柳小桃总算才是看清了。
“明月你看,”柳小桃拉着明月对着天空一指,“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姨娘,你别是吓我。”明月略略地发着颤。
“不是,我是说,你看,那个,那个蝴蝶形状的,是不是只风筝?”
月色间,一切皆是笼着层薄纱似的朦胧,若不是这纸鸢下头装饰的一缕尾翼和柳小桃的指示,这换做了旁人,是定然发现不了这侯府的夜空里,竟然,诡异且不同寻常地多了只纸鸢,纸鸢随着风偏偏起舞,东摇西晃,还真不知,是怎样寂寞的人,会在这无人观赏的时候放纸鸢。
“谁会在大半夜的放风筝呢?”明月咂咂舌。
“熟悉,这只纸鸢太熟悉了。”柳小桃偏着头,突然拉着明月就是惊呼道,“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这只纸鸢,和我们白天替莫白买的那只一模一样。”
“可是姨娘,这纸鸢,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诶诶诶,这个,可就偏偏不一样。”柳小桃看着这只在夜里飞得格外低且格外寂寞的小蝴蝶,正是飞到了这含香水榭自己站着的这个院子斜上空,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柳小桃看准了机会,拾了块石子,对着那纸鸢猛地向上一抛。
一个准,就是将这本就是越飞越低的纸鸢给打穿了个孔,失了张力的纸鸢顷刻,就是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走,跟着这风筝线,就一定知道,是谁在大半夜的放风筝了。”
“姨娘,”明月伸手欲拦,“说不定,还真就是莫白自个晚上睡不着在放风筝呢?”
“你信?”柳小桃皱着眉,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你可要记得,白天里莫白可是对着我们说,‘这是你们女儿家的玩意,我不要,’看看,我估摸着,他该是送给了哪个姑娘了,嘿嘿,好明月,这侯府里忒没意思了,好不容易有些好玩的事,你就陪我去吧。”
明月哪里敢对着自己的主子说不,两人各自披了件暖和的披风,还当真,就是当起鬼鬼祟祟的贼人一般的人物,在这偌大森严的侯府里头左窜右窜。
“姨娘,这风筝线怎么也再往回跑啊。”
“废话,你放风筝放到一般风筝烂了,自然是要把线收起来了。”柳小桃一边是紧紧跟着这窜得飞快的风筝线,一边偏头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没脑子的明月,这一偏头,却是惊呆了。
“你你你,明月你怎么还带着火折子啊。”
“大晚上的,怕姨娘你看不清。”明月老老实实地回了句。
柳小桃连忙就是撅嘴吹熄了这燃得正是欢快的火折子,又是将这明月一把揽到这阴暗处,“你傻啊,这是巴不得别人发现我们吗?我们这可是在干坏事,坏事懂么?”
明月安分地点点头,这身后却是鬼魅地响起一声,“你也知道你在干坏事。”
柳小桃身子一僵,根据前几章的经验,她可以很明晰的判断,一般,能够如此鬼魅地飘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除了那断袖小侯爷,定然是不会有别人。
柳小桃没有勇气转过头,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前头院子上头挂着的牌匾,自己不认得字,可是还是有记性的,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是小侯爷的院子又是谁的院子?
尴尬间,却是一抹好闻的脂粉香窜入鼻子尖尖,淡淡如轻云,栩栩似惊鸿,柳小桃猛地转头,果然,就是看到这小侯爷身后,莫白正是在送着一位轻罗锦纱,身姿曼妙的女子从这明德院的后门出去,不过两人已经走远,此时,徒留了背影
柳小桃上前欲指,却是被沈浩一拦。
“你要干什么?”
“大半夜的,你房里,怎么会藏着个女人?”柳小桃一脸娇嗔模样,似乎是真生了气一般。
沈浩一偏头,十分不解,这丫头,这模样,是真在意起自己来了一样。
026逢场作戏,一度春宵?
正是在这沈浩迷茫之际,柳小桃更是变本加厉的,猛地就是扑到沈浩怀里,伸出小手握成小锤子,就似破浪鼓一般,捶着沈浩硬邦邦的胸膛。
“你讨厌你讨厌,你说过要对人家一生一世都好的,如今又带了别的女子回来。”
沈浩略一踌躇,却是看到这院子外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看着身形有几分熟悉,顿时也就懂了,立马也是干着嗓子喊了两句,“诶呀好啦好啦,不哭了,我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春宵一度,也就散了,怎么能和你比呢?”沈浩边说着,又边是端起柳小桃的小脸,本想是一脸甜蜜的喊句,“小宝贝”亦或者其他的温柔话,可一个“小宝”才是喊出口,这喉咙一哽,转眼就看着柳小桃脸上的胎记,改口道,“小包子。”
柳小桃一怔,这是什么节奏?突然猛地又是被沈浩一推,看着沈浩推人,擦手,昂头望天一气呵成的动作,柳小桃一惊猜到,那院子外头的人,该是走了。
“你这小侯爷当得真是辛苦,大半夜的还有人来偷窥。”柳小桃蹭在沈浩边上。
“是啊,”沈浩一甩半披着的如墨长发,如今沈浩不过是穿着一件草绿色的便装,头发也半是披散着,较平常更有风韵,沈浩一副惆怅的模样,又是转头对着柳小桃来了句,“要防那些暗地里偷窥的暗贼,还得防着你这个四处乱窜的明贼,真是辛苦。”
“我哪里是贼了,”柳小桃一叉腰,又是促狭的一笑,“小侯爷,您说说,方才那个和你一度春宵逢场作戏的姑娘是谁啊?”
柳小桃倒是要看看,谁能把这个只爱美男不爱女子的小侯爷都给收拾服帖了。
“你不懂成语吗?”沈浩摇摇头,诡辩道,“既然是逢场作戏,哪里来的一度春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