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四)
清光说的, 我似乎隐约摸到了些门道,又像是什么都没摸到。我还存在一个重大矛盾,那就是——即使太宰先生知道了我的心意, 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讲时, 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离开后, 我又感觉像在雾里探花,虚虚实实不敢妄自跨步了。
连带着的后果就是,那本从他手中换来的纯白封皮的《我的喜鹊》,拿到手里,我一次都没翻开。我冥冥中想到的是——他将书给我时, 和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吗?我对可能发生的两个结局, 已经开始感到恐惧了。
这两个结局, 一个是《喜鹊》的结局,惟恐它不得我意,或者是某种委婉的拒绝。
另一个结局,是我在看完后,对自己和他的未来的结局。
我烦恼得如同上课前还在补作业的孩子, 畏惧面对老师的目光和抽查, 因为这会让我的劣性暴露出来。但救了我的,还是清光的那句话。
——双方都畏惧踏步的话,关系只会永远停留在原地,好的结局和坏的结局,总要二者择其一。
所以我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然而——
“……我真是被打败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本该是结局的位置,用一整页印刷着如下的句子:
【致直接翻到最后页的读者:跳过过程的感情会索然无味, 即使你硬是要下口, 也只会觉得是鸡肋, 不如找个能静下心来的午后,从头到尾看看这个故事吧^^。
ps.如果你真的要看结局我也没办法阻止,但是友情提示会丧失很多乐趣,不建议这么做。】
“这也‘体贴’过头了。”
我只好将书重新关上。
“下次再看吧。”我将它放在了我书桌上最醒目的位置,时刻提醒自己。
……
……
等到太宰先生送我的那株百合已经完全枯萎,我终于和他再相遇了。
这天我正心里烦闷,创作方面也不太顺遂,就外出散步。正值残阳西下,街道被染成橘红,远方的云全是阴影,在太阳下天空和云层交接的位置呈现出由暗青色到橘色的混合渐变。我正在神社前的小路踱步,太宰先生就出现在了前方。
他正站在斑马线前远眺不知何处的风景,我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寻找目标——
竟然是一群白鸽。
那群白鸽在远处一个平房的楼顶,说是群可能也不恰当,大约是三五只吧。在房顶蹦跳着,一只踩在边缘的鸽子正探头探脑的朝外张望。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鸽子?’——伊君,你是想问这个吗?”
在我凝目张望时,太宰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信步朝我走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危险的屋檐的边缘。
“嗯。”我淡淡的应了声,“所以,太宰先生知道原因吗?”
“从这边转弯,直行五百米后再转过一个路口,原本是有一个公园的。”他说。
我立刻领悟:“这是从公园过来的?”
“嗯。”他说,“公园附近发生了命案,现在被封锁了。啊……不知道这群白鸽是不是已经饥肠辘辘,饥不择食了。”
“饥饿的鸽子会去袭击行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随口应道,“伊君在散步吗?”
“呆在家里总觉得会变得怠惰呢。”我说,“最近气温也很舒适,稍微没控制住,就会在家打起瞌睡了。”
“在家里休息都做些什么呢?”
“写点东西之类的吧。”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太宰先生呢?”
他笑了笑,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们的对话还是很普通的。
这会儿我有点儿后悔自己怎么说鸡蛋限购取消了,原本可以定时定点的邂逅如今被我自己亲手推开。
说着要接近他,这不是更远了吗?
本来我是想要试试所谓的“含蓄的让他确认我的心意”的,可我完全想不明白我该怎么做,感情上的事又没有个可以跟着执行的说明书,寻找感觉就像在茫茫海中打捞细沙,好不容易手上感受到了那小小的、粗糙的块体,又被一阵浪花冲走了——叫人沮丧总是多于欣喜。
“太宰先生,刚下班吗?”我方才注意到车展上的灯牌显示着时间。
“嗯。”
“要回家吗?”我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稳,随口问道:“还是去吃晚餐?”
“唔——要不去喝酒吧,差不多也要入夜了。”
现在?
空腹喝酒?我可不赞同。
我急中生智,冒出一句:“太宰先生,我的便当盒还在吗?”
“啊——”
他拖了个仿佛要证明肺活量似的长音。
“我留在侦探社了。”他说,“要回去拿吗?”
回去还是不回去?侦探社距离此处步行不到十分钟,很快就能拿到了。就这么增加步数和时间,能不能让他少喝两杯?不不,要不还是请他去吃个饭吧,至少不要空腹饮酒。
我脑内的选项一个又一个的蹦出来——
“我们去拿吧,太宰先生。”我还是坚决的选择了回去。
“好~好~”他轻松的说。
我心中大喜,转头刚走没两步。在背后隐约就听见他说:“伊君,你真的是……”话到一半,又止住了,他跟着我的足迹,他步子比我大,自然是走两步就跟上了我。
而我对他未言尽的话动心不已。
我真是怎么样?
——‘你真是像以前一样,从未改变对我的感情’吗?
我们一路扯东扯西,就这么到了侦探社楼下。乘电梯上去后,门早就锁上了。他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进门后就说。
“我去喝杯水。”然后用纸杯接了两杯温水,另一杯放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他坐下,背后的夕阳就照在他身后,连带着椅背都发出明光了。现在的季节,过了午后就气温怡人了,他那件风衣也没脱下,就继续搭在身上,他一手撑着下巴喝起水来。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静默无言,光用水润了润嘴唇,也没有喝。
“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他突然说。
“……嗯?”我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真的吗?”
“应该是放在桌上之后,被春野小姐或者直美收走了吧。”他也有点不确定了,放下喝了一半的水,走到他身旁的一个置物柜旁,跟我说:“伊君麻烦你在右边的抽屉里找一下,我看看这边柜子里有没有。”
旁边的几个桌子我顺着望过去,桌上还放了些文件和私人物品,我问道:“这边都是社员的桌子吧?我不太方便动别人东西。”
“右手的第三个抽屉,是用来放杂物的,不只是直美,其他人的杂物也大多放在这里。”
我按着他的指示,翻到那个抽屉。抽屉里被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东西,不仅有女性扎辫子的头绳,还有回形针、大头夹之类的办公用品,被折叠多次的报纸也塞在了里面,堆积得满满的。
我用手沿着空隙往里面探,摸到了像是便当盒的滑溜溜的东西。
“太宰先生,应该在这里——我摸到了。”
上面被一本书盖住了,我将书先拿了出来,然后取出了便当盒。
“找到了就好。”他说着看到被我翻到桌面的书,“什么什么,伊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太宰在旁边的桌上坐下,他将那本书摆正,我望过去,书上空白一片,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笔记本。可在中间,用浅色的印刷字写着《遗》。
“是小说吗?”我好奇的望着这简约过头的封面。
“大概是某个社员的吧。”他说。
我就这么随手将书翻开,随便挑了两页。太宰坐的位置正好卡在了光源,我只好请他挪挪身子,他索性从桌子上跳下,和我并排站着。
“这本书可真奇怪。居然全篇都不用汉字,只用平假名书写……”我粗看一眼,感到惊异。我想起今剑来到我家时也是这样,几乎只用平假名,汉字还是上学后不得不写,他才改的。
我不自觉的轻声念道:“她浓密的睫毛中藏着一种令人火热的幻想,还有饱满高挺的鼻梁,一旦亲吻就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然后探入她的……”
我念到一半,才发现这居然是本官能小说!
……而我居然念出来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我们二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还有什么听不到的?
太宰均匀的呼吸声还在我耳边,可没什么能形容此刻让我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的冲动,不对,我甚至乞求这一刻给我个异能,让我立刻能让他忘掉这一切——
啊啊啊不对,异能对他没有用啊!
我为什么要手贱去好奇这本书!
到底是谁把这本书放在这里的?!
思来想去,我决定主动化解尴尬,我故作平静的将书关上,一手按在封面上。呼吸好像变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夏天,我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身子。按在封皮上的手蜷缩成拳,故作镇定的开口——
“……真没想到原来是官能小说呢。而且全是用平假名书写,还真是本特别的书啊。”
在我刚才的轻声阅读时,我的眼睛不自觉的飘到了后续的文字。官能小说作为能调动人情绪和欲望的试金石,从来不会使人失望。别看我表现的很平静,但我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勇气都丧失了,生怕自己露出异样。
就比如说我会情不自禁的幻想,要是在他秀气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会怎么样?
要是在他的睫毛和鼻梁上落下吻呢?还有后颈和喉结呢?
——光是想着,我就感觉头脑发热起来,像思春期的少年一般被欲望之神牵着鼻子走。
我赶紧让自己打消了这个出格的念头,强迫我回到现实中来。
“嗯,的确很神奇。不过,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他主动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半开玩笑的问道:“在办公室明目张胆的放上官能小说的人,伊君觉得会是谁?”
“……太宰先生,这可真是个死亡问答啊。我把侦探社全员的名字念一遍的话,就当我说过正确答案了吧?”
他眉毛一挑,对我不争气又不八卦的保守行为给予批评——
“伊君,这样和作弊有什么区别?猜谜要的就是第一时间的直觉,这样在得到意外性的结果时才是最有趣的啊。”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眼神,我怎么有种在给我挖坑跳的感觉……
“太宰先生,不如说说你的猜想吧?”我说,“毕竟和侦探社的各位朝夕相处,你给出的答案一定更接近正确结果。”
“欸,不要——”他嬉皮笑脸的否决了,“我说的话,伊君一定会立刻当做是正确答案吧?”
我:“……别小瞧我啊。”
“好了好了。”他打断这个可能会引起无限循环的话题,“把抽屉关上吧,再不走就真的要天黑了。”
我只好将东西一股脑的又放进这个小抽屉,心里却惦记着那本害我出了洋相的小说。
到底是谁的书啊?!
……
……
我们从电梯里出来时,正门朝里吹进来一阵凉风,九月底的夜风已经没了八月的温顺劲儿,我下意识的抱着手臂,身旁的太宰却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
出来的路上,我问道:“太宰先生,着凉了吗?”
“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他轻描淡写的说着,问我:“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我被他的提问吓了一跳,这么问我,是要和我同路的意思?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只是想问问我后续的安排呢?
“太宰先生吃过晚餐了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此时外面的风已经大得要把我说话的尾音都卷走了,我问:“去吃点东西吗?我请客,先前还欠太宰先生一顿饭钱呢。”
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已经无耻到在记忆里一条条的寻找可以用到的事件了。
他没有驳回我的建议,而是和我就近找了一家家庭餐厅入座。一进门,窗外呼啸的冷风就被隔绝起来,在位子上只坐了几分钟,我就暖和起来了。
“欸,这不是太宰先生吗?”女服务生拿着菜单和点单本走到桌边,看见太宰略显惊讶,“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因为肚子饿了嘛。”太宰先生笑盈盈的摊开菜单递给我。
“最近太宰先生都没怎么来呢。”
太宰也难得露出了苦笑:“天天吃商务套餐来积攒赠品的活动还是请饶了我吧,和我的性子不搭啊。话说回来,美幸小姐,最近有什么新品推荐吗?”
“新品的话我推荐这款汉堡肉哦,最近大受好评呢。”美幸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用笔指着菜单上的图片。
打从美幸和太宰先生打招呼起,我就进入了一种观望的状态。我找不到自己可以切入谈话的地方,只好抱着菜单听着他们的对话,分明来来回回没有几句,可我就感觉时间过得漫长了。
“伊君,伊君——”
太宰的声音将我从埋头菜单,实则发呆的行为中解救出来。
“你想吃什么?”
我说:“什么都可以的,我不挑食。”
他哭笑不得的说:“这不是挑食不挑食的问题吧?喜欢的食物或者讨厌的食物之类的总会有吧?”
“我想想……喜欢的食物应该是面包,讨厌的食物可能暂时没有。”
太宰:“除此之外?”
我:“没有了。”
最后我们点单的内容和话题完全没关系,既不是面包,也不是推荐的新品。只是一人点了一份咖喱饭而已。
店里这个点没什么人,除了我们之外的客人都已经上过餐了,正在吃饭。美幸小姐将点单表送给厨房后,就在我们一旁聊起天来。
“这位小姐是侦探社的新成员吗?”她说,“很面生啊。”
我否认道:“不,你误会了。我——”
我卡克了——我是什么?
我只是太宰先生的朋友?他可没承认过。
我只是一个他所不知道的追求者?别开玩笑了,这肯定也是不行的。
原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攥住了衣角——
“我只是和太宰先生认识,正好来吃点东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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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确认”的不只是宰,无伊实也抱着微薄的希望想要得到确认和鼓励啊2333
宰:(1/1)
ps.至于这本官能小说为什么把无伊实坑到了,我形容一下就是你打开了一本书,结果这本书全是拼音写的,你有点好奇,就下意识的念了出来,结果这本书居然是本小黄书!然后你喜欢的人还在你旁边!
awsl!社会性死亡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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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点题外话,也算是坦白最近的心态问题。
首先是关于日六,还是放弃算了。
怎么说呢……因为感觉自己可能写得不是很主流,而且也有很多缺点,可又想要让自己成绩更好,所以有点焦虑,想知道日六能不能给这篇文带来进步。
今天日六,写着写着感觉非常不如意,全都删了,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会让我喜欢的这篇文章变质。
这两天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问题,回想了自己开这篇文的初衷和触动。
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日六,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并且努力自始至终保持这篇文的特色。
所以是真的真的很感谢每个愿意看我的文的小天使,看到大家的评论和讨论我就觉得自己还有无穷的动力,我之前开文的时候还和亲友吐槽说这篇文一定会扑,因为当时是想自割腿肉,写点给自己爽的东西,就连预收都没有,直接裸开的,没想到是我成绩最好的一篇(话是这么说我也就只写了两篇而已)。
总结一下,每天更新字数还是单章随缘了,反正我一般是不会低于3k字的,大部分时候的日更基本还是有5k上下徘徊的分量。
其实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上个月居然写了这么多,入v之后平均一下也和日六差不多了。咳咳,所以大家就当我是日六了吧!
————————————————————————————————————————————感谢在2020-09-02 23:44:50~2020-09-03 21: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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