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

  姬瑾心头大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楼贵妃。
  “贵妃只是妃,或皇贵妃却不同,你可知道。”楼贵妃双眼垂泪,苦笑道:“谁又甘愿做妾。”
  “你当初如愿让我死了,我心中就只记挂着你,也不管这些了。”楼贵妃死死的掐着姬瑾。
  声音阴冷:“在我心中,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活过来,只想让你登上那个位置,不想再居于人下,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难道不可以吗?”
  姬瑾被她紧掐着手,看着那指甲一点点掐破油皮。
  突然感觉有些荒唐,真正死过一次的五娘,重活一世,却慢慢的放下。
  而未曾真正死过的母妃,却在将死未死之后,只想不顾一切,为自己肆意而活。
  他慢慢伸手,紧握着楼贵妃的手,将她的手拉开。
  内殿中,苏嬷嬷拿着装懿旨的盒子出来,见楼贵妃脸色有些僵硬,那双手用牛乳、药水、上好的香脂养着的玉手被捏得发紫。
  “母妃不去么?”姬瑾沉着嗓子,看着楼贵妃:“你不去就好好休息吧。”
  就在楼贵妃眼露喜色时,他猛的抬手,对着楼贵妃后脑就是一记手刀。
  “殿下!”苏嬷嬷捧着盒子,吓得惊叫出声,却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叫出来后,复又生生吞了回去。
  姬瑾下手凌厉,没有半分留情。
  楼贵妃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就直挺挺的朝地上倒去。
  “看好母妃,去昭阳殿禀告母后,母妃听闻老夫人仙逝,晕厥过去,旧病复发。”姬瑾一手拉着楼贵妃,一手接过那只盒子。
  将楼贵妃推到苏嬷嬷怀中,看着她脸侧迸现的青筋,朝苏嬷嬷道:“让她病一病吧。”
  苏嬷嬷扶着楼贵妃,朝姬瑾点了点头。
  姬瑾拿着那装懿旨的盒子,大步朝承明殿而去。
  他并未入殿,而是双手捧着盒子,跪在了承明殿门口。
  刘媪看着他,有些为难的道:“太后也是好意,这才为你母妃晋封,殿下何必这般推脱。”
  “人生而有命,或富或贵,皆由天定。”姬瑾低垂着头,双手将那盒子朝上抬了抬:“母妃新晋,外祖母却不能承其贵,母妃一时悲痛过度,晕厥过去,还不知日后如何。故不敢妄承富贵,只得安守本份。”
  他一字一句沉沉的说着,慢慢匍匐下身子:“求祖母收回懿旨。”
  刘媪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这两年三皇子长得快,已然不是当初那个靠在树下,淡笑着等端容郡主出来的玉面郎君。
  而是有着战神之名,带着赫赫战功之人。
  却依旧跪在这里……
  刘媪朝姬瑾福了一礼,转身回了承明殿。
  殿外,不时有两两结队的宫人走过,或是采花,或是送物,虽都不敢对姬瑾侧目,但过往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探听消息罢了。
  可姬瑾依旧跪得笔直,捧着盒子的双手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昭阳殿内,依旧在绣着彩凤的郑皇后,听着苏嬷嬷亲自来禀,楼贵妃听闻噩耗,晕厥病发。
  她轻嗯了一声,抬头有些紧张的朝苏嬷嬷道:“要什么药材就直接用,库里没有的,就到昭阳殿来取。好好将养,让她别太过悲伤,老夫人这是因喜而去的,往生极乐,也算是白喜。让她放宽心,等她好了,再行晋封典礼就是了。”
  苏嬷嬷福了一礼,轻声应着,却不敢说姬瑾去承明殿退旨之事。
  待离开群玉殿的时候,后头跟着一队宫女,皆捧着上好的药材,百年的山参,成形的首乌……
  “三殿下拿着懿旨去承明殿求太后收回旨意了。”女官探着消息,走进来帮她理着线。
  郑皇后低低的笑了,银针落在那彩凤的眼睛之上,朝女官道:“驾车。”
  女官有些不解,郑皇后却将那彩凤的眼睛绣好,方才慢慢起身:“太后不是说要本宫为皇家子嗣祈福么?”
  “在宫中祈福哪有什么诚意。”郑皇后转身去朝内殿走去,沉声道:“召秦王妃,庆阳公主,随本宫一块去护国寺,为皇家子嗣祈福。”
  “娘娘!”女官声音有些颤抖,微微抬眼看着郑皇后道:“这可否要先问过陛下?或是与太师商议?”
  皇后仪驾出京,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还有秦王妃和庆阳公主。
  而且此时出宫,明显是不满明太后的旨意。
  楼贵妃病发,郑皇后出宫,六宫无主,难不成让明太后主事宫事么?
  “去!”郑皇后勾着笑,猛的沉喝一声:“本宫在这宫中多少年了,还未出过宫呢,既然有太后懿旨,怎的能不去。”
  女官听着她声音掷地,如同炸雷,忙拱了拱手。
  急急的出了昭阳殿,去宗正寺和礼部调车驾,又让人清理郑皇后的箱笼,又派一队禁卫前去护国寺清路、围寺。
  又急急派人去通知程昭,让他调禁军同行。
  郑皇后看着宫女们清理着东西,脸上有着一种畅快。
  明太后以为,用一个谢氏的死,就能让她如何。
  现在又如何?
  楼明风想争,可清河崔氏不敢争,她儿子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这就是萦阳郑氏之威,就算谢起兵临太原又如何,清河崔氏还是得避郑氏之光。
  崔老夫人连命都不要,也不敢明面上与郑氏为敌。
  明太后以为推出个崔氏,她就会怕了么!
  承明殿,明太后听着刘媪的话,纺着纱的手停了下来。
  看着织机之上,千丝万缕交织而成的锦缎,沉叹了口气道:“楼贵妃病了?”
  “是,已然去群玉殿问过了,说是听闻噩耗,自己在内殿呆了半日。”刘媪声音有些发干,硬着头皮道:“三殿下回来,她一时起身太急,气血不畅,倒下去时后脑磕到了桌边,肿了好大一片,已然晕了好一会了。”
  “这么巧啊。”明太后冷呵一声,拿过剪子,一把将织机上那匹织了大半的锦缎给剪断。
  沉笑道:“又病了,所以晋了位也没用。你让三郎回去吧,让他好好的给他母妃看病。”
  刘媪恭敬的福了一礼,有些可惜的看着织机之上,那已然成形的锦缎,这一剪子之下去,前面半月之功,全部都浪费了。
  明太后却似乎并不在意,将废弃的锦缎扯出来,喃喃的道:“没事,下次才能织更好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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