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明太后在楼画语眼中,其实当真和祖母一般慈祥。
崔老夫人对于二房的子女,都不算好,只是冷眼看着罢了。
楼画语前世并没有见过明太后,连最后姬瑾登基,她都没有见过。
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妃嫔,太后不愿意见,她也不好擅自去请安,但姬瑾对于明太后还是十分尊敬的。
这一世明太后先是为她和姬瑾赐了婚,怎么看都是一个和蔼老人的模样。
后来更是赐她黔北莫氏的鎏金簪,连将太祖赐于她的“凤舞求凰钗”都转赠给她。
送她出京时,更是将所有纺织和鎏金的古书相赠,还送了人手,让她壮大羽翼。
所以钱氏死后,她想过能让谢夫人这般相信,一粒“莲子”既可将自己留于南疆的,怕就只有宫中三位正主子了。
可谢夫人死于内庭司,郑皇后被牵连,后面更是避让护国寺,就证明不是郑皇后。
那就只有两位正主了,在太液池底,永顺帝抬眼看着小诗儿时,楼画语就断定不是他了。
永顺帝没有见过前任巫圣,不知生母长相,如果没有见到娘亲,怕是不会让她死。
明太后让娘亲入京,怕就是想用她来牵制永顺帝,还有自己。
毕竟娘亲的身份能牵制很多方,也能牵制很多人。
所以如果是明太后递的莲子,那么,娘亲活着的作用更大!
楼画语看着桌上的饭菜,猛的伸手,将所有东西扫在地上。
可心中的却依旧有什么压不住,不停的翻滚。
她猛的转身,将床上的床幔扯了下来。
纱帐被扯得“嘶嘶”作响,外头向嬷嬷眼皮直跳,转眼看着太后。
明太后朝刘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解那腰间的香薰球,可是手碰到腰侧银链,却让银球叮咚作响,明明很简单的链子,怎么也解不下来。
房内有着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明太后手跳了一下,干脆朝向嬷嬷招手:“你来!”
向嬷嬷有些不解的上前,太后从入京后,大局在握,心境似乎就极为平稳。
刚才在房内连一刻钟都没有,怎么一出来,心神就不宁到这种地步。
小心的将那银香薰解下,正要收回,太后却道:“给我吧。”
明太后声音沉得有些发沙,向嬷嬷忙双手捧着香薰奉上。
房内似乎安静了下来,明太后看着香薰上的缠枝牡丹,一把将银球握在手中,转身就走了。
她也没料到钱氏会死,毕竟钱氏有着黔北莫氏的血脉,跟她也算是亲人。
而且钱氏对她还有大作用,不过她死了,如果不是五娘这次搅水的话,对她作用也大。
房内,楼画语将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却依旧压不住心中的悔恨。
弄完后,靠在墙边,慢慢的滑坐下来。
她和小诗儿计划着搅这团池水,就是想抓大鱼,至少可以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她一直想找到害娘亲的凶手,其实真正害死娘亲的,还是自己。
无 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
前世因为有她相求,姬瑾登基后杀了秦昊,并未按永顺帝设定的走。
所以明太后才会在后面杀了自己所有亲人,这就是为了断绝永顺帝身份被查出,将所有原先计划的事情摁了下去。
而这次,她在随姬瑾离开村寨时,跟娘亲提过,不让她入京了。
那时她跟娘亲一路从村寨到溯阳,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她以为只要娘亲在南疆,不入京,就会安全的,至少不会被牵制,也不会被害。
但在娘亲心中,怕是也会担心拖累自己。
她这一辈子,在南疆会被选为巫圣,在京中又要牵制永顺帝,现在又被明太后提醒,要牵制住自己。
所以她才会选择去死!
楼画语坐在墙角,看着一屋子的凌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说是明太后害死了娘亲,不如说是她自己逼死的。
楼画语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做错过什么,就算是幻生而回,遇到的迷团越发的多,她都没有这么后悔过!
现在她却后悔了,后悔她不该总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就知道所有东西,帮所有人拿了主意,总认为自己是对的……
泰和殿内,丁绍从礼部回来,见永顺帝似乎在画什么。
也不敢抬眼看,只是弯着腰道:“太后的仪驾已然备好,明日一早出京。”
“嗯。”永顺帝将笔放下,皱眉看了看画纸上的人,似乎并不满意。
一伸手,直接扯了下来,反手撕成碎片,看着丁绍道:“去过内庭司了?”
“是。”丁绍沉应了一声,低声道:“老奴留的香料够支撑一刻钟,太后未等时辰到就出来了,郡主似乎在屋内发泄了一通,可今日的香料用完了,向嬷嬷也未曾来拿。”
永顺帝将手中的纸慢慢揉碎,然后丢入纸捅之中,看着丁绍道:“让凤隐卫看着太后,明日她离京后,将端容郡主所处的房子四周布满雪玉蛛。”
“陛下?”丁绍不解,微微抬头,却见永顺帝丢着的画纸正对着自己,上头是一双眼睛……
忙低下头道:“如若雪玉蛛布满房子,蛛丝遍布,就算有香料,也无人可入了。陛下可是让老奴日夜照看郡 主?”
“不是!”永顺帝顺着他目光落在纸篓上,嗤了一声:“南疆秘报,三郎快入京了。”
丁绍目光一沉,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将纸拿去烧了吧。”永顺帝摆了摆手,叹气道:“还是画不像,楼九娘那双眼睛太清澈了,没有她的沧桑。”
丁绍连声都不敢应,抱着纸篓就走了。
楼画语在墙角坐了许久,冬日的地面有些凉,她坐得腿都发麻了,却更不想起来。
似乎这样就挺好,有时冷,会让人变得清醒。
但她现在却越发的迷糊,好像整个都发着冷,又好像真的回到了蒹葭宫,她活在无数的愧疚中……
迷糊之间,好像听到什么低微的响声,跟着有人飞快的从那个窄小的窗户中进来。
那人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一闪入窗户,看到屋内情况先是愣了下神,跟着转眼看着楼画语,星目立马涌出一股痛色。
楼画语抬眼看着一眼黑衣的人他,伸了伸手,笑道:“姬瑾,我又梦到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