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一年,荣辱与共、患难相扶,她无数次用单薄的躯体撑起他。他们的生命早就嵌到了一起。
  只可惜,他领悟得太晚了。
  陆家败了之后,他身体就彻底坏了。食不下咽,寝难入眠。他生志不存,不过月余便去了。
  死前他看到的还是陆晚晚。
  她眸子纯净,笑容天真,遥遥朝她走来,恰如他此生第一次见她的纯粹模样。
  “夫君,我来接你了。”
  他伸手想去牵她,微微抬手,她却如星光般飘散,一点一点,散入风里。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出来。
  他知道,自己后悔了。
  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在新婚之夜掀开她盖头的时候给她一个最美好的笑容,他会告诉她:“晚晚,从今往后,我会为你遮风挡雨,做你一世的依靠。”
  他是爱她的。
  宁蕴没想到,他还有机会。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回到了他十八岁那年。
  那时宁家还未遭难,陆晚晚刚从乡下接回来。
  再过两个月元宵会上,他和她会遇见。
  他知道他们相识三个月之后宁家会遭到无法逆转的迫害。
  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一个女子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不顾一切地嫁给他,陪伴他,追随他,扶持他一起站起来。
  该有的一切他都会拥有。
  不管往后有多可怕,有她一起,风雨无惧。
  快了,再有快一个月,他们便能重逢了。
  他下颌微抬,看向遥遥离去的陆家马车,心情颇为愉悦
  ————
  陆家马车内。
  陆晚晚紧紧牵着陆倩云的手,轻轻揉了揉。
  “难过吗?”陆晚晚问她。
  陆倩云垂着头,眼泪掉了下来。绽到手上,灼热难当。
  陆晚晚抱着她的脑袋靠着自己肩膀:“哭吧,哭了就好些了。你身遭不测不是你的错,是老天待你不公。可老天待你不好,你不能跟着糟践自己。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你。”
  陆倩云为了她以庶女之身冒犯陆锦云,她便也会全力护她周全。
  陆倩云喉头呜咽有声,她太委屈,长到这么大,陆家的人都说她是没用的哑巴,别人都以取笑逗她为乐,这是第一次,除了阿娘之外还有人维护她。
  陆晚晚捧着她的脸,用手帕一点点拭净她脸颊上的泪:“等我在陆家站稳脚跟了,我就给你找大夫,一定将你的哑病治好。”
  陆倩云抬头,泪盈于睫地看着她。
  她柔声地说:“放心吧,我绝不骗你。”
  陆倩云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刺骨的寒风往骨头缝里钻似的。陈柳霜母女无处可去,她们不敢再在国公府门口盘桓,这样看上去会很像丧家之犬。
  她们根本拦不到车,只能艰难地走回陆府。
  “母亲,我饶不了陆晚晚。”陆锦云一直在哭,眼睛都快肿了:“我明明亲手把她和谢怀琛关进书房的,她怎么会出来!”
  陈柳霜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她也反应过来,陆晚晚不是个简单的乡下姑娘。
  “要当心她。”陈柳霜面容清冷:“从她回来咱们就没有清净过,先是顾家那两个不中用的差点连累你,然后是老太婆的生辰,你出了那么大的丑;再有就是今天,我们都被她的外表骗了!”
  “母亲,你相信我?”
  陈柳霜抱住她:“当然,你是母亲的掌上明珠。”
  “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她从陆家赶出去。”陆锦云狠狠道:“她就快把父亲抢走了!要是她真的攀上国公府,父亲肯定看不上我和宁蕴了!”
  “当然要赶走她。”陈柳霜吸了吸鼻子:“不过不能操之过急。”
  “母亲,你有办法了吗?”
  她眼中闪过一瞬凶狠:“当然,当年她母亲都败在我手下,更别提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母女俩抱作一团,蹒跚行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想说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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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笼络
  当天晚上回到陆府,陆建章便吩咐下去,陈柳霜母女回来了就直接押送去祠堂。
  让她们跪着伺候祖宗香火。
  他怒意勃勃,大有让他们跪死在祠堂的意思。
  家里都知道陆建章陈柳霜母女失势了,陆晚晚受到了国公府的青睐。府内的姨娘纷纷上门讨好陆晚晚,她称病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晚间沈盼喊她吃饭。
  沈盼亲自下厨,做了很多的菜,平常不许陆晚晚和倩云喝酒,今天也搬了两坛出来。陈柳霜失势,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陆晚晚一天都没怎么吃饱,晚膳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沈盼给她夹了好几筷菜:“看你饿得,慢点吃。”
  倩云吃吃地笑。
  陆晚晚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浑身暖洋洋的,满足极了。
  沈盼命人收了碗筷,三人围坐在暖炉前。
  “今天累了,你早些回去休息?”沈盼问她。
  陆晚晚道:“陈柳霜管家的权利恐怕要交出来了,父亲会物色新的管家人,或许会问我推荐谁,我会推荐四姨娘。”
  “李长姝?”沈盼眼眸稍稍暗淡了些许:“可以啊。”
  陆晚晚见她有些许失望:“你不问我为什么?”
  沈盼微叹:“想必你有你的缘由。”
  她本就没有肖想过有生之年能管家,不过听陆晚晚要推荐别人,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可控制的失望。她以为这些日子,她如何对陆晚晚,她都看到眼里,情感上也会和自己更亲近。然而……
  “没错,我有自己的缘由。”陆晚晚给她解释:“首先,陈柳霜得罪国公府,错误不足以致命,现在她失去了父亲的信任,不过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就是有卷土重来的资本。到时候你斗不过她;第二,倩云最近频频得罪陆锦云,你若再掌了管家的权利,过于招摇,她们肯定会针对倩云;第三,你为人本分老实,陈柳霜是虎,李长姝是狼,你觉得自己斗得过哪一个?与其以卵击石,不如让她们斗个你死我活。”
  沈盼愕然,她没想到陆晚晚心思会如此深沉,她竟想得如此深远。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沈盼问道。
  “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晚晚微笑:“告诉你,是对战友的信任和真诚,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挑拨离间。”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若是有人来挑拨,你便顺水推舟答应。”
  “为什么?”沈盼不解。
  陆晚晚道:“现在宜结交盟友,不宜树敌。我们已经面对陈柳霜母子了,不能再有敌人。”
  她纤长的指尖挑着衣裳上的流苏,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
  第一个上来挑拨离间的人会是谁呢?
  李长姝还是薛琴香?
  次日一早,陆建章果然叫陆晚晚下棋去了,棋局上他提出要将陈柳霜管家的权利剥出来,问她合适的人选。
  “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做主就是。”她将陆建章高高在上地捧着。
  陆建章颇为受用,捋了捋胡子道:“不过内宅之事,你们女儿家比我懂,况且,我相信你的眼光。”
  陆晚晚微微颔首,她道:“三姨娘胆小谨慎,管家难免捉襟见肘;四姨娘出身官宦之家,知书达理,是合适的人选;五姨娘大字不识几个,又一向以夫人马首是瞻,换她意义不大;六姨娘长袖善舞,倒也是个人才,不过她到家时间不长,又无弟弟妹妹傍身,她管家难以服众。”
  陆建章朗声大笑:“你将所有人都评论了个遍,不就是想说老四更适合管家?”
  陆晚晚笑得腼腆:“父亲明鉴。”
  他一子落棋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啪嗒”:“你最近在老三院子住,我以为你会推荐她。”
  “女儿这是举贤不举亲。”她莞尔,脸颊浮起浅浅两枚梨涡:“父亲可别告诉别人女儿是如何说的。”
  陆建章抬首看了眼这个女儿,她穿着一身月白色斜襟冬袍,衣襟处绣了银红色折枝海棠,浓密的头发挽成髻,插了根简单的红木发簪。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
  她娇嫩得如同梅花蕊中的一点细雪,让人充满怜爱,捧都舍不得捧。
  这个女儿,乖巧懂事,一身大家闺秀的气度,又能为他带来极大的利益。
  想起陆锦云那糟心货,陆晚晚让他无比欣慰。
  “你在乡下日子过得怎么样?”陆建章忽然关心起来,她在乡下如何长大,才能成现在这模样。
  陆晚晚落子的手顿了一下,她垂眸,纤长睫毛在眼睛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将她的情绪遮掩。
  “多亏了嬷嬷,女儿过得很好。她比着教养母亲的样子,教我养我。”她慢吞吞、温文尔雅地问:“父亲,我和母亲像吗?”
  陆建章怔忡片刻。
  陆晚晚乖巧懂事,见谁都温和有礼;岑思菀则不同,陆建章从始至终只见过她眼神冰冷的样子。
  他心情很烦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起身推了棋盘:“下次再下吧。”
  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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