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秋节前，老太太按例会赏些东西给孙子孙女们，婆子们分发前来回禀老太太。往常老太太随意点个头便放婆子们走，今年老太太突然上了心。
“一共多少份？”
“和往年一样，十二份。”老太太孙子辈的嫡庶全算上，共十三人，这十二份是刨去七姑娘的。
“五丫头那儿不必送了，其余的照例送。”老太太说罢，摆手示意婆子们退下。
婆子们没弄明白，却也无法，退到院里头商议。几个人琢磨老太太的意思，五姑娘不给的是肯定的，‘其余’这话说得有讲究，是除了五姑娘其余的，还是按往例把七姑娘排除后其余的？几个婆子怕琢磨错了，一起去求望春，数她最懂老太太的心思。
望春闻言笑了，道：“几位妈妈往日比我活得明白，今儿怎么糊涂了。老太太即说除了五姑娘其余都送，七姑娘当然要送的。”
婆子们想想也是，如果老太太不想送七姑娘，何必单挑出五姑娘说，会把俩个放一起说。婆子们谢过望春，笑呵呵的带着东西挨个地儿的送礼。
六个金瓜子，一对蝴蝶钗，两盒胭脂，两匹彩锦。
初晨第一次收到老太太节前赏的礼物，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送东西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常婆子，此刻正笑嘻嘻的看着初晨。
初晨拿出二两银子和刚送来的两盒胭脂给常婆子，常婆子只接了银子，盯着两盒胭脂眼馋，却不敢收。“那是宫里头才有的东西，我这把老骨头了用不着，可收不得。”
“我知道嬷嬷的孙女儿也在府里，年岁和我差不多，正是爱美的时候，怎么能缺这个。”
初晨笑着再次把胭脂塞进常婆子的手里，她就是要她们知道，她周初晨不稀罕老太太送得这些物件。不送她不介意，送了她也不欢喜。
常婆子也不推却了，笑呵呵的感谢七姑娘，打赏的银两也不要了，只将两盒胭脂当宝贝似得揣进怀里。常婆子暗暗赞叹七姑娘了不得，她从没和七姑娘接触过，七姑娘竟然晓得她的孙女玉笛。
礼物这东西不论价钱多少，送到心坎里才是宝贝。常婆子正需要这种上等的胭脂，据说这东西能把丑人儿画成美女。她家玉笛有几分姿色，再打扮打扮岂不跟个仙女似得。七爷眼已经到了纳通房的年纪，她是期望自己的孙女儿能争口气，将来能在侯府里谋个姨娘当。
常婆子临走前又是千恩万谢，道自己欠七姑娘一个人情，日后有帮得上忙得定然还。
这常婆子才走，老太太房里的苏二又来了，传话说明儿镇南候夫人和王姑爷来瞧老太太，请姑娘们凑热闹。苏二还说老太太指名要初晨戴上镇南候夫人送的首饰，并嘱咐她打扮的庄重些。
苏二一走，楠芹忍不下去了，怒道：“哪里是凑什么热闹，分明是请她们来相看姑娘！”
初晨自嘲的笑了笑，拉着楠芹和她一块用茶静心，慌神对她们没半点好处。初晨前世不常走出这个院子，重活一次，好多事儿她也是两眼一抹黑，要重新慢慢地来。
对于王姐夫续弦的事儿，初晨必须重新考量。上次初晨讨嫌王氏之后，王氏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本加厉的追了过来要定下这门亲事。再看老太太的意思，态度突然转好送礼给初晨，又让初晨穿戴王氏送的首饰。显然，老太太的心意已决，已经定下初晨去嫁那人做继室。
明日，初晨若戴上那些首饰出现，等于替老太太变相的应下了这门亲事。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的时候初晨才合眼睡下，没多会子，被吵闹声叫醒。玉瓶听到屋里的动静，立马进来伺候初晨梳洗。
“昨晚偏房招了贼，幸而装财物箱子上了锁，那贼什么也没偷去。”
招贼堂堂侯府内宅会招贼？
初晨觉得不简单，径直走向事发地，楠芹和春雨等人正在重新查点东西。屋子朝西边的窗口开着，窗台上隐约印着泥鞋印，大小约有七寸半。
初晨脸色沉下来，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个个低下头。
楠芹道：“天刚亮的时候，扫院子的丫头听见这里有声响，叫春雨一起来瞧，见窗户开着，装财物的箱子被挪动了，胡婆子已经去禀三太太和二太太了。”
初晨打眼扫了眼屋子里的人，二三等丫鬟齐全的站在屋里。初晨指着窗户上的鞋印子对玉瓶、春雨吩咐道：“你去把印子擦干净，你去寻个粗使丫头把她穿的鞋子脱一只拿来。”
俩丫头奇怪，却也照做。玉瓶拿帕子擦净窗台，春雨提着鞋进来，按照初晨的指示将鞋底往窗台上印了一下子。
新盖上的鞋印子比先前那个小很多，楠芹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十分愧疚，作为大丫鬟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是她疏忽了。先前那个鞋印子分明是男子才有的，若外人知道七姑娘房里招个男贼，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楠芹正自责中，忽听院里传来高亢的女声。
“我听说七丫头这儿招了贼，这还了得了。我们七丫头小小年纪的，被吓着了可怎生好。看这贼人被我拿了的，准剥了他的皮！”
春雨听到二太太的声音，连忙把鞋子塞到袖子里头，背在身后。很快的功夫，吕氏带着几个婆子进了偏房。吕氏请走初晨等人至外间，留着婆子们查勘屋内的情况。
吕氏照例问什么时候发现的，查点东西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之类的话。又拉住初晨的手，抚慰她不怕，有什么事儿放心交由她处置。
魏氏得了消息匆忙赶来，她神色慌张，瞧见初晨安好才放下心来，把女儿搂紧怀里。而后看见吕氏也在，魏氏脸色不好看了。
吕氏却不恼，笑着向魏氏保证定会把这个贼抓着。魏氏没接话，吕氏有些难看，干巴巴的自己笑着。
婆子们勘察完来回报：“贼人清早而趁着姑娘熟睡来行窃，跳窗而进来偷财物，不想被早起的扫地丫鬟发现，而后匆忙逃走，老奴们观贼人留下的鞋印子，应该是个女贼。”
“女贼？”吕氏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度，盯着婆子们问：“你们可看仔细了，确定是女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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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26第二十五章 吉祥金丝红宝石步摇
这些婆子们是府里头的规矩嬷嬷，直属老太太管辖。府里的大小事宜、姑娘们新进门的媳妇们都是她们一手□的。平日里连老太太都敬她们三分，二太太这般质疑，婆子们心中很是不满。表情不大高兴，回话的语气有些抵触。
“回二太太，老奴们看得清清楚楚，您若不信，亲自去瞧瞧？”
吕氏显然没在意几个婆子的态度，亲自去偏房看了看，果然不是婆子们眼花。吕氏别有意味的看初晨，她缩在魏氏的怀里，眨着泪盈盈的眼睛回看自己，目光里恐惧和祈求的成份居多。
难道不是她，那会是……吕氏凌厉的扫过屋子里的众人，不过是些不足岁的丫鬟成不了事。怀疑的目光最终落到楠芹身上，这些丫鬟中数她年纪大稳重，又曾是先三太太教导出来的。
魏氏发现吕氏目光不对，以为吕氏怀疑三房监守自盗，给她扣个驭下不明的屎盆子。先前如意的账还没算，今日又来挑拨他，魏氏肚里蹭地蹿出熊熊怒火来，指着吕氏鼻子骂。
“这几个丫鬟是我挑的，个个老实本分，你怀疑什么，所幸扒光了挨个搜，为了清白受些屈辱也是无可奈何的。”
魏氏的话吓得丫鬟们迅速退散远离吕氏，个个可怜巴巴的捂着身上衣服，纷纷求助的看向有定夺权的婆子们。
姑娘房里头招贼已经闹得人心惶惶的，婆子们正发愁如何安抚人心，吕氏却给她们添乱。婆子们彻底没了好脸色，对吕氏的话也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老奴们年纪大，尚且没到头昏眼瞎的地步，拿人的事儿不劳二太太操心，老奴查察之后自会禀明老太太，她老人家那自有评断。”
婆子们的意思在明显不过，这是是他们的事儿，吕氏最好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多了，小心自己栽了进去，惹老太太的嫌弃。
老太太最信任这几个婆子，连大嫂都不敢得罪他们，吕氏区区二房的媳妇只好忍气吞声，服威做小。没得便宜，又得罪了人，一早的好心气儿全变成闷气堵在胸口。好容易送走了婆子们，吕氏忍着气假笑的安慰几句初晨，匆忙带着人甩帕子告辞。
魏氏心疼女儿，因今日庄子上来人报账，她没法子陪初晨，和她商量叫她八哥来保护她。
初晨回绝了魏氏。又探了探猜魏氏的口风，魏氏果然不知晓老太太今日给她相看的事。以前也是这样的，偌大的侯府人多嘴杂的，偏三房这听不着任何风声。
初晨不想魏氏为她操心，况且此事告知她，只会恶化魏氏和老太太之间的关系；初晨打算撑到最后一刻，如果不能解脱自己，就算真的嫁给王姐夫，她也要好好地活着，只要有她的正妻身份撑着，魏氏日后在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初晨换了身青葱色裙裳，梳了个她从没梳过的百合髻……打扮下来既不会太出彩也不会太寒酸，恰好显得人活泼端庄。
众丫鬟们不知情，都赞初晨漂亮。
楠芹却是忧心的，拿出一件驼色的衣裳给初晨，建议道：“姑娘不如试试这件，或许好些。”
玉瓶等人摇头，连不常说话的月季也反对：“这颜色太老气了，上身后一准黯淡姑娘的白肤。”
楠芹就是这个意思，她们不懂，姑娘该懂的。
“穿什么不打紧，如今我有紧要的事儿交予你。”初晨放下那件衣裳，留下楠芹说话：“今儿的事胡婆子有问题，你寻个可靠的人看着她，若犯了错儿一准拿下。”
楠芹点头，姑娘不提，她也会怀疑胡婆子。让她去传个话，离得远的二太太竟然先到了，较近的三太太反而后到。
见楠芹明白，初晨也不多说。从王氏给她的见面礼中，选了了翡翠镯子和吉祥金丝红宝石步摇。镯子戴上，袖子遮盖显不出什么；倒是这个步摇金光闪闪的，戴在头上凭添了几分妩媚和贵气。
楠芹是反对初晨带着这个步摇的，太扎眼了。老太太说让戴首饰，又没说必须全戴，带个镯子遮挡下也瞧不出什么，说不准会把定亲的事儿往后拖一拖。
楠芹还想继续劝，被突然造访的六姑娘打断了。
初虹身穿绛红色裙裳，衬得她肤色极白，盈盈一笑尽显妩媚。她进门瞧见初晨的打扮，微微一愣，似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管他呢，只要初晨穿的不出风头就好，可她头上那只步摇太扎眼了。想起昨儿个丫鬟们评论的话，初虹心里泛出酸意。
初虹笑着拉着初晨一块走，亲昵的贴在初晨身边，不动声色的观看那只步摇，真漂亮！初虹的笑意更浓了，对初晨更加热情了几分，不论初晨有没有回应，她只管说自己的，乐自己的。路行至多半，初虹突然停下来，摸了摸头上的翡翠钗。
“七妹妹快帮我瞧瞧，翡翠钗是不是歪了？”
初晨闻言望去，初虹头上的翡翠钗果然插得不太周正，“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麻烦七妹妹帮我重新插一下。”
初晨本欲想让初虹的丫鬟弄，怎料初虹已经弯下腰，两个丫鬟分别扶着她的手。初晨只好伸手去拿钗，当她慢慢地把钗抽出来时，脚踝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子，失了平衡，眼见着要侧栽到地上，楠芹和玉瓶赶忙扶住。初晨人没事，钗却掉到石路上摔个粉碎。
“呀！我的翡翠钗！”初虹惊呼，埋怨的看向初晨，拿着帕子伤心地揉眼睛，而后红着眼指着初晨训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只钗很贵重的，是我最喜欢的翡翠钗！我一直很爱惜它，只有重要的时候才舍得戴，你看你，这么轻易的把它弄碎了。”
三房固然穷酸，却还没到辨识不出富贵物件的地步。那碎了的翡翠钗，看成色不过是个中档货，初晨手里就有两只和这个差不多的。
初晨提出拿她那两只翡翠钗赔偿。
“妹妹可能不懂，这翡翠也分级别的。妹妹你有心给我，我也不敢要的。”
初虹语气似和善，面上早露出鄙夷之色。话里话外也委婉的警告初晨，三房里的东西太寒酸没办法和她们二房比。想拿两个不值钱的东西糊弄她，绝对不行。
初晨心里像踩了狗屎般恶心，也不想和初虹拉锯，直接问她到底想怎么办。
初虹达到目的，迅速变脸笑了，快速伸手扯下初晨带的吉祥金丝红宝石步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到自己的头上。
初虹用无奈地、吃了很多亏的口气对初晨道：“暂且拿它凑合吧。我不是贪妹妹的东西，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回去再打扮也来不及。先借妹妹的用，其实妹妹本就长得美，戴不戴这个无碍的。”
“这个不行，这是镇南候夫人与我的。”
初虹脸色阴下来，不悦的看向初晨。她戴上这钗便没想过要摘下来。以前她也是这么欺负七妹妹的，不见她敢反驳半句，今儿胆子大了。
“怎的不行，既是侯爷夫人送你的，你便有处置这物件的权利。哦，我晓得了，是你小气不肯给我！”
初晨迟疑了会儿：“姐姐误会了，并不是我小气，是因祖母她——”
“好啦好啦，她老人家问起我自会去说。”
初虹不耐烦的打断初晨的话，没好气的白眼初晨。这丫头太不要脸了，敢拿老太太压她，全天下的人都晓得老太太疼她甚过初晨。
“我怕祖母怪我。”初晨死死地盯着那只步摇，十分的舍不得。“六姐姐还是还给我吧，其实我房里那两只翡翠钗真不错的。”
东西得有人抢，才会显得出它的价值来。初晨越是舍不得，初虹越要弄到手，光想着初晨因为舍不得嘤嘤的哭上一夜，她也赚了，这步摇她要定了。
初虹铲除掉初晨的借口，令她没理由要钗：“我会向老太太说明是我想要的，不是你主动给的，责任不在你。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初晨点头，跟在初虹后头。那步摇伴着初虹欢快的步伐，有规律的摇晃着，上头的红宝石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初晨盯着初虹的背影，嘴角显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
六姐姐不要怪我，是你们母女太猖狂，前世、今世，世世如此，该到吃教训的时候了。
初晨、初虹俩人到的时候，初雨、周逸，挺着肚子的大奶奶段氏和九姑娘周初月也在老太太身边。初月昨儿个才被她舅舅送回来，老太太许久没见自要说一阵子话，初雨、段氏笑陪，偶尔插几句话添欢乐。
周逸一个男子不好插话，又无趣，凑到初晨、初虹这，打眼瞧见初虹头上的步摇，随口赞美一句。
尽管是自家堂兄，可他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美男子，初虹禁不住脸红了，话说的也细声细语的。
周逸听不惯，也不说讨厌，只轻轻的笑，再不言语了。
初虹又娇羞了一会子，见初晨、周逸俩人跟个榆木嘎达似得杵在原地没反应，突然尴尬起来。
恰这时候，初雨合适宜的对初虹道：“过来让我瞧瞧！”初虹知道初雨说的是步摇，快步凑上去偏头给初雨看。老太太刚打发走段氏和初月，脸上的笑意未褪，瞧见初虹的步摇，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经前几次事儿，老太太早察觉初晨的变化，人沉稳了，脑子也变聪明了。暂且不论她这个孙女儿是怎么变化的，孙悟空纵是有七十二变，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而她正是信远候府的如来，她一开口，任何人都得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