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
和云杉一起来的,还有白箭侍女冷香儿、黄箭侍女梦瑶仙、蓝箭侍女梦沉仙。
四个人,携一众伴侍齐齐向上行礼,口称:“见过都尉。”
华毅扬微微讶异:“不是说只有一个歌舞姬吗?为什么你们竟有这么多人?”
冷香儿怀抱琵琶,往上一步,蹲身行礼,温婉回答:“回都尉,《春海潮生》舞难跳,曲难弹,必须奴家三人一起伴奏,方才可以。”说到这儿,怀中同样抱有琵琶的梦瑶仙、梦沉仙一起蹲身。
莲花宫的人,一举一动都这么讲究,远胜华淑琪从未接受过贵族小姐的训导,也远胜华淑婷虽然出自富户却无名门淑媛的风范。
华毅扬在京城呆过,对此熟悉。如今,他又是这座玉秦宫最高主宰,把握着命运的实在感,叫他突然心生尊贵的感觉。
瞧下面,三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固然各具美态,当中站立华服装扮的女子更是艳丽娇媚美不胜收。
便是齐王府,大概也找不出比这名“舞姬”更出色的女子吧。
难怪琪琪刚才竭力推荐。
而此时,确实从未有过的一阵热流突然奔腾过他的心扉。
华淑琪看在眼里,面露笑容。而花珏舞面对这些,无可奈何之际,眼睛中流露出与愠怒。
云杉伸手,伴侍为她卸掉负累的华服,里面露出雪白的衣裙。纤腰盈盈一握,透出少女那言语难以说尽的美好。冷香儿等三人坐下。坐在最前面的冷香儿独自拨动琴弦,几个声音铿锵而出,质朴委婉,宁静悠远的意境营造而出。随着流畅多变的节奏,她开始起舞。舞姿之柔美妙曼,也是华毅扬从未得见。
冷香儿巧妙细腻的弹奏,和梦氏姐妹丝丝入扣的配合,逐渐将人带入优美的世界,那儿有风平浪静下春海迷人的景色,雪白的浪花衬托着初升的明月,温柔的潮汐拍打在岸边柔软的沙滩上。耳边仿佛想起那“哗哗”的水声,同时,人们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美丽的神女,神女正在翩翩起舞。
大殿上的人瞧得实在专心,无人发觉外面有个人从屋檐上攀附下来。
程倚天将自己藏身于外面的梁下,因无人关注这里,他干脆轻轻跳下来。站在打开的窗户边,透过窗户,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云杉的舞蹈赏心悦目,可是,从程倚天这个角度看得更加真切的,是华毅扬不知不觉长在她身上的眼神。
显然,云杉的眼睛也一直注视着上方。那里坐着华毅扬,她的目光,就像一只手,噢,不,根本就是一个人——一个有情思、一个有知觉的人,游走到华毅扬的面前,攀着华毅扬的颈,攀着华毅扬的肩,化为柔丝,将华毅扬整个儿搂紧、缠住。
后来,他看见华毅扬居然从座位上站起,又要走下来。
程倚天猛地一激灵,突然,妒忌就像火山的熔岩,一下子撕开理智的防护。
不及思索,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当作暗器全部打进泰德殿。离得虽远,但是乾元混天功流转之下,并无准头的这些碎银劲力十足。“嗖嗖嗖”,燃着的几个烛台被撞翻。花珏舞飞身拦在华毅扬之前。云杉眼疾手快,看见大殿里有一只养莲花的水盆,端过来,里面满满的水全部倾倒在倒下的烛台上。着地后便燃烧的火苗被扑灭。
慕容曜高喝:“有人!”飞身追到殿外。程倚天比他更快,先一步攀上柱子,又翻回屋檐之后。待尚武门的侍卫齐集而来,门外空空如也。
花珏舞率领侍卫堵在门口,将莲花宫诸女的去路拦住。
花珏舞说:“你们果然都不安好心。”一把月牙弯刀“刷”地划出,冷香儿和梦氏姐妹都大吃一惊。她们的武功平平,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云杉。
而花珏舞弯刀转动如风,招招狠辣,直指所在,也就是这个穿白衣发髻高耸的女孩。 “唰”,弯刀挥舞处,佩戴在发髻上的金枝花冠被整个儿打落。
头发披散,云杉贴地滚出,来到华淑琪那一席。
华毅扬唯恐误伤华淑琪,连忙招呼花珏舞:“看紧我六妹。”
云杉推了一把华淑琪,把华淑琪推在旁边华淑婷身上。华淑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旋即,华淑琪就看见云杉拿住华淑婷腰间悬挂的剑。
动作全部发生在一瞬间。
华淑琪抱住华淑婷,大叫:“二姐救我!”
云杉便将那把剑从悬挂于华淑婷腰上的剑鞘中抽出来。又是贴地一滚,“咵嚓”“乒乓”——华淑琪的案几被居中劈断。云杉从地上爬起来,举剑抵挡住花珏舞的弯刀。
这时候,侍卫早将冷香儿、梦氏姐妹以及一干伴侍全部控制。
云杉且战且走,为了能将所有莲花宫女一起救下,她眼珠一转,突然大叫:“华都尉!”长剑拿在手中,尽量每一招都在抵挡。她长得很美,头发散乱形神狼狈楚楚可怜。
华毅扬看在眼里,不由得怜惜,再也忍不住了,猛地高喝:“住手!”
花珏舞只是不听。
华毅扬急了,取过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冲过来。云杉和花珏舞打斗正激烈,他插不上去。但是云杉是多聪明的人?见华毅扬孤身一人近前,先挡了花珏舞几下,再翻身一跃,翻了个筋斗落在华毅扬身后。
华毅扬举刀向前指,花珏舞目中流过一抹痛楚,恶毒的眼神投向他身后。
云杉故作不见,可怜兮兮对华毅扬说:“都尉——”
华毅扬二话不说,下令:“把人全部放开。”
慕容曜等人一直袖手旁观,看到这儿,不由扼腕。
花珏舞不想,但是都尉有令,他又岂能不从?用力将手一挥,弯刀放下。
云杉急忙奔到冷香儿等人旁边。
四目相对,心意瞬间流转。云杉让莲花宫诸女化险为夷,冷香儿也好,梦氏姐妹也好,着实不服不行。
冷香儿怀抱琵琶,端端正正行礼后说:“都尉,发生了什么事,奴家和姐妹丝毫都不知情。”
华毅扬也不知道这会儿应该说什么。
冷香儿便对花珏舞说:“这位官爷,若是你觉得奴家和姐妹有问题,这会儿,直接将奴家杀了,奴家也毫无怨言。”
华毅扬看着花珏舞,花珏舞无可奈何,对香儿冷笑:“都尉都已经把你们放了,你们还不快走?”
云杉一听,连忙万福。
冷香儿、梦氏姐妹俩俩忽视,旋即跟从。
云杉说:“多谢都尉不杀之恩,叨扰已久,就此别过。”
花珏舞不吱声。
不料华淑琪倏地站起来:“且住!”站起来,来到华毅扬身边,华淑琪微微一笑:“四哥,这几位姑娘也都是我的旧识呢。特别是刚来湖南那会儿,她们中有两位对我照顾可多了呢。”
她说的“她们”,自然就是梦瑶仙和梦沉仙,华容的馨乐坊,她和华淑萱曾经一起陷在里面。梦瑶仙、梦沉仙乍听此言,俏脸顿时变色。
不过,这位六小姐显然没有撕破脸的意思,不仅梦氏姐妹不言语,连和华淑琪也有一面之缘的冷香儿都故作平静,勉强细听。
云杉目光扫了扫门口,尔后,不经意从方才暗器打进来的窗户口掠过。
只听华淑琪继续往下说:“跳舞的这位叫‘云杉’,四哥你瞧,她不仅舞跳得好,武功也高,人长得还这么美。俗话说得好:万两黄金容易得,倾城美人最难得。四哥你如今功成业就,年纪也到了,考虑终身大事,这位云姑娘,能不能成为你的良配呢?”
华毅扬盯着云杉,脸上飞起红晕。
云杉听着,讪笑:“六小姐,谢谢你替我做媒。”话一出口,她飞身往门口走,与此同时,华淑琪猛地大喝:“拦住她!”侍卫们正严阵以待,顿时一拥而上。但是云杉早就把窗口的路看好,人刚到门口,突然腰身一扭,好像一只迎风而起的蝴蝶风筝一样,飘飘飞起。
轻巧穿过窗口,她突然被什么拽到一样,“呼”一下,无比快捷从众人眼前消失。
等花珏舞带领弓箭手追到屋檐下,花珏舞独自上房查看,不管是程倚天,还是云杉,都已经踪迹不见。
华毅扬十分失落,既舍不得那神女精灵般的歌舞姬,又不便责怪追击不利的花珏舞。刚刚出现想和美丽女孩接触的心态,这么一番变故,也失去了劲头。而花珏舞一直对他忠心,侍奉在侧兢兢业业,这么轻松简单便让一个外人取代在自己心里的重要位置,华毅扬细细一品,又觉得自己不仗义。
一念及此,华毅扬不由身心疲惫,挥挥手:“罢了,今天的饮宴就到此为止吧。”
莲花宫诸女获准离开。
慕容曜等人也顺势告辞。方世荣和秦有生也想走,花珏舞不让。花珏舞对二人说:“别人都是亲戚,你们除了亲戚之外,还是尚武门的下属。都尉在此,你们妄想哪里去?想去也可以,削了官职,那就一身轻松。”
方世荣和秦有生没办法,只好留下。
离开玉秦宫约莫十里地,四下里全是旷野,冷香儿停住脚步,对着深深的夜色,一边转着圈一边呼喊:“云杉,你快出来!云杉,你快出来!”
白影一晃,黑发披背、风姿出众的“她”俏生生出现在面前。
冷香儿一点儿也不诧异,直接问:“这么轻易就像跑了吗?”
云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只是被你拉来,帮助你打探尚武门都尉的消息。现在我告诉你,华毅扬中了附骨针。以我推断,和肖飞艳之前送进齐王府的歌舞姬有关。华毅扬知道此针和莲花宫关系不浅,既掌大权,又来湖南,当然不会和莲花宫善罢甘休。”说到这儿,凑近冷香儿的脸,“这些的消息,够不够给你回莲花宫交差?我们本没太多来往,别以为我真欠你一辈子!”
冷香儿那张清纯的小脸不由得气到变形。
梦沉仙看了看梦瑶仙,梦瑶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木盒来。这个木盒只有一寸半见方。可是,一只血蛊只有指甲盖大小,这样大的木盒子,能够装多少血蛊?又是多少血蛊,就能将一个人整个儿吸干?
冷香儿看出云杉害怕,立刻冷笑:“还是好好说一说,惹恼了尚武门的人之后,怎样才能将华毅扬再好好从玉秦宫请出来。”
云杉讪讪:“他中了附骨针,直接威胁他前去莲花宫不就好了?”话音刚落,一条黑色的线游走出那个木盒,飞快爬上梦瑶仙那只雪白莹润柔若无骨的手。
黑线由密密麻麻许多只八只脚小虫组成,它们连缀在一起,就像整一条黑色的线,在梦瑶仙十根手指之间游上来钻下去。饲养血蛊的人,血蛊绝对不会攻击。梦沉仙的一双手上,也出现这样一条黑色的线。
姐妹两个,同样艳美,同样妖娆,月色之下,又同样这般恐怖。
云杉从她们手掌之间收回目光,不由自主叹息一声。
突然,她露出惊喜无比的表情。正当冷香儿和梦氏姐妹诧异之时,她又开心地叫起来:“倚天哥哥——”不仅如此,还冲上前去。冷香儿、梦氏姐妹很害怕程倚天,猛然一回身,只听“呼”一阵风响,那个狡猾的紫箭侍女仗着轻功很好,飞身跃上她们后方的高树。
从这棵高树跃到那棵高树,不一会儿,云杉便消失了踪影。她的声音却还袅袅漂浮着:“香儿,要请华都尉,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冷香儿跌足,痛恨:“这个贱人,下次再见,绝不饶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