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听到这话,皇后先是秀眉微皱,然后冷冷瞪了阿谣一眼。低声冲她说:
  “去后头跪着。”
  阿谣咬着牙,正要起身,另一边未央宫的宫人没拦住,裴承翊已然大步进了门。
  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这皇宫之中个个都是人精,并不会叫这尴尬持续下去。
  阿谣跪在地上,裴承翊也只当没有看见,开口先给皇后见礼,又见秦宜然也在,便出声招呼一句。
  皇后叫人给太子看座:
  “今日怎么有空到未央宫来?”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瞟过跪在地上的阿谣。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若不是为了这个不要脸的贱丫头,太子哪里会刚下了朝就急急赶过来?
  裴承翊落了座,神态自若,缓缓道:
  “母后和宜然这是在对弈?可是巧了,看来儿臣今日来对了,能一饱眼福。”
  秦宜然应道:
  “承翊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你的棋艺连我爹爹都甘拜下风。”
  正是闲话家常,裴承翊的目光却突然落向跪在地上的阿谣。注意到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洇出血色的衣衫,他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震。
  疏忽话锋一转:
  “怎么跪在这里?碍了母后的眼,还不滚回东宫去。”
  所有人都瞧着,阿谣听这话只觉得心上发窒,几乎上不来气。
  话音未落,还没等阿谣动身,坐在榻边正与秦宜然下棋的皇后先是开了口:
  “我道皇儿今日怎么一下了朝就急匆匆到未央宫来了,原来不是看望母亲,是来找本宫要人来了。”
  殿中的气氛因为皇后的这句话,倏忽变得紧张起来。不多时,裴承翊笑道:
  “母后这可就冤枉儿臣了,昨儿是儿臣的生辰,儿臣一直记得母后的养育之恩,可昨日礼节实在繁复,一直到了今日才得了空,这才过来。”
  他说完,对上皇后仍旧略显狐疑的目光,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才又补上一句:
  “不过一个宫婢,哪里值得儿臣到母后这里讨一回。”
  “行了,”
  皇后扬扬手,
  “你既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了,这人你就领回去,本宫乏了,晚些再来看我吧。”
  “母后好生歇着,儿臣告退。”
  裴承翊说完,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待到皇后下了桌进了内室,他才给站在一旁的曹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扶着阿谣先行。
  待到阿谣出了殿门,裴承翊才看着内室的门,剑眉紧锁,袖下双拳紧紧握了握。
  彼时秦宜然还站在一旁,见裴承翊也要走,下意识唤道:
  “承翊……”
  闻言,裴承翊后退一步,面色发沉:
  “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办。”
  -
  阿谣已经不记得她那日是怎么从未央宫回到东宫静轩阁的。
  大约是因为周身疼痛难忍,在未央宫的时候又极力忍着,心神损耗过大,回去的路上她只觉得身子一软,人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一双腿凉飕飕,膝上的伤处还一下下刺痛着。
  她艰难地张开眼,一入眼,便是男人冷峻的侧颜。他墨色的发丝高高竖起冠,但是一个侧脸,都风神朗俊,英气逼人,叫人不敢多看。
  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着与他身份不相符的事情。阿谣朝着下面看过去,便只见自己的裙摆被高高撩起,一双莹白纤长的腿露在外,裴承翊正手中拿着药膏,另一手小心地替她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  把贤妃改成白月光了,感觉这样比较合适
  第8章
  男人敏锐地觉察到阿谣醒了,他的目光投过来,难得的略显温和。
  他的声音低低,有些发哑:
  “醒了?”
  阿谣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红肿的眼睛就这样直直瞧着他。
  她的眼睛很红,又发肿。却没有影响她的相貌,反而显得楚楚可怜,很是惹人疼惜。
  她这般模样叫人瞧着便觉得这是个娇弱如纸一般的人,若不仔细护着,一碰就要碎了。
  裴承翊这时大约也是这种心思,所以格外有耐心。
  他伸出没沾到药膏那只手,想替她拂开额前散乱的碎发,口中还低声说着:
  “可是疼了?忍着些,马上就上好药了。”
  能让太子爷纡尊降贵给上药的,也就只有阿谣这一个。大约连裴承翊自己都觉得,这是天大的恩典。
  可他想碰她额前碎发的时候,她下意识别过脸躲开了。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伸过去,带有些偏执的强迫意味,直到将阿谣的碎发拂到耳边才算作罢。
  许是怜惜她受了这一身伤,即便阿谣此时正红着眼瞪着他,裴承翊也没恼,反而重新拿起药膏,预备继续替她上药。
  不过这动作还没做出来,阿谣就先艰难地撑着身子起来,一把将自己被撩上来的衣裙放下去,执拗地说: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妾身今日伤重,伺候不了殿下,殿下还请回吧。”
  “不用你伺候,孤在这里陪你。”
  夏日里一缕难得的清风从窗子吹进来,吹得男人浓密的长睫轻轻翕动,睫下是那双深浓的瞳孔。
  他的瞳孔像是一个漩涡,叫人瞧一眼就要忍不住陷进去。
  所以阿谣别着头瞧着别处,并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声音还有些虚弱,不过态度甚为决绝:
  “殿下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实在不必在妾身这里浪费时间。”
  “妾身也不习惯人陪。”
  从前没有陪过,只是每每欲念上头,需要纾解才会到她这儿来,现下她又怎么敢让他陪。
  这几日连日以来阿谣身上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她有些应接不暇。
  有些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
  尤其是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他的变化太快,时冷时热,一会儿冷得像数九寒冬,一会儿却又来关心你、怜爱你……
  从前的阿谣总是任他予取,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或许,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认真想一想这个问题。
  坐在榻前的男人顿了一瞬,他轻吸了口气,这才又问道:
  “饿不饿?孤叫人送点吃的来?”
  “不饿,也没有不舒服,妾身很好,殿下还请回吧。”
  ……
  “林谣。”
  男人的声音一沉,已然是没有了耐性,
  “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虽然早知道他的耐性迟早会用光,可阿谣听到他的声音冷下来之后,还是一下子下意识就转过头看他。
  那双略略上挑的狐狸眼圆睁,眼中半是红半是泪色,就这么倔强又委屈地看着裴承翊。
  饶是他再冷的心肝,这时也不禁融了分毫,是以,男人的声线稍有缓和,他伸出手,欲纳阿谣入怀:
  “孤知道你委屈,别再闹了。嗯?”
  阿谣知道,尊贵如裴承翊,这已经是他能低头的最大限度。她也知道,像她这样卑微的侍妾,这个时候就该做低伏小,见好就收。
  像她这一生过去的每一日一样。
  她是低到尘埃里的人,生来就是贱命一条,七岁之前的记忆她没有了,可七岁之后的每一日她都记得。
  因为每一日,都是察言观色,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看着旁人的脸色过日子,事事唯主家的命是从已经是她人生的全部。
  可是这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突然就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从昨晚起就藏在心里的问题:
  “殿下喜欢妾身送的寿礼吗?”
  寿礼?
  裴承翊愣了一愣。他是天之骄子,生在帝王家,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并不把那些寿礼放在眼里。那些东西早就叫陈忠给归置好,而他连翻看也尚未翻看过一眼。
  现下听阿谣问起来,他甚至不知道她送了什么东西来。
  只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反而伸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说道:
  “孤很喜欢。”
  “真的吗?”
  “自然。”
  “可怎么都没见殿下戴过?”
  男人答起这样的话张口就来:
  “珍爱的东西,哪有随意带出来的道理。你送的,孤自然是好好收着。”
  瞧他的神情语气,说得像真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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