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音
楼画语见姬瑾走得急,也知道他猜到什么了,忙站起来,追了出去。
心中突然有些乱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们也去。”楼画语忙朝关雎招了招手,直接备马。
姬瑾自来不会乱了方寸,刚才那样,明显是事情紧急。
驿站并不大,关雎直接取了马,招了十几个护卫,众人直接跨马朝钱氏商号而去。
驿站于钱氏商号不过两条街道,夜间人少,纵马而行,其实很快。
街道有一家搭了个灵棚,正请傩神在跳着夜舞。
楼画语兜着披风上的兜帽,看着那白花花的纸钱从半空中飘落,看着那跪在灵堂前哭泣的家人,心中猛的抽痛了一下。
就好像有什么猛的刺入,尖悦的痛意,顺着血液瞬间涌遍全身,再回过神来时,却又好像只是一个冷颤,再也感觉不到,可那种痛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忙拿马鞭大力抽着马背,疾驰而去。
到了钱氏商号宅院外,守门的见是钱氏商号的护卫也并未拦,让她们直接打马朝里去了。
钱氏就住在后宅正院中,楼画语在二门下马,直接朝钱氏院中而去。
可刚入二门,却见姬瑾跨着长刀大步跑了出来,见到她,直接几步走过来,将她一把搂住:“舅母无事,已然睡了,我让小诗儿去看过了。”
楼画语的脸贴在他胸膛,感觉他身体紧绷:“是吗?”
她慢慢探手,抓住姬瑾搂着她的手。
一直炙热的手掌,此时冰冷,楼画语抬眼看了看二门内,却见整条府道中,并个人影都不见,连姬瑾那些亲卫都未曾跟着。
猛的拔出姬瑾腰侧的长刀,直接架于脖颈之上,看着姬瑾道:“让我进去。”
“五娘!”姬瑾在她抽刀时就已然感觉到了,可长刀锋利,她抽刀时,姿势并不对,如若他压着刀柄入鞘,必会伤着她。
只得咬着牙:“别去,舅母不会愿意你这样的。”
“让我进去!”楼画语尖喝一声,手一用力,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姬瑾看着她,复又沉声道:“舅母不愿你进去。”
楼画语架着刀,抬眼沉沉的看着姬瑾,一步步逼过去,朝正房内跑去。
看着她颈上血痕,姬瑾侧身半未再阻拦。
一入院门,就见楼画诗穿着寝衣,并未穿鞋,只着罗袜站着在屋外。
她看着楼画语,摇头道:“你不该来的。”
楼画语看着她通红的眼角,手中长刀猛的落地,朝着屋内跑去。
屋内已然清理过了,或许她来得比较急,玉珠还趴在床边低低的抽泣着。
听到楼画语进来,猛的抬头,双眼有些红肿,却慌忙起身将床帐放下来。
擦着眼泪道:“夫人刚睡下,五娘子……”
“楼元娘呢?”楼画语一步步走过去,看着玉珠:“楼元娘在哪?”
玉珠心虚的眨了眨眼:“被三殿下拉出去了。”
楼画语走到床边,看着床帐内静静躺着着人,伸手想掀开床帐,可手抖得厉害,指尖几次滑过丝织的锦帐,却怎么也抓不住。
“娘子回驿站吧,就当今夜没来过。”玉珠忙抱住楼画语的手,沉声道:“夫人给娘子留了信,娘子明日赛过龙舟,就随三殿下归京。”
楼画语一把将她推开,也不伸手,直接伸头窜进了帐中。
床上锦被之中,钱氏面色祥和,好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姿平稳,连被子都盖得好好的,发丝都未曾乱上半点。
楼画语看着她,眼泪成串的朝下滚,身子一软,就倒在床边。
“娘子!”玉珠忙伸手扶她。
楼画语手紧紧抓着锦被,看着钱氏的侧脸,重重的喘着气。
胸口好像被重石压着,无论她怎么喘都喘不过气来,憋闷着她难受。
张嘴想问什么,可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玉珠伸手扶着她,呜咽着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姬瑾进来的时候,只是朝玉珠摆了摆手,就随着楼画语坐在床边,慢慢伸手将她的头搂在怀中:“哭出来就好了。”
楼画语紧抓着他的衣服,趴在他怀中,却依旧哭不出声来,只感觉锥心的痛。
床上钱氏依旧那样静静的躺着,祥和而安宁。
“五娘,我在。”姬瑾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先哭出来,好不好?”
他能感觉五娘整个人都在抖,抓着锦被的指尖都泛着白,可就是哭不出来。
眼看楼画语慢慢的抽了起来,知道她心绪动荡太大,抬手想将她弄晕,却见楼画语猛的抬头:“留着楼元娘。”
姬瑾见她眼中有着血色闪过,心中突然一慌,但她肯说话,也总比憋着好,点头道:“我并未让人取她性命。”
“好。”楼画语抬了抬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殿下先行入京吧,待我处理好娘亲的丧事,我就会入京的。”
“五娘……”姬瑾见她原先悲愤得颤抖,这会却冷静得好像谈论其他人家的事情,声音发沉:“舅母给你留了信。”
“她是不是让我停丧不发,先与你成婚?”楼画语低低的笑着,站起来,坐在床边,看着钱氏的脸:“我被楼元娘骗了。”
楼元娘在府衙告诉她不能入京,是刻意的,这般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时时关注着楼元娘。
所以今晚楼元娘一有动静,她就知道。
她关心娘亲,一旦楼元娘到了娘亲这里,她都会知道。
明日是端午,楼元娘在溯阳呆了那么久,总有些人脉,明日楼元娘不去看龙舟,娘亲也不去,总会惹人猜测。
娘亲的死,根本瞒不住自己。
背后布局的人在逼她,让她在自己前途,和父母亲情之中选。
父母死,丧三年。
她与姬瑾的婚事,定会再拖。
楼元娘一人入的府,这消息也能瞒得住。
可只要楼画语知道钱氏死了,是秘不发丧,还是发丧,一旦选择不对,就会让她悔恨终生。
这一计,当真是毒!
楼画语伸手帮钱氏将被角压好,转身朝姬瑾福了一礼道:“殿下盛意,我已知晓。可父母天伦,不可罔顾。”
姬瑾看着她盈盈行礼,心中莫名发苦。
可伸手还要再说什么,楼画语复然起身:“我记得殿下说过,颜护卫有办法问话对吗?可否借颜护卫给我一用?”
越是沉静,心头悲愤就越多,发泄出来就会好一些。
姬瑾点头,让颜铁明随楼画语去找楼元娘。
楼画语出了房门,见楼画诗依旧站在廊下,轻声道:“让人收殓报丧吧。”
“她是自愿的。”楼画诗看着廊下刻着的巫神雕像,苦声道:“楼元娘入府后,我一直盯着她,她并未说什么。可我也不知道她递了什么东西给娘亲……对不起。”
楼画诗说着,嘴唇颤抖,她只是眼皮微红,脸上半不见泪光,就一直穿着罗袜站在廊下。
“跟我来。”楼画语伸手将她拢在袖中的双手抽出来,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只见原本白嫩的掌心中,四个半月形的痕迹一经松开,没有重力压着,就慢慢回血,涌出血来。
“马上就知道了。”楼画语抽出帕子,将她掌心的血擦掉:“我们去问楼元娘。”