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楼敬辕突然发问,在座目光皆是一沉。
  楼画语却拿着筷子敲了他手背一下,冷喝道:“你好好吃,说什么话,糯米粒都喷出来了。”
  “还不是你总闹着娘,她昨日受了暑气,有些头晕,今日就不去人多的地方挤了。”楼画诗拿帕子递给他,沉哼道:“你快点吃,吃完先去棚子里看看,爹爹哥哥不在,你可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
  楼敬辕听闻钱氏病了,倒有些担心,忙问有没有请大夫,用了药没有。
  又有些犹豫的道:“要不我今天就不去了吧,在家里陪着娘亲,要不然大家都去看龙舟了,她一个人在家好闷的。”
  楼画诗咬着粽子,一时没注意透过粽叶咬到手指,痛得倒吸了口气,双眼瞬间就红了。
  “玉珠会在家中陪她。”楼画语给楼敬辕夹了块子小菜,阖了阖眼。
  一边姬瑾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捧着杯子低头喝着水,才没有失态。
  钱越吃着肉粽嘴口流油,越吃越大口,每次都是梗着脖子朝下吞。
  楼敬辕感觉有些不对,但用过饭,姬瑾叫他去看龙舟,他复又欢喜的走了。
  还朝画语画诗姐妹道:“我先去看着棚子,给你们备好冰盆,免得你们跟娘亲一样,受了暑气。”
  “有我去了,你们如果不想人太多,气息繁杂,看一眼就回来吧。”他见二人没动,想着楼画语要入京了:“姐姐陪三表哥在溯阳走动一下啊?”
  说着还嘻笑的朝姬瑾眨眼,极为得意的样子。
  “快去吧,我们打点一下就来。”楼画诗朝她挥手。
  楼敬辕跟她年纪相近,两人经常斗嘴,朝她瞪了一眼,拉着姬瑾就跑了。
  待人走后,楼画语捏着帕子擦着嘴,关雎立马带人将桌上的吃食撤下去,将门窗关实。
  “苗阳怎么说?”楼画语抿了口茶,看着楼画诗道:“他今日可要去?”
  “会去。”楼画诗捏着帕子,看着钱越道:“我没让他朝娘亲身上放尸虫,现在天气还未酷暑,用冰就可以了。他有些法子,不放尸虫,依旧能不腐。”
  尸虫入体,暂时可保不腐,可入土后,尸虫不受控,就会快速腐烂。
  楼画语已然让关雎在城中买冰,又扎了座大竹筏,逆水而回,虽时间久一些,却也算平稳。
  “我还在呢。”钱越敲着筷子,看着她们姐妹:“可有问过你爹。”
  “我爹什么都不知道。”楼画语看着钱越,沉笑道:“就像当初您让娘亲嫁入承恩侯府,他也不知道娘亲的身份,更不知道这其中算计着什么。”
  钱越感觉胃里那些粽子好像撑得慌,又好像卡到喉咙里,梗得让人难受,张了张嘴,却见一边楼画语给他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他却并未接,只是冷眼看着桌面。
  “无论背后的人让外公做什么,外公还是趁早收手吧。”楼画语将杯盏放在钱越面前,沉声道:“她们连娘亲都能逼迫,外公认为她们不会逼你么?”
  楼画诗看了看钱越,拉了楼画语一把:“走吧,时间不多了。”
  两姐妹并未再换衣服,直接到外头上了车,待要出发时,钱越才出来。
  众人随着钱家商号的护卫朝溯水边而去,路上皆是去看龙舟的民众,有华民也有夷民,拖家带口,扎着五彩绳,或是挂着五毒香囊。
  为母的,牵着娃娃的手;为父的,则将孩子扛在肩上。
  路边叫卖的小贩趁机骂着孩童的吃食,玩具,热闹非凡。
  楼画语从重生之后,就最喜市井之声,此时看着众人脸上的笑意,心中越发的羡慕。
  “别看了。”楼画诗将车边薄纱放下,看着楼画语的眼睛道:“你与三殿下,日后当如何?”
  “守孝三年再说吧。”楼画语看着对面少女的眼,眨了眨道:“你是不是为他觉得不值?”
  楼画诗眼中闪过血色,沉着眼与楼画语对视着:“我在承恩侯府时学过一道符,虽并不是很厉害,却能让人时常生病。其实我在谢氏用昭仪贵妃的命算计你时,我就想用这道符让她病一病。”
  “可我怕被发现,又怕自己用了,以后收不住手。”楼画诗摁着被风吹动的纱帐,苦笑道:“可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跟娘亲发了那样的毒誓,后悔当时没有直接杀了她。”
  楼画语将她揽在怀中,摸着她的头发道:“娘不想你这样的,日后别再学那些东西了。”
  “我没有,可有时它们会自己出现。”楼画诗趴在她怀里,泪如雨下:“我有时感觉并不是我在学它们,而是它们在找我。姐姐,我控制不住。”
  “我也怕娘亲是因为这个死的。”楼画诗并未有哭声,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流:“你从娘亲拿嫁妆单子的那时,我绣的花自己活了,有时我绣的鸟突然就飞走。”
  “十一在野外找了窝鸟蛋,我回来后,时常想那窝鸟蛋会不会孵化出来,过了半个月就有一对小鸟飞到我窗前。我只是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这对小鸟是那一窝鸟蛋里孵出来的。”楼画诗抓着楼画语的手,眼中尽是害怕:“我怕是我害死了娘,姐姐。”
  “可我没有用它们,它们就自己出来,有时我一个念头,这些东西就会冒出来。我控制不住了……”楼画诗脸上尽是骇意。
  张着嘴,眼泪如水般朝下流:“我昨日在娘亲那里找莲子,不过是想了一下,我就知道那粒莲子在娘亲腹中。就好像,我知道我荷包里有什么一样。我感觉自己像个怪物,姐姐,你说我怎么办?”
  “我害死了娘亲,会不会害死你们?”楼画诗扑在楼画诗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可真的不是我,我控制不住那些想法,它们就是那样冒出来了。”
  楼画语听着,四肢发着冷,心好像朝下面落去。
  胸前的衣襟慢慢被濡湿,可楼画诗却一直未曾哭出声来,就那样流着泪,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服。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驶着,楼画语听着外面欢笑声,还有男女时不时对上一首歌,惹得旁边轰笑拍掌。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钱氏这么抗拒楼画诗学巫术了。
  拍着楼画诗的背,轻声道:“别怕,我带你进京找苗广,他就在京中。”
  巫圣之事,只有苗广最清楚。
  如若实在没办法,那位赤足无眉的大师说过,与自己有三见之缘,下次如若再见,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解决了小诗儿的这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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