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之蝉03 脆弱的翼

  莫飞的话, 倒是让安格尔意外。
  安格尔笑着看他, “这次你倒是比我还快。”
  “我不太确定。”莫飞道，“我刚才看到有个人从瓜田后边矮着身子逃走了, 我觉得，就算他不是凶手，可能也看到了些什么。”
  安格尔又看了看瓜田的另一侧, 问, “那个人什么样子？”
  “嗯……”莫飞迟疑了一下，道，“就是一眼看上去很像凶手的样子。”
  安格尔愣了一下, 随后似乎觉得很好玩, 伸手, 摸了摸莫飞的头。
  申毅正打电话让警局调派警力过来保护现场，村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 出来围观了。
  警力严重不足, 只能从向日葵花田那边往这里调。
  安格尔见现场比较混乱，就拉着莫飞道, “我先走吧，一会儿再告诉他们你看到的人。”
  莫飞点头, 搂着他往前走，边道，“我觉得这个村庄有些危险。”
  安格尔突然问莫飞, “莫飞你最喜欢什么花？”
  莫飞想了想, “你。”
  “我说花。”安格尔瞄了莫飞一眼。
  莫飞无所谓地一耸肩, “能让我想到你的花吧，勿忘我啊、玫瑰啊、等等……”
  安格尔失笑，“向日葵呢？”
  “嗯……”莫飞回头看了看那片辽阔的向日葵花田，道，“说实话，我觉得这片花田有点诡异。”
  “怎么说？”安格尔也回头看了一下那片花田。
  “可能向日葵太高了，或者花盘太大，又会转向，好像有生命在盯着人看。”莫飞一耸肩，“而且感觉只有一只眼睛。”
  安格尔被莫飞逗笑了。
  莫飞按了按他的凉帽，“这凶手貌似很凶残，你别到处乱跑。”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民宅聚集的村庄。
  蝉鸣村还是非常富裕的，一座一座的小楼建造得别具特色。
  陆夏家的小楼在比较边缘的位置，有一面就正对着向日葵花田，附近种了柳树，还有蔷薇花墙和葡萄架，走过篱笆拦出来的后院，就像进入了世外桃源一样。
  安格尔和莫飞顺着小路往前走，绕过房子的侧面墙，就看到前方一个开阔的大院，还有一片水潭，潭里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绿色水生植物，水里还有鱼。
  水边地面上好多白色的鹅卵石子铺了一条小路，直通到木屋，两边仲满了铃兰，精致得好像艺术品一样。
  木屋的窗和门都敞开着，里面席地而坐好些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三个小孩儿坐在木屋门前的台阶上，晃着腿，啃着西瓜。
  安格尔端详了一下，似乎很满意，“嗯，倒是有点小朋友的样子了。”
  莫飞看了看三个贵族小孩儿晒得黢黑，穿着小背心大裤衩，一手一片西瓜啃得满脸西瓜子……再回想一下之前穿着小洋装练钢琴时候的体面模样……莫飞就想，这画面要是被莫秦看到，他会不会晕过去？
  正想着，安格尔伸手从莫飞的口袋摸出手机，给三个小孩儿拍了张照片，然后发送给了莫秦。
  ……
  刚和沈隽处理完一宗买卖，忙的焦头烂额只能坐在车上吃饭的莫秦忽然接到短信，点开一看……
  沈隽就见莫秦翻了个白眼险些晕过去，放下三明治扶着额头自言自语。
  凑近听了一下，就听到莫秦在说——让我死吧……
  沈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默默放下，忍着笑继续吃饭。
  艾玛的朋友，也就是陆夏的外婆叫王芸，和艾玛很相近的性格，热情开朗，总是笑眯眯的。
  安格尔和莫飞进去叫了人，王芸就和艾玛一起去准备晚饭了。
  安格尔靠着莫飞，边吃西瓜，边望远处的花田。
  这时，外头奥斯跑了进来，现场应该申毅在指挥了。
  奥斯左右看了看，拽着陆夏，问，“喂，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陆夏看了看他，问，“说什么？”
  “刚才那个老头说你什么……”奥斯皱眉，“你要配合警方就要把该说的都说了啊！”
  陆夏一耸肩。
  凯文伸手拍了拍奥斯，道，“他是受害者又不是凶手，你那么凶干嘛？”
  奥斯扶着额头告诫自己要忍耐。
  安格尔回头，对奥斯道，“其实这种事情，问村里人应该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吧。”
  奥斯微微一愣，想想倒也是。
  安格尔拍了拍莫飞，边对奥斯说，“莫飞说他看到了可疑的人。”
  奥斯立刻凑过去，“什么人？凶手么？”
  “嗯……看着有些可疑，个子很高大，但是猫着腰，似乎躲在田埂后边。”莫飞道，“我看到尸体的一刹那，就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溜走了。”
  奥斯张大了嘴，“那人什么样子？可能就是凶手。”
  莫飞想了想，“个子很高，下巴很大，我感觉他骨架也很大，然后人有些驼背，长得有些可怕。”
  奥斯眨眨眼，“好可疑！”
  这边正说话，就听那头陆夏慢悠悠来了一句，“他不是凶手啦。”
  众人都看他。
  奥斯好奇，“你认识他？”
  “你们看到的估计是大个子吧。”陆夏拿着个老式的开瓶器，打开几瓶老式的汽水，插了吸管，走到门口递给门口的三个小朋友和莫笑。
  四人捧着汽水瓶子不解地看陆夏，“这是什么？”
  陆夏挑了挑眉，“平民饮料。”
  四人张大了嘴，一起低头吸了一口，随后张大嘴，“好喝！”
  “大个子是我们村上的人，大家都认识他的，本名叫王一，和他妈妈一起住在村口，他是个痴呆儿。”陆夏道，“别看他很高大而且都三十多岁了，可实际上他智商只有十岁左右小孩子的样子。他胆子很小的，杀鸡都不敢别说杀人了，不过因为他个子太高大，又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村里人都怕他不知道轻重弄伤小朋友，所以会撵他。他大概是听说我回来了所以来找我玩的。”
  “你和他很熟？”安格尔问。
  陆夏笑了笑，又拿过一瓶汽水打开，对远处打了声口哨。
  没一会儿，众人就看到篱笆墙后边，有个高大的身影，探出头来……虽然个子很巨大，但是神情像是个小朋友。
  陆夏对他招了招手。
  王一就跑了出来，看到很多陌生人，又躲到了一个花盆后边，行为举止的确很像个小孩子，而且看得出来，智力有问题。
  安格尔问莫飞，“你看到的是他么？”
  安格尔点了点头，“就是他。”
  奥斯想站起来，陆夏按住他，“别，该被你吓跑了，你就当没看到他，我帮你问。”
  奥斯点点头，到一旁去了。
  果然，王一见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他，就跑了过来，坐在台阶边。
  陆夏给他汽水，边拍了拍他的头。
  王一笑眯眯地看着陆夏，开口，“哥哥你回来啦？”
  陆夏坐在他身边，体积看起来比他小了接近一半，问他，“你是不是又长高啦？这几年乖不乖？”
  “乖的。”王一点头，边有些好奇地看陆夏身旁三个正喝汽水的小朋友。
  三个小孩儿也好奇看他。
  维妮问艾德，“哥哥，为什么他比夏夏高那么多还叫他哥哥？”
  艾德眨眨眼，“嗯……他长得大，但是年龄小吧？”
  “你几岁啊？”莫奕好奇问。
  王一有些腼腆地躲到陆夏身后，行为有些别扭，又有些好玩。
  陆夏帮忙回答，“他十岁。”
  “哇！”维妮惊讶，“十岁可以长那么大啊！”
  “好厉害！”
  三个小孩儿跟发现新大陆了一样，莫笑靠在一旁喝着汽水，也没去阻止，打着哈欠抠着脚丫。
  修德已经累瘫了，躺在木屋里的凉榻上睡着了。
  艾斯此时就趴在安格尔脚边，王一进来，它朝他看了看，并没有反映，趴着继续睡觉。
  陆夏见王一喝了汽水心情不错的样子，就问，“你刚才去瓜田了没？”
  王一点头，说他妈妈叫他去买个瓜。
  “那后来干嘛跑了？”陆夏问。
  “好多人。”王一看了看众人。
  “你之前看到别的人没有？”陆夏问，“以前没见过的？“
  王一似乎有些不解地看陆夏，摇了摇头。
  陆夏想了想，又问，“那……村子里死人了，你知道么？”
  王一点头，“嗯！”
  “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陆夏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王一四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回来了么，可能他也回来了。”
  奥斯耳朵都竖起来了，不过还是被安格尔按回去了，他只好佯装蹲着啃西瓜，聚精会神听。
  “他在哪里？”王一问。
  “不知道啊，但是他肯定又要杀人的。”王一说着，问陆夏，“你还要唱歌么？”
  陆夏看了看王一，见他似乎很紧张，就点点头，“唱的。”
  王一傻笑了起来。
  正这时，就听到一个粗鲁的女声传来，“阿一啊！你在哪儿啊？”
  王一一缩脖子。
  陆夏拍了拍他，让他赶紧走吧。
  王一就跑出去了。
  随后，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你要死了跑哪儿去了！我听到瓜田死人了吓死了还以为你死了，你以后别再找这丧门星了行不行啊？不然迟早死的是你！”
  众人莫名就觉得——“丧门星”三个字，有些刺耳。
  谭西正叼着冰棒在门口打游戏呢，听到后抬起头，皱眉看了看外面。
  这时，凯文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是啊，陈方死了……”
  说完，凯文握着电话问陆夏，“老板说派保镖过来，需要么？”
  陆夏想了想，点点头，“让他派来吧。”
  谭西有些意外地看陆夏。
  凯文那边答应，随后问陆夏，“要几个？”
  “要八个吧。”陆夏喝着汽水，“你和谭西一人带四个。”
  “你不需要么？”安格尔问。
  陆夏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他不会杀我的。”
  奥斯终于忍不住了，蹦起来，“小鬼，你究竟隐瞒了些什么啊？赶紧说！”
  陆夏瞧了奥斯一眼。
  这时，外头跑进来了一个人，是孙琦，拿着个平板电脑，边问，“奥斯，听说又死人了是么？”
  奥斯都没空理她，边点头，边问陆夏，“你们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啊？”
  “呃……”
  没等陆夏回答，孙琦往外拽奥斯。
  “干嘛？”奥斯不解，不过还是被孙琦拽了出去。
  到了篱笆墙外面没人的地方，孙琦道，“我跟村里人打听过了，他们都说陆夏是丧门星，除了他外婆和村口的痴呆没人欢迎他回来。”
  奥斯愣了愣，“为什么？”
  “他念高中的时候本来也有个乐队的，也有两个给他弹琴的，他是主唱。但是两个好友都惨死了，还有陆夏有两个好朋友，都是青梅竹马，后来也死了。所以陆夏最终离开了村庄，到外面发展。那几个孩子都是村子里的人，村子里好多大人都很迷信，很恨陆夏，说他是丧门星害死别人。”
  奥斯皱了皱眉，“那当年的凶手抓到没？”
  孙琦摇头，“陆夏离开村子之后，凶案就停止了，但是最近突然又发生，而且还有人叫陆夏回来，所以村里人都议论纷纷，其实好多人都不想他回来，但是又有人发出威胁要杀光高二三班的学生，所以村子里的人情绪不太稳定。”
  奥斯皱眉，“怎么这样啊……我看他的档案资料，没这段啊。”
  “我们看到的关于他的资料都是唱片公司提供的。”孙琦道，“唱片公司给他包装的成长史，本来想好好渲染一下这段做宣传的，但是陆夏坚决不让，所以资料上都没提及这一段。”
  奥斯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那什么，陆夏走了凶案就停止，会不会……”
  孙琦摇了摇头，“死人的时候陆夏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人多的地方，不在场证明很充分！而且他也没理由杀哪些人。”
  奥斯摸着下巴，“好古怪……”
  ……
  木屋里，传来了阵阵的饭菜香。
  跑了一天的众人都饿坏了，尤其是三个小孩儿，莫笑带着他们去看平民厨房和传统煮菜工艺了，十分的闹腾，无忧无虑。
  陆夏坐在门口，看着身边的安格尔和莫飞。
  莫飞坐着，正看一份莫秦让他带来的“暑假作业”，安格尔靠在他身上，似乎是在打瞌睡。
  陆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凯文和谭西正在打游戏。
  陆夏忽然伸手，轻轻拽了拽莫飞的衬衫衣袖。
  莫飞转眼看他。
  陆夏问，“你是不是很厉害？”
  莫飞没回答，而是看着他。
  “你看起来蛮讨厌我的样子。”陆夏道。
  莫飞一挑眉，却听安格尔道，“其实莫飞很喜欢你。”
  莫飞无语地看安格尔。
  陆夏又看了看里边两人，道，“不管什么都好，你今晚能帮我看住谭西和凯文两个么？”
  莫飞微微一愣，问，“你觉得‘他’会杀那两个人？”
  “是一定会。”陆夏认真说。
  安格尔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找警察保护他们，而找莫飞。”
  陆夏迟疑了一下，道，“警察会被引走的。”
  安格尔皱眉，“引走？”
  “每次都是这样。”陆夏认真说，“警察都会被引走，然后他们会突然失踪，再找到的时候，就变成了尸体。”
  安格尔略感兴趣地问他，“那么在你的概念里，那个人应该是个什么人呢？”
  陆夏想了良久，一耸肩，“说不定是我自己。”
  莫飞微微皱眉。
  陆夏无奈，“说不定我本身就是个人格分裂的疯子，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人，也没准。”
  “吃饭啦……”
  这时，房间里传来了艾玛和王芸的召唤声，众人都爬了起来，去吃饭。
  莫飞扶着安格尔起来。
  安格尔拍了拍裤腿，见莫飞走神，就问，“怎么了？”
  莫飞看了一眼跑进去吃饭的陆夏，“我以前也做过这种梦。”
  “哪种梦？”安格尔问。
  “我有一天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杀了身边的人，成了他们口中的那个恶魔。”莫飞道，“和你在一起的前期，我也偶尔会做这种梦，知道后来我理清头绪，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安格尔淡淡地笑了笑，摸了摸莫飞的脖子。
  “安格尔。”
  奥斯走了回来，低声道，“有头绪了么？”
  安格尔摇了摇头。
  奥斯皱眉，“真的没有？”
  安格尔突然说，“蝉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
  “哈？”奥斯不明白安格尔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不过他向来神神叨叨的，“然后？”
  “蝉刚刚从蝉蛹中孵化出来的时候，翅膀都是柔软地折叠着的。”安格尔道，“需要将身体里的□□冲入翅膀，让翅膀完全展开才行。”
  奥斯傻呵呵地点头，一旁莫飞也不太明白安格尔想表达什么。
  “蝉伸展翅膀的过程，是不可以被打断或者被人碰触到的。”安格尔道，“一旦在这个伸展双翼的过程中被人碰到，蝉翼就再也无法展开，或者产生畸形，于是……那只蝉就变成了残疾的，无翼之蝉。”
  奥斯继续傻呵呵点头，怀疑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
  “知道无翼之蝉的命运是怎样的么？”安格尔又问。
  奥斯微微皱眉，“不能飞？”
  安格尔淡淡地笑了笑，“就算它叫得再大声，也飞不到枝头。”
  奥斯张了张嘴。
  “但是蝉的足很有力，它可以爬上去。”安格尔一笑，“而且蝉的寿命很短。”
  说完，拉着莫飞一起进木屋吃饭去了。
  奥斯站在门口挠头。
  这时，焦头烂额的申毅和边走边向他汇报工作的孙琦一起进来了，
  “奥斯，怎么样？安格尔那边有没有进展？”申毅和孙琦都问。
  “呃……”奥斯想了想，“貌似是有。”
  “真的？！”申毅和孙琦抬起头来，眼睛都亮了。
  奥斯酝酿了良久，道，“蝉。”
  “哈？！”申毅和孙琦睁大了眼睛，“蝉？”
  “对啊。”奥斯点头，纠结状态，“据说还是没有翅膀的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