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得好好吃饭

  雅间外,小二敲了敲门。
  霍以骁没有立刻往下说,先让小二进来。
  热腾腾的羊肉锅子送进来,并一壶温酒,小二热情招呼了一通,然后退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雅间里,满满都是浓郁的羊肉汤的香气。
  只闻着,就让人觉得,外头那冷风裹在周身的寒意都散去了,只余下了暖洋洋和对美味的期待。
  这能叫人放松下拉。
  原本有些紧绷着的情绪,也随着这一“打岔”,反倒舒适了许多。
  朱桓没有催促霍以骁,自顾自先舀了半碗汤,吹了吹冒着的白气,一口接一口饮了。
  热意顺着口腔喉咙直达五脏六腑。
  恩。
  更舒坦了。
  他想,无论霍以骁说什么,他应该都能平心静气地听完。
  如果听着不自在了,再喝一碗就是了。
  霍以骁也跟着用了半碗,放下碗,说着陈年旧事。
  从他最初的误会,到现在明白了来龙去脉。
  朱桓听得很认真,他甚至不再关心羊肉锅子,所有心神都被那段危机四伏的经历带走了。
  有一些状况,是朱桓早就猜到了的。
  比如,皇上把霍以骁养在霍家是为了从沈家手中护着这个儿子些。
  可朱桓没有想到的是,沈家当年追杀郁皇子妃直至江陵,霍以骁是在那么一个危险时刻降生的,被孔大儒救下,一路护送回京城。
  霍以骁把经过说完,想了想,补了一句:“大致过程就是如此,其中有些环节,与皇上、我母亲的分歧有关,我简单略过了,殿下若有疑惑之处,直问就是了。”
  朱桓听得心惊肉跳,一时之间,没有多少问题。
  隔了一会儿,他问:“所以,你指的恢复身份,是认皇子妃为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霍以骁答得很清楚,“我不再是皇上养在霍家的私生子,而是嫡长子,我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不管我是个什么性子,嫡长子得有嫡长子的样子。”
  朱桓抿了抿唇。
  霍以骁又道:“沈家倒了之后,殿下曾问过我是否认祖归宗,我当时的答案是‘不’。
  如果不是弄清楚了生母的身份,我还是不会改口。
  我曾经以为的那一位,哪怕我把她的名字在金銮殿上喊出来,皇上都不会让我认她。
  我对认其他的母亲没有兴趣,哪怕是嫡母,让我记在皇子妃名下,把身份过了明路,完全忽略生母,我也不愿意。
  可是,我如今知道,我的母亲是郁皇子妃。
  我能名正言顺地做她的儿子,也得把她从江陵接回来。”
  朱桓“嗯”了一声。
  这是人之常情。
  做母亲的,为了儿子假死脱身、一路躲避追兵,最后还是付出了性命,成了一座孤坟,这么多年,除了孔大儒隔几年途径江陵时去整理整理,都没有任何供奉。
  那么做儿子的,想把母亲认回来、接回来,能给她磕头、烧纸、祭扫,这是多么寻常的事情。
  不愿意做的,才不配为人子。
  别做人了!
  世人都说皇家无亲情,可这点儿母子之情都不能体会,圣贤书读成了狼心狗肺,那也……
  起码,朱桓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人,也断断不想、不愿、不会成为那种人。
  “得接回来,只是,”朱桓顿了一顿,“父皇想粉饰,你想掀开?”
  见霍以骁颔首,朱桓又道:“父皇可不好说服。”
  霍以骁道:“我能替她做的,仅此而已了。”
  朱桓犹豫了一阵,还是问了:“那皇位呢?你刚才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对朱桓而言,并不好开口。
  只是,霍以骁如此开诚布公,他若藏着掖着,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霍以骁有些惊讶朱桓今日的“爽快”,道:“实话是,我兴趣不大,可我得为了阿宴、为了我以后的孩子去争。”
  朱桓的心悬悬提起,又重重落下。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其中道理,不用霍以骁多做解释,朱桓就能够明白。
  嫡长子的身份是双刃剑,要么披荆斩棘爬上去,要么,就是个靶子。
  “这也是我必须与殿下解释的缘由,”霍以骁叹道,“一旦我参与进来,殿下几乎没有胜算。”
  很残酷的说法,却也极其现实,但霍以骁必须说。
  霍以骁知道朱桓心思沉。
  朱桓不会什么都付诸言语,但他想得很多。
  思考不是坏事,怕就怕,钻了牛角尖,想歪了。
  在霍以骁这里,认娘是第一位的,太子之位是不得不接手的附属。
  如果能只认娘而不要其他,霍以骁心满意足,但其他人不会这么想,即便是朱桓,都不会接受这种说辞。
  诚然,比起温宴的梦里,霍以骁和朱桓的状况变化了很多,但朱桓本身的性情里就有阴暗的部分。
  朱桓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年、两年,他兴许不介意霍以骁这位先皇子妃嫡出的儿子,但十年、二十年呢?
  朱桓身边的其他人,也会让他介意起来。
  与其交出主动权,把事情落到那么一个不好收拾的局面,霍以骁宁可接下烫手山芋。
  他需得把温宴的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朱桓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一时半会儿的,理不出一个先后。
  他无法保证自己将来肯定毫不在意,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又怎么去和霍以骁做一个约定?
  人心最难破,看别人是,审视自己也是。
  可是,他难道说,不想要皇位,又想求安全,那就别认娘了。
  他凭什么去阻拦?
  他说不出那种毫不讲理的话。
  几个念头在心里盘旋,来来去去,最后,沉甸甸的。
  烦躁之下,朱桓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母妃问过我,一直是她在推着我走,我自己到底想不想,要不要,我给她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现在也一样不知道,我自个儿都没想清楚,又如何让你如何如何……”
  霍以骁失笑。
  几句话,给说得这般拗口,可见朱桓的确是十分苦恼了。
  他拿着汤勺,一人给续了半碗羊汤。
  “不管如何,”霍以骁道,“得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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